但就是犹豫耽搁了那么一刻,她已被那群活尸发现,马上扔下已经断气的人,呼啦啦地一大群往她这边扑过来。此时开门进屋已来不及挡下它们,甘萝又喊了一声“别开门!”回身抽出玄铁伞去抵挡,一边努力想将它们带离这里。但这群活尸已堵住她的去路,任凭她再怎么将活尸一个两个地踹开戳开,都有下一个涌过来补上。
甘萝不怕这些活尸能伤到她,可她担心在这里拖得久了会将其他地方的活尸也吸引过来,到时候指不定会给她身后的郑娘子母女与附近其他人家带来危险。
与这些活尸纠缠了许久都突围不出去,她心里越来越急,到最后索性将玄铁伞面一张,咬破中指在伞柄画了之前那样的催动符咒,手腕一转一甩令它如陀螺般带起罡风朝着面前的活尸飞割过去。点亮了星斗与太极图的玄铁伞果然对这些阴物有震慑作用,压得它们不得不往后退。甘萝趁机跟着玄铁伞一步步向外挪去。但此时她手上已没有法器护身,又必须掐着手诀操控玄铁伞,竟有活尸觅得一个空子,张开腐烂的大嘴从背后直朝她的颈背扑咬上去。
原先郑娘子正要开门让甘萝进屋,却猛听见她又喊了一声“别开门!”就知道准是出事了。
她哆嗦着身子趴在门缝上瞧着外边的动静,就看见甘萝正被一群活尸围攻,她差点就惊得喊出声来。
她知道阿萝姑娘是个有本事的,可此刻她只有一个人去对付那么多活尸啊!
她看得心惊肉跳焦急得不行,不知如何是好,可只能捂住嘴巴哽咽,她好怕被那些活尸发现。
她不敢再看下去,偏过头去,却看见月儿也害怕地抖着身子捂住嘴巴在旁边啜泣。她想将女儿抱过来安慰,却不得不硬起心肠将她赶进屋里去,不让她再听见外面的声响。
可怜的孩子,她还这么小啊!就要面对这么残酷可怕的灾变!
若阿萝姑娘也死了,谁还能护着她们?她死无所谓,可她的月儿要怎么活下去啊!
想到这里,郑娘子赶紧又从门缝窥出去,正看见甘萝用玄铁伞将那群活尸逼退往外面移去。她心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猛然瞧见一个活尸就要从后面朝甘萝扑咬上去。
她大惊失色,来不及细想就拔开门闩冲了出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活尸撞开。
甘萝回头看见她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将她收势不及的身子拉住往后面一扯,大喊一声“快回去!”立马伸手召回玄铁伞将闻到新鲜阳气瞬间涌上来的活尸挡住,锋利的伞尖横扫改刺,悍然戳入一个活尸的腹部再猛地拔出,噗嗤一声带出一股腐败恶臭的黑血来。
郑娘子那一撞太过用力自己也险些扑倒在地,被甘萝拉了一把后腿脚已经发软无力,正缩在她身后心焦地拍打自己不争气的腿脚,一抬头竟看见有活尸正往身后大开的门口闯去,惊得大叫:“月儿!快关门!”
甘萝一看也顾不得这头的活尸了,马上朝那想闯入屋去的活尸拦过去。谁知拦了那头,这边的一大群活尸也乘机围涌了过来,正将甘萝郑娘子二人围堵了起来。甘萝已经顾不上自己了,下意识就将郑娘子往大门里一推,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拦下这些活尸。
但郑娘子已觉察到她的意图。她心知就算自己进屋活下来,以后没了甘萝母女两个也活不久,在那一刻蓦然拉过甘萝,反身将她往门内一塞,乘势将打开的两扇木门关上,不管后背后脑被扑上来的活尸们如何撕咬,只咬着牙紧紧拽住门上的两只门环不让门打开。
甘萝被她推入屋内懵了一下,见门被关上就反应过来马上要打开门救她进来,但料不到她在生死之际力气竟那么大,任凭甘萝用尽力气都拉不开门。听到她在外面一声声痛呼惨叫,急得甘萝拍打着门大喊:“开门啊!郑娘子开门啊!”
屋里的郑小月也吓得跑了出来,听到阿娘在外面的呼喊,哇一声哭出来趴到门上喊着“阿娘”。
郑娘子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身上剧烈入骨的疼痛好像也慢慢麻木了,但手上仍不肯放松一点。她呼出一直憋着的一口气,忍着痛对门里的人说:“月儿……托给你……了……”
甘萝再也忍不住了,滑坐下来抱过郑小月埋头嚎啕大哭了出来。那哭声说是撕心裂肺也不为过。她这哭是为了郑娘子,为了郑小月,也是为了她自己。她这哭实在憋得太久了。她怎么这么没用!
这段日子以来她也怕啊,她也慌啊,可是她根本不敢让自己怕和慌啊!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还要护住郑娘子两母女,她必须告诉自己要撑下去……
可是,她好想师父啊……她好想,好想那个人啊……
她仿佛将这段日子以来埋在心底的所有恐惧无助与委屈,甚至连同刚知道玄苏真实身份那些日子憋着哭不出来的那一份,通通都掏心挖肺地哭了出来。
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只能用来哭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门外已经没有了声响动静,郑小月也早已哭到累得停了下来,她才慢慢止住了哭意。
可她不敢打开门,不是怕面对活尸,她是面对不了郑娘子那残缺的尸身和痛苦的面容。
她低下头沙哑地对怀里的郑小月说:“对不住,我……我没能救下你阿娘……”
小姑娘沉默了许久,才摇了摇头,轻声说:“阿娘信你,我也信你。”
这一句话,仿佛一把带着热度的匕首,直直刺进了她的心,也同一时间炙热了她的心。
她……何德何能……
她忍不住将脑袋埋在这个坚强的小姑娘的肩窝,又缓了一阵子泪意。
待甘萝终于收拾好心境,正要搂着小姑娘站起来,突然听见屋外传来敲门声,一个似曾相识的嗓音在外边问:“阿萝姑娘,你在里面吗?”
甘萝愣了一下,心跳突然加快了几拍,猛地站起来将门打开,门外已不见了活尸的踪影,连郑娘子的尸身也不在了,门前只站着三个身影。
是长啸,舒绥绥,与玄苏。
竟是他们!
他们,怎么来了?
甘萝怔忡得失去了反应。她突然好害怕眼前的是幻象,是梦境,她一动就消失了。
见她久久说不出话来,舒绥绥收回担忧打量的目光,上前一步笑着说:“我们来晚了。”
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明明方才已经狠狠地哭过了一场,可如今乍见到他们,甘萝的胸膛没忍住激动的起伏,感觉眼睛鼻子又开始发酸了。
玄苏虽然没作声,但自打见到她以后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见她双眼红肿泪痕未干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姑娘轻易不会被打击成这样子,这段时日铁定是吃了不少苦。他的心里不由得又怜惜又心疼,有股冲动想上前抱住她好好安慰一番,却又怕会被她拒绝而犹豫不前。见她如今又现出想哭的样子,他心里酸软得不行,终于不管不顾地走上前去,克制隐忍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温声安慰道:“别怕,我们来了。你不是一个人了。”
你不是一个人了。
此时此刻,甘萝被这句话击中了心底最难受的一点,也顾不上在意他放在自己头顶安慰的手掌,酸着鼻子轻轻嗯了一声。
第52章 太明道人
尽管原先甘萝只寄望余未欢能来帮她就很好了,但如今见到他们三人,她心下更安定多了。
她便对玄苏三人讲述了这几日来却月城里的活尸变故的来龙去脉。从最初她未入城时眺望到了上空黑气笼城,到江下活尸浮现最终隐入却月城,再到她前往司马坊探查对上了从江下出来的最早那一批活尸,最后说到了方才救不了郑娘子,被她临死前托付了女儿。
先前已经掏心挖肺地哭过一场,后来见到他们的激动也平复了下来,现下甘萝已能平心静气地将这些事情一一道来,只是在说到郑娘子出事时,仍是难免愧疚低落,反倒是一直安静地依偎在她身边的郑小月安慰地仰头抱了抱她。
玄苏哪里不知这一路来她心里的煎熬难受,一边听着一边暗暗懊悔在她那么艰难的时候自己却没能在她身边。但那些时光已逝,如今他也只能拿柔软的目光看着她,听到最后实在心疼不已,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需这样自责。”
说完忍不住要伸手去揽她入怀安抚。
此时的甘萝却已平静下来,借着回抱郑小月,轻轻地避开了他暧昧亲近的举动。
玄苏的眼眸一黯,但也无法再说出什么,只能默默地收回手攥住。
舒绥绥打了个圆场:“眼下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些活尸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要亲身去领教一下才能找出应对的法子来。”
甘萝看向他们点了点头,“日落后那些活尸要凶险许多,明日我便带你们出去转转。”
甘萝把先前自己住的厢房安排给玄苏和长啸住,舒绥绥则与她和郑小月一道挤在郑娘子与郑小月的房间。
在长啸进房前,她感激地对他说:“谢谢你肯来助我,更要多亏你先前给了我这颗鹿蜀珠。”
长啸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既然找了我,我怎能见死不救。你该庆幸的是这会儿我正巧在鲁山城,否则你也不定能联系上我。是你自己的运气罢了。”
虽然他不肯承谢,甘萝还是满心感恩。他们的交情没那么深,他却愿意义无反顾地来这种凶险之地帮她,这是她得记一辈子的恩情。
舒绥绥的眼角余光瞥到某个默然无语的男人,在与她走进房间时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刚知道你在这儿的时候,玄苏可差点急疯了,几乎要硬闯入城呢。”
甘萝的脚步微顿,脸上却没有什么反应。
她原以为自那么决绝地告别以后不会再与他相见了的,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她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她一直都知道玄苏对自己有多好,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种好焉知不是对她屡次舍命救他的回报?更何况她也无法回避他曾对她那么久的欺瞒与暧昧不明,往深了想,那其实不就是他对她的感受和想法并不够在意的表现。她虽不应无视他对她的心意,但她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心。
罢了,从此以后,她还是把玄苏只当朋友吧。只是朋友,那大家都不必再纠结了。
————
第二日一早,甘萝就带着他们三人出门了。
昨日入城以后舒绥绥与长啸跟着玄苏一路追寻着甘萝的气息而去,沿途他们就已见识到了如今却月城内的情形。今日特地出门细看,只觉得情况比他们之前预想的,甚至比昨日掠过一瞥所见的更糟。
城里房屋虽然大部分还完好如初,但却已十室九空。以往人来人往的坊市如今不见一丝人气,只剩凛冽寒风刮过破败的棚顶发出凄凉的呜咽声。这座小城已荒芜凉寂几如废城,见不到一点其他活人的踪影,从道路上小心路过时不时就会瞧见一些已经被遗弃的屋子里影影绰绰不知道潜藏了多少活尸。无论走到哪里都总能闻到无处不在的尸臭,仿佛这股死亡的味道已蔓延至全城每个角落,就像这些日子以来总是灰蒙蒙的天色一样令人绝望。
尽管他们已尽量藏匿起自己的气息,但一下子聚集了四个活物所带动起来的阳气仍无法完全逃脱出那些活尸前仆后继的尾随追赶。一开始他们还想再看多些地方,便设法一一摆脱掉。但走遍了大半座城后,他们便有意将一些活尸引到了一条坊道的尽头。玄苏三人本就有意亲身对付一把这些所谓的活尸,摸一下它们的底也试一试对付它们的法子。
舒绥绥先将一个缚定符拍向当先的一个活尸,没成想只定住它一瞬便失效了。那活尸下一刻就继续扑了上来。她马上将妖力灌注到拂尘上避身一抽一甩,瞬间如万千钢针般坚锐的拂尘不但将它打到一边去,更将它尸身上半边肩膀都抽垮了。但那活尸很快就跟没事一样翻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又张扬着泛黑的指甲与利齿冲了过来。她脸色微沉,干脆以拂尘全力朝它的脑袋狠狠扫去,横贯之力将那颗死人脑袋直接扫离了脖子。这下子没了脑袋,那活尸的身躯虽然还有些挣扎,终于还是慢慢没了动静。在一旁守着的甘萝此时赶紧给那颗脑袋补上一张新画的火符。焚火将那颗还不停歇的脑袋烧得一直发出瘆人的咆哮声。最后那颗头颅终于被烧剩下一个再也没有动静的骷髅。
舒绥绥那边费了一些周折才解决掉一个活尸。玄苏这边却直接揽来几个围攻他的活尸。他画下的符咒威力比舒绥绥要强些,但对上这些活尸却仍是失去了原本庞大的效力,打在它们身上不过阻滞几刻,却不足以将之毁灭。他随即挥出体内的一股强悍妖力袭向它们,那几个活尸霎时被他冲击得七零八落,但仍不死心地拼命挣扎着要冲他扑来。他干脆也如舒绥绥一般用手隔空一挥将那几个活尸的脑袋干脆利落地拧了下来,未料脑袋却仍是直冲着他张开大嘴砸过来。甘萝知道活尸利齿尸毒的厉害,忙将他往后一拉,又朝那几个脑袋打去几张火符引燃。
玄苏被她那熟悉自然护住他的举动引得心头一荡,眼眸发光地侧头望她,却望进了她刚转过头来澄澈坦然的目光里,那里面已经不见了往日的情愫。
“小心点!别被活尸抓到咬着!”
她认真关切地对他说了这句话,转头就去帮长啸去了。
玄苏心头的欣喜骤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不由得站在原地怔了一刻,才有些黯然地回过神来。
他明白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此时他的心里已明白普通妖术与妖狐的符咒恐怕对这些油盐不进的活尸作用不大。哪怕是甘萝那些低阶的火符都比他画下的高阶符咒作用更大。也许是因为妖族的东西究竟还是比不上道家术法更能融合天地正气,更专擅于克制邪秽阴物。
三人中反而是长啸对付活尸更顺手些。他本就不怎么用得上妖术符咒,直接操控藤条将扑上来的活尸一卷一扔异常利落,根本不让它们近身。见它们扔不死砸不坏,他便改变策略用藤条将它们一个个跟串糖葫芦一样一一从心脏位置穿透过去串了起来,一时间将活尸体内的黑血刺得喷洒满地,尸臭浓不可闻。他都忍不住捂住鼻子,却没想到这些活尸被刺穿心脏竟都灭不掉,还要顺着藤条朝他扑涌过来。他头疼地啧了一声,将藤条狠狠一扬,打算将这串活尸拦胸截开。这时甘萝过来喊了一声:“割脑袋!”
他手一抖,瞬间将藤条改了个方向一切一收,面前的几颗死人脑袋齐刷刷地掉落下来。甘萝又赶紧补上火符,总算将他这边的活尸也解决了。
四人费了这么多功夫,总算将引过来的那些活尸全部解决掉。此时几人虽然不算疲累,心却都有些沉重。
这些活尸比他们预想的要棘手得多。他们费了这么大劲才解决掉这么几个,可是眼下几乎已是全城覆没尽皆活尸的状态啊,要怎么全部除掉?这真是一个令人异常头疼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