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冷了，她再不会期待父爱母爱。
上完药，脸颊上的红印以可见的速度消失。片刻，红肿的脸颊恢复往日的白皙清透。
陆妍坐到桌前倒了一杯灵茶，慢悠悠品了一口，方看向门外。
“门外那位，听够了吗？”
暗处里走出一道人影，林霄想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陆嫣，鼓足勇气与陆妍的视线对上。
“阿研。”
陆妍很意外林霄会出现。百年前陆远为他们订下了婚约。可是几年前她发现男人精神出轨了。她的确喜欢过对方，只是后来他陪着陆嫣常常进入秘境历练，两人相处的时间少了，感情也渐渐谈了。知道他有了喜欢的人时，心情十分平静。很早前她就想解除婚约，可是林霄一直避而不见，找不到当事人这事拖到了现在，没想到这次林霄居然主动找上门了。
“你找我有事？”
“我……刚刚去看过陆嫣师妹，她伤的很重。”
陆妍心里为长姐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陆嫣对自己是真的狠。可和她有什么关系？
“替陆嫣师妹嫁去魔域吧”林霄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急切。“你放心我一定会去魔域救你。到时带你回家举行婚礼。”
他手脚慌乱的拿出储物袋放到桌上。“这里面都是些护身法宝，能保护你在魔域安全无虞。”
万万没想到她的未婚夫居然是说客。陆妍气笑了，有些事情从前想不通，此刻都想明白了。
她直视对方的眼睛。
“你爱上陆嫣了。”这是肯定句。
“没有，阿研你怎么会这样想？”林霄双手握成拳，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我只当陆嫣是妹妹。她身体不好去了魔域只有死路一条，她那样努力的活着，努力让自己的生活精彩不辜负活着的每一天。我于心不忍，所以我才——”
“喜欢就喜欢，为什么不敢认？”
“你真的误会了，我爱的从来就是你。只要你替陆嫣嫁过去，救你出来后，我一定会娶你，让你成为仙域所有人羡慕的女仙。”
陆妍看了眼他握紧的双拳，嗤笑一声。“你有一个特别不好的毛病，每一次紧张心虚手就会握成拳。”
林霄低头看向双手，眸光一闪，立刻松开握成拳的双手。
“阿研，我——”
“你过来。”
陆妍打断他的话，冲他勾勾手指。
林霄面上一喜以为她终于答应，疾步上前。
“阿研……”
啪——
响亮的耳光声乍起，房内陷入一片寂静。
陆妍吹吹发麻的手掌，看向面前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男人，挑了挑眉稍。
“这一巴掌是我这么多年感情错付。”
当年，他们也曾彼此喜欢过。不爱了也没什么，毕竟仙人的年岁长，感情淡了……没了，她都能接受。可不能这男人明明已经爱上别人，却迟迟不肯解除婚约。
啪——
“这一巴掌是你恶心到我了。”
有婚约期间爱上别人，她觉得没有感情也不在意。可万万没想到林霄让她替心爱的女人嫁给魔头。以爱之名扬言会娶她，给她幸福。听着渣男语录她就觉得恶心。
谁给他的自信，以为许了诺言就会让她甘愿赴死？
要不是现在修为受限，她真想锤爆男人的狗头，保管陆嫣都认不出来。
砰——
陆妍将人踹飞到门外。
“这一脚是你狼心狗肺没有底线。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林霄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衣服上的灰尘，几大步走错门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陆妍，眼中迸发着一丝期盼。
“阿研，你是答应替嫁了吗？”
“滚。”
陆妍双眼附上一层冰雪，左手一挥，砰的一声房门合上。
林霄盯着紧闭的房门，心里万分不甘心，他不能让嫣儿师妹嫁进魔窟。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决然，转身大步匆匆前往琦华的的居所。
林霄走了没多久，两名长老守在星阁的小院外，似乎在防她二次逃跑。陆妍只当没看见，既然不让走，她不走就是。
该吃吃，该睡睡。若想让她替嫁绝对不可能。
然而，陆嫣和琦华似乎铁了心要她替嫁。从中午开始，七十二峰的长老陆续来到星阁。
“仙魔两域这次联姻只能成不能败，惹怒魔君霍朝，仙魔两域恐怕会再度掀起战争。阿研你要为天下苍生着想。”第五峰长老说道。
陆妍左耳进右耳出，端着茶杯自顾自喝茶。
第五峰长老铩羽而归。
“若我们悔婚，魔君霍朝很可能会一怒之下杀光神宗的所有人。阿研侄女你可要为神宗上下的人考虑。”第九峰长老说道。
陆妍盯着窗外，双眼涣散，神思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第九峰峰长老摇头，叹气离开。
七十二峰长老轮流来做说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陆妍不为所动，有时候听烦了就在心里默念清心经。
长老团来的期间，宗门里的弟子也来过。
甜美的小师妹进门，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张笑脸哭的梨花带雨。
“陆妍师姐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求求你代替陆嫣师姐嫁给魔君吧。求求你了。”
她以头抢地，磕的又重又响。
砰砰砰——
一下一下敲在陆妍的心中。她心里难受，可陆嫣惹的祸事又不想嫁人，凭什么要她来收拾烂摊子？
她也想活着，仙域的名山大川没有走过，江湖海域也还没有去过。还有很多未做的事情等着她。
陆妍听着师妹的祈求胸腔堵得慌，索性下了一层结界阻挡外面的声音。耳畔终于清净了。
小师妹哭哭啼啼说了半个时辰，被赶来的师兄弟连拖带拽带走了。
星阁安静下来。陆妍抱着双膝坐在软榻上，倚靠在窗边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玉简。
护她的祖父早已闭关，疼她的师傅离开宗门不知所踪，神宗里只有偏心的父母，还有一心逼她替嫁的长老和弟子。她被所有人抛弃。想找庄也师兄，只有他还会无条件护着她。可是她不能……不能连累他。
孤独感排山倒海袭来，将她紧紧围在中央隔绝外界的一切。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去替陆嫣承担过错？
委屈、不甘在胸口翻腾。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新一轮的说客又来了。陆妍不为所动，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收回玉简，下了一层结界，趴在窗口眺望远处的青山绿水。
一张清秀的脸旁出现在窗外。
陆妍怔住，以为看错了，揉揉眼再看向面前的少年。一身玄色长袍，袍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破破烂烂成了布条。鼻梁中间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左边脸颊还染了血污，全身都透着狼狈。
没错这是她家小师弟白桦。
她蹭的挺直背脊，收了结界，琥珀色的眸子闪着惊喜的光。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桦食指放在唇上让她噤声。
“小声点，我可是偷偷进来的。”
陆妍压住心里的喜悦，她就知道庄也总会在关键的时候出现。
“我们怎么离开神宗？”将白桦从窗户拉进房里，她站在塌上，上半身探出窗外左右张望。“师兄呢？”
第三章
“师兄呢？”陆妍跳下榻，又问了一次。
白桦脸上的笑容一滞，眼睑垂下盯着自己的脚尖。细碎的发丝挡住了他的双眼。
“师兄还在忙。”他扬起灿烂的笑容。“放心，师兄过几天就回来。”
他脸上虽然挂着笑，但双眼深处弥漫着悲伤。语调轻快和平日没有差别。可陆妍还是听出异样。
她心底的喜悦消散，浮起不祥的预感。抓住白桦的双肩，目光锐利如刀直视对方的双眼。
“师兄是不是出事了？”
白桦猛地摇头。“师姐说什么呢，师兄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出事？”
他若是有一面镜子就会发现，此刻的笑容有多勉强。
陆妍心里咯噔一下，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师兄真的出事了。
白桦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扯下腰间的两个储物袋放到陆妍的手中。
“我知道少宗主和长老都逼你替嫁。他们是脑袋被门夹了，师姐不必理会。我和师兄商量好了，你先去落枫谷进大秘境躲一躲，等宗主出关了再回来。我呢就易容成你的样子，到时候看他们会不会让我一个男人替嫁给魔君。“
“那师兄呢？”陆妍喃喃开口，琥珀色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白桦。
白桦的手一顿，露出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避开陆妍的直视看向旁边的桌子。“师兄……师兄当然是回神宗啊。”
陆妍终于怒了，手持红色的皮鞭啪的打在地板上，木质的地板裂开一直宽的缝隙。
“说，师兄到底怎么了？”
白桦身体一抖，眼眶湿润泪水滑下脸颊。一个大男人哭的像个小孩。
“师兄被困在鬼哭林，其他峰的师兄师姐怕死不肯去救他。”
鬼哭林是仙域十大险地之一，里面的路像迷宫一样，常年毒雾弥漫，若不能及时出来，毒雾会侵蚀身体。轻则致幻疯癫成为废人，重则丧命。
她全盛时期也不一定能救出师兄，如今中了毒修为减半，去了也帮不上忙。
陆妍心底腾地升起怒火。“师兄有难为什么不立刻求助宗门，跑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白桦胡乱擦拭脸上的泪水，通红的眸子里透着委屈。“师兄不让我求助宗门，他说救师姐比较重要。”
陆妍的心被戳了一下，酸酸的、胀胀的。从小到大庄就像她的亲大哥一样护她、疼她。被欺负了他第一个冲上去揍人。哭了，也是他大晚上跑到山下买上她最爱吃的星云糕哄着。
父母不爱她，不疼她。可她有师兄有师傅疼爱。她也有愉快的童年，也有幸福的时光。这些都离不开庄也的身影。
记得那一年母亲让她去给陆嫣寻药。出来的时候遇到雪狼群，被上百只雪狼围攻。她边打边退不小心进入雪域迷城，四周风雪肆虐，左腿被头狼撕下一块肉。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裤脚。躲在山洞里，身体冰冷已经没了知觉。突然庄也出现在跟前。
听人说被冻死的人，死前会出现幻觉。上天带她不薄，死前还让她能看见最疼爱她的师兄，真好。
她倚靠着石壁，满足的闭上眼，唇角扬起露出一抹笑。她想就算是死了也要漂漂亮亮的。
带着暖意的怀抱忽然拥住她。
庄也无奈轻笑。“师兄又哪里招你了，见面就闭眼，我就这么不受待见。”
陆妍不相信面前是真的，她怕眨眨眼，眼前的幻境就消失了。双眼眨也不敢眨的盯着庄也。猛地低头咬上他的大拇指，温热的肌肤，真的触感才让她相信师兄真的来了。
他一丝不苟的发髻凌乱，几缕发丝随着风雪飘荡。洁白的衣袍沾了血污，袖子破了一个口子，像是被什么划破的。
师兄最爱干净，别说血污，沾了一点灰尘，他都要立刻更衣沐浴。
陆妍眼眶红了，身体依旧冰冷，但听她的心热热的。感动师兄风雪无阻来救她。连日来一个人的孤独感消失殆尽。
她终于露出欢喜的笑容，笑着笑着突然哭了，眼泪滑下脸颊，渗进嘴里。是热的，是咸的。
她高兴极了。她还活着，可以和师兄去秘境，可以继续在他跟前撒娇，可以一起领略五湖山川的风景。
那一次，庄也师兄背着她在大雪中走了十天十夜，才安全的走出了雪域。师兄那双腿严重冻伤，整整一年的时间都只能依靠轮椅行动。
庄也救过她的命，没有师兄就没有现在的她。当时师兄若没有出现，现在的她可能只是雪域里一块人形冰雕。
自由和庄也师兄的性命相比，不值一提。
她不能让庄也丧命在鬼哭林。
仰头将眼眶中的水光倒流回去，冷静下来，心里做了决定。
“你去长老堂找第七峰的长老求救。”
第七峰长老曾经误入过鬼哭林，在里面呆了三天凭借自己走了出来。对里面每一条路更熟悉。
“等等——”陆妍出声叫住白桦。
她转头看向主峰的方向。心里明白白桦前往宗门求救，按照陆嫣的性格一定反过来逼她就范。而且这次带队的第七峰弟子恋慕陆嫣，由不得她不多想，或许庄也师兄被困鬼哭林也是其中的一环。只是那边慢了一步。
与其被逼着替嫁不如自己掌握主动权。
“你去通知七十二峰的长老和我爹娘，就说我想通了。”
白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妍挑起眉梢，一脚踹过去。“让你去叫人还愣着做什么？”
“师兄说了先送你离开神宗。”
陆妍：……
师兄身陷囫囵还想着她，令她无比的感动。更加让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陆妍走到白桦跟前。“事有轻重缓急这事听师姐的，快去叫人。”
“不行，必须先送你走。”
真是一头倔驴。
陆妍心底急切，可又拿他没有办法。白桦脑子一根筋，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将事情掰碎了说清楚讲明白，他是不会改变主意。庄也那儿迫在眉睫不能耽误。思索片刻，决定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鬼哭林有多凶险你也知道，师兄的事情不能耽误。听师姐的话。”
白桦明白鬼哭林的凶险，眸光闪烁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
“可是——”
陆妍打断他。
“我已经有了脱身的法子，不仅能安全离开也不会被神宗责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