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面色复杂,他抬眼看向矮个子:“你被画娆姑娘看到脸了?”
“嗯。”
矮个子苦着脸点点头:“她应该是认出我了,不过她当时那个情况不太好,需要赶紧处理,才没多搭理我走了。”
“我真怕啊,怕她直接就把我给灭了口,看着她走了,我摊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点魂。”
“那你回来干什么?”小太监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是要我陪着你一块死呢。”
“当初咱两不都说好了,谁惹了事谁担,看在各自照顾的份上节假日给对方烧个纸算完。”
“我知道。”
似乎是被小太监变脸的话刺得难受了,矮个子低吼一声打断了他:“我是偷摸溜回来的,没人知道!”
矮个子狠捂一把脸,顿了顿继续说:“我回来只是想和你说一声,床上的人你照顾好了,别让他死了,不然他死了估计下一个就是你了。”
“那位今晚脾气发得不是一般大,我约莫听到两句,她被撞倒这事似乎是她自己搞出来的,很可能这小子还知道,只是这小子是苏公公亲自送来的,她才没下令处理了,只命你我看着......”
“总之,他活着,你才能活。”
该说的都说了,矮个子起了身:“今日过后我不会再回这间屋了,要我能活命,咱们就还能见,若是不能,你别忘了...别忘了清明节给我多烧点买路钱。”
小太监抬起头看向矮个子,欲言又止,矮个子看他一眼,只说句:“我不能待太久,走了。”就打开门消失在了夜色里。
看着大打开却再空无一人,只有冷风刮着门吱呀作响的门口,小太监懊恼的狠锤了一把头。须臾,他拍了把脸,起身去到床边,盯着床上只着中衣趴躺着,还处于昏死状态的人半晌,他弯腰拿过一边矮凳上的药瓶,掀开被子往床上人后腰后臀洒了一遍。
“你都听到了,我还年轻,二十都还没有,还不想死,所以你得给我活着。”
小太监上完药,把瓶子扔矮桌上,就一屁股坐在床边榻凳上发起愣来,又过一会儿,他似乎决定下来什么,猛地起身朝外跑去。
门砰的一声阖上,床上的人慢慢抬起头睁开了眼,血丝满满的眼里难掩痛色与复杂。
卫瞾从未想过离奇古怪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切就似在做梦,还是个恐怖的噩梦。
昨夜本是他终于能和苦等他多年所爱洞房之夜,他为这一日准备多年,一切都筹划好了,只等他到云栖宫将合卺酒递给贵妃喝下睡去,他就可以去与所爱共赴.爱.河,亲蜜无间.....
可他万没想到,他不过沐浴之时跌了一跤,一切都变了样——他不再是自己了!
他醒来在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屋子,若不是亲眼所见,身上衣裳是一身太监服,外面宫墙高筑,他都不敢相信皇宫里还有这么一个破地方存在。
他原以为自己遇到刺客遭了绑架,毕竟他跌倒时头骤然晕眩得太过不正常,极可能是中了药。
他试着逃跑,发现屋外周遭没人,他打开房门就拼命往外跑,没成想他刚跑出院落,便被两个低等太监逮住要他去整理司礼监废弃不用奏章。
他不愿意,想表明自己身份,又担心刺客发现他逃了正在暗处找他,这里离方才的地方不远,他还处于危险中,不得己他只能暂且隐藏身份随两个低等太监去了那个所谓的杂物房。
司礼监参与批红,他平日里一些不重要奏章大部分交由司礼监代批,这事是他贴身太监苏文海在监督,但到了这里他才知道,司礼监的人评判不重要奏章的标准并不是根据重要不重要来区分,而是启奏大人给的银子多少决定。
除了能有直接机会面见他的官员,别的官员想让自己奏事被看到都得掏钱,这已然成了一种密不宣口的规矩。
卫瞾当即将那些废弃奏章看一遍,发现许多都是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事,比如哪里蝗灾,哪里泥石流,可这些他平日里都没见过,他平日所见,不是弹劾官员的,就是歌舞称赞的,不然就是已经震惊朝野的灾害.....
卫瞾是皇帝,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耳目出了问题,而司礼监如今的行为,就是他耳目被捂了,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他不知道苏文海有没有参与这事,但他势必有包庇纵容之嫌。
卫瞾心头窜起一串火,发誓等他回去要将苏文海狠狠打一顿,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顾不得愤怒,他去杂物间边上盥洗室里洗手整理自己浑身灰土的时候,看到了墙上悬挂着的西洋镜里自己的脸!
那一刻,卫瞾竭力控制才没让自己吼叫出声。
他反复扒拉自己的脸,拼命揉搓,就想确定他是不是被人带了面具易容了,听闻民间有高手有这项绝技,因为心上人身份关系,他还派人在急切寻找这类高人。
但最后,他将脸皮都快措出血痕,他也没在自己身上找到半点被人易容痕迹,甚至,他还发现,他成了一个太监!
他身上最重要的一部分没了!
卫瞾恐慌极了,他偶尔也看一些民间杂话,他知道民间有一种说法叫借尸还魂,想起他下汤池的那一摔,他很可能是遇到这种情况了。
那他是死了?
卫瞾不敢相信,他必须去确定这事。
但这时各宫已经落锁,外面都是禁军,他刚跑出去便遭到了禁军的喝止盘问。
卫瞾自六岁那年被小太监们欺负得落水被路过的镇国公救起,就再没有遇到过这样无措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慌,要冷静,但身体的缺损,身上的衣饰让他没法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