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早下了马车在一侧地上跪着,顾祈年垂首立在一侧,朗润如玉脸上清冷端肃,顾绾能感觉到,哥哥生气了,他疼她宠她,却唯独不能容忍她因为旁事不顾及自己。
顾绾没想到会这样,她实在太着急想到顾祈年身边去,却越急越出错。
注意到因她避让动作还僵着身子半蹲在她面前的江寄,顾绾更觉头疼,她紧了紧手指指节,微沉一口气,弯身去拉江寄宽袖,和他小声说:“陛下,臣妾没事,是臣妾莽撞了。”
江寄难得没有立即回她。他隐在宽袖下的手在发颤,那是一种后怕反应。
没人知道,江寄上辈子最后悔,最恨不得一掌自绝的两次都和顾绾有关。一次是她被皇帝送毒酒,他回得太晚,最后看到的是她已经冰凉的身体。
另一次是他将顾祈年遗体从安南接回来,他看着顾绾趴在冰棺上哭哑了嗓子,却顾及身份没有及时上前宽慰她,没有给她一个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甚至因为还要去给皇帝复命,他没有亲自送她回宫,最后眼睁睁从远处看着她精神恍惚在高台上踩空滚落石阶。
他至今忘不了他冲过去将浑身是血的她抱起来时,她嘴里喃喃的那句:她没哥哥了。
她没哥哥了,所以她也活不下去了。
那一次,她落了胎。从此他再没在她身上寻到一点生的意志。
上辈子她离开的那几年里,他无数次在想,若当初他早在她趴在冰棺上哭的时候就上前告诉了她顾祈年是被人害死的,对方害死他是为了不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强势靠山,结果会不会就完全不同了。
他一遍遍想,一遍遍认为,她会!
她在乎顾祈年,她失去孩子后没了求生念头,在得知顾祈年的死有蹊跷都能强撑下来想法子寻找真相,若她早些知道,她势必会护住孩子,不让仇人得逞。
而只要她顺利生产,为母则强,无论如何她都会活得更好。
只要她想活,想争......他可以帮她,帮她杀了狗皇帝,让她做太后,她垂帘听政。
他会是她手里最好的刀。
方才见到她从车上掉下去,他心脏都吓停一刻,当年她滚下台阶的画面不停在脑海里重复。
他承受不住,他不能去想若她再在他面前出事他会怎么样。
江寄沉默的样子阴戾沉沉,浑身冷如覆霜,哪怕他竭力压制,顾绾站在他身边还是感觉到了,她以为江寄是因为她方才下意识退开让他做戏没成,又拂了他面子生气。
顾绾抿了抿唇,一时犹豫该怎么处理这事,她不可能在哥哥面前去哄他,但若就这样任由下去,哥哥看到又该担心了。
想了想,顾绾又扯着他衣袂轻声说了句:“陛下,先下去吧。”
这已经算她的示弱。
“你先不动,我接你下来。”
江寄看一眼拉着他衣袂的纤白手指,到底舍不得她在众人面前难堪,他直起身压下心里跌宕情绪回道她,又跳下马车亲自将顾绾抱了下来。
双脚落在地上,顾绾轻出口气,她方才还真担心狗皇帝给她摆脸子,让她下不来台。
“给陛下,娘娘请安。”见他们下了马车,皇帝似乎也没有生妹妹气的意思,顾祈年面色松缓,上前见了礼。
他声音如泉水淙淙,清韵澄净,又礼节有致。
“哥哥。”
江寄还没出声,顾绾看着顾祈年恭敬见礼的样子就忍不住呐呐出了声。她心里忽然有些闷,哪怕多经历一世,她还是不喜欢看到哥哥在自己面前客套。
“爱卿不必多礼。”
似乎知道顾绾心里想法,江寄快步上前去扶起了顾祈年,又和他说:“今日没有君臣,你就当接一个回门的妹妹,自在些。”
江寄话说得实在,顾祈年隽秀眉目舒展,不似先前那般肃正,但他还是恭敬回道:“礼不可废。”
“陛下,您不是说找镇国公有事吗?要不您先过去?”
顾绾见顾祈年动作就知道他要说这话,她心里不免有些急了,她出宫一趟不容易,实在不想把和哥哥见面的时间浪费在这些客套上,便去拉了江寄的手和他柔声道。
方才受了惊,她细软手指带着些微凉意,江寄下意识回握了她,手心轻抵她细指指尖。
他知道顾绾这是在赶他了,方才在马车上她就和他说过这事,他也答应了,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急。
果然,在她面前哥哥才是首位。
江寄心头微涩,他多想,能在她心里占有缝隙之地。
“陛下?”
江寄不吭声,顾绾忍不住拿指尖挠了他一下。
手心微痒,又带有一点麻,江寄抬眸看向顾绾,似乎知道他会看过来,她那双潋滟眸子轻眨,带着若有似无,属于她的哄和“讨好”。
江寄眼睑一颤,他垂下眼,面色终是和缓下来,低低应道她:“嗯,我先去镇国公府,晚些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