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令嘉笑道:“说起来,齐王的模样,我们还没见过呢!”
“谁说的,我就见过。”晏英洋洋得意。
晏明华轻哼一声:“离得老远,你能看到什么?”
“不就长得跟昭阳一样,当谁不知道似的?”
“这是昭阳姐姐告诉我的,在此之前,你从来都没有说过,显然你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还是我从宫里回来跟大家说了,你才知道的。”
“是吗?我没说过?”晏英狐疑地看向妻子。
钟令嘉摇头,晏珑和晏笙年纪小,虽然听不大懂,但是看到母亲在摇头,便也笑呵呵地跟着摇起了脑袋。
晏英:“……也许是我记错了!呵呵!”
钟令嘉瞥他一眼,继续说道:“昭阳长公主我也见过几次,确实是明艳照人,气度高雅。如果齐王长得像她,想必也是俊秀非凡的人物!”
晏英嘿嘿一笑:“能有如此俊秀的郎君,小妹总该满意了吧?”
“……”晏明华更不想理他了。
郭存镜连忙叫停:“好了,老大你少说两句!大过年的只会取笑你妹妹,没看到你家两个孩子也在这?跟你学坏了怎么办?”
晏珑和晏笙嘿嘿傻乐,似乎一直听得津津有味,完全不管自家亲爹正在挨骂。晏英看了,既心虚又有些难过,自家的孩子,怎么不知道向着亲爹呢?
吃完团圆饭,晏振和郭存镜给儿孙们发了压岁钱,魏王府的压岁钱都是黄金铸成的钱币,比一般的铜钱大上不少,以双数装在荷包里,拎起来沉甸甸的。
随后又让王府的其他人也过来,夫妻二人散了一些金银锞子出去,众人连忙拜谢,一时间魏王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
晏家没有守岁的习惯,见夜色已深,郭存镜便让大家回房歇息。
第二天是新年元日。天还没亮,晏振就已经醒了,这便起来洗漱。
大朝会穿的冠冕朝服早就准备好了,郭存镜也早早起来,帮丈夫整理衣冠。
晏振平举双手,含笑看着她:“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郭存镜虽是王妃,但是她早年领兵作战,身上也有武职,只是如今年纪大了,便不再掌兵,只挂着四品将军的虚衔。
“之前礼部的人来问,就已经跟他们说了不去,如今临到关头,哪能说改就改?反正我也得进宫拜见皇后,正好带着湘湘一起去。至于齐王那边,晚些时候宫宴开了,一样也能见到。总之,你先过去看看,见到裴承夜就……”
“好生考量一下他,对吧?”晏振笑着问道。
“知道就好!”
“你都说了好几次,我哪能忘掉,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简单用过早膳之后,晏振带着晏英策马踏出了魏王府。
岁首大朝会是一年之中极为重要的日子,文武百官都不敢迟到,是以天还没亮,便纷纷走出家门,往皇宫这边赶。
大朝会就设在乾元殿前面的紫宸殿里,晏英官职较低,只能站在殿外,晏振嘱咐了几句,便独自往前边去。
时间还早,众臣都在紫宸殿旁边的偏殿等候。
站在这边的不是重臣就是勋贵,好些人的爵位官职都是战场上一刀一剑杀过来的,傲气得很。鸿胪寺的人不敢要求他们提前按着班次站好,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四处走动,去寻相熟的同僚说话。
晏振一路走过来,见到不少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双方互相拱手致意,互道一声“新年如意”之类的吉祥话。
一些裴姓宗室也在偏殿里等候,晏振左看右看,却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这时舅兄郭存尚凑了过来:“妹夫,你在找谁?”
晏振正要回答,旁边有人笑了起来:“还能找谁?听说今天齐王也会来,晏老弟这是在找女婿吧?”
第24章
晏振扭头一看, 原来是老朋友卫国公,当即笑了起来:“就你的话最多!”
“难道你敢说不是?晏老弟,齐王你还没有见过对吧?可知道他的长相?不知道的话,可以问问我们啊, 我们都见过的。”卫国公笑得十分热情。
晏振谦和一笑:“不必了, 多谢!”
卫国公又指着郭存尚:“晏老弟,你若是信不过我, 信阳侯是你的舅兄, 他的话你总该相信了吧?”
“卫国公此言差矣!”郭存尚笑道,“本朝的亲王拢共只有三位, 我妹夫在这,赵王才十三, 余下的那一位,必定就是齐王了, 哪还需要问?”
卫国公一愣, 摇头失笑:“你们是姻亲,我说不过你们。”
同一时分,后宫之中同样十分忙碌,宫道上随时可见一队队宫女太监捧着各式器皿疾步而过,显然是为了今日的宫宴在做准备。
裴承康匆匆跑出寝宫, 他早上起晚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
“殿下,鞋!鞋掉了!”小太监陈恩跟在他的后面, 见他连鞋都跑掉了, 连忙喊了一句, 然后捧起掉在地上的鞋子赶紧追了上去。
裴承康停住脚步, 低头看看脚下, 左脚上的鞋果然已经没了,不由有些气馁。
这种时候往往就是这样,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纰漏,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站在原地等陈恩过来。
“殿下,您抬抬脚!”陈恩快步上前,俯身帮他把鞋穿好,“可以了,殿下!”
裴承康却没有动,愣愣望着远处几个渐行渐远的身影:“陈恩,你看看前面那人,头上戴的是不是亲王的冕冠?”
陈恩定睛一看:“是的,殿下,是亲王的九旒冕,和殿下是一样的。……哎?这个时候,魏王怎么会在宫里?”
裴承康笑道:“你傻了吗?这背影哪里像是魏王?”
“不是魏王,那会是谁?”陈恩歪着脑袋想了想,“难不成是齐王?……不对啊!齐王应该是从宫外回来的,怎么会从宫里往外走?”
“追上去不就知道了!”裴承康拔腿往前跑去,陈恩连忙跟上。
眼看前方那人就要穿过前方一个拐弯,裴承康连忙喊了起来:“六哥!……六哥,等等我!”
那人闻声驻步,转身看了过来。
裴承康一路跑到对方跟前,抬眼一看,一道幽沉的目光自九旒玉珠之后投了下来,正好和他对上。
裴承康顿时瞪圆了眼睛:“六、六哥,真的是你!”
从小到大,他只见过这位六哥几次,还是因为前段时间父皇病重,方才见到的。
然而这张脸,与他的七姐是如此相似,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老八,你跑什么?”裴承夜徐声问道,目光掠过他身上的衣冠。刚刚那一阵跑动,他头上的冕冠有些歪了,看起来略显滑稽。
裴承康支吾道:“我怕来晚了,回头又要挨骂。”
陈恩向裴承夜行了礼,也在旁边补充了一句:“是啊,齐王殿下,今天早上起来,我们殿下险些连早膳都顾不上吃,就急着往这边来了!”
裴承夜扫了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在裴承康身上:“时间还早,来得及的。你身为大楚的亲王,不要在宫道上乱跑。”
“我知道的,”裴承康连连点头,“被鸿胪寺的人看到,又要上书指责我‘仪容有失,不成体统’了。”
听其言,显然有过不怎么美好的体验。
裴承康很快调整好心情,仰着脸问道:“六哥,你怎么会在宫里?你以前回京,不是一直住在宫外的吗?”
“我来得早,就先去看看父皇还有昭阳。”
一听他提JSG起父皇,裴承康的脑袋瞬间耷拉下来:“六哥,父皇记起你了吗?”
“……没有。”
裴承康更伤心了:“我也一样!六哥,父皇会不会就这样永远忘掉我们?”
裴承夜没有回答,裴承康没有等到兄长的安慰,心里愈发难受,连眼眶也红了起来。
忽然一只手伸到他的头顶,轻轻扶好他头上歪歪扭扭的冕冠。
裴承康抬眼看去,九旒玉珠微微摇坠,其后之人半垂着眼,面容俊美而沉静,莫名让人平静下来。
“走吧,一起进去。”
裴承康连忙点头,脚步轻快地跟在他的后面。
兄弟几人之中,数他的年纪最小。自他年幼时,前面两位嫡兄就为了皇位明争暗斗不止不休,朝中官员纷纷站队,几年下来,许多人皆牵扯其中,难以脱身。
最终还是入主东宫多年的二哥赢了,他登基之后,另一方的人马自然受到了清洗。
裴承康向来胆小,根本不敢靠近那两位嫡兄,平日里只跟着沈淑妃老老实实待在后宫读书。自从见到裴承夜之后,他反倒是对这个仅仅只是见过几次的六哥心生亲近之意。
“六哥,你以后还去菩提山吗?”他继续问道。
“不去了。”
裴承康咧嘴一笑:“我知道的,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和明华姐姐成亲的对吧?二哥下旨那天,你不在,还是七姐帮你领的旨。对了,你见过明华姐姐没有?明华姐姐笑起来真好看,说话也很温柔……”
裴承夜:“……”
偏殿之中,晏振正同几位老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听着卫国公看似抱怨实则是炫耀地说起他的儿女们,纵使脾气再好,听多了也觉得有些烦躁。
忽然,郭存尚拉了他一下:“妹夫,快看殿门那边,齐王来了!”
晏振回头一看,只见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先后踏入殿中。两人皆穿着九章纹冕服,头戴九旒冕,正是本朝礼法所规定的亲王参加朝会的衣冠。
矮的那个晏振认识,是赵王裴承康。
至于另外一人,远远看着身姿挺拔,面如冠玉,想必就是裴承夜了。
也许是晏振几人的目光太过明显,裴承夜一进来就注意到了他们,脚下为之一顿,回头看向裴承康:“我去拜见晏叔父,你是要跟着一起来,还是往别处去?”
裴承康当即回道:“我跟着六哥过去!”
于是兄弟二人举步朝晏振这边走了过来。
随着他们的走近,晏振也看清了裴承夜的长相,果然是容貌俊秀,和裴昭阳十分相似。
又见他步履从容,举止间有着说不出来的高雅,与想象中的那个自幼长于深山古寺,只知念佛参禅的年轻人完全不同。
更让晏振觉得惊奇的是,他竟从对方身上隐隐察觉到几分袍泽的气息。
他并未多想,只当是义兄血脉自有不凡之处,心里倒是对他多了几分亲近。
“见过叔父。”来到晏振几人面前,裴承夜和裴承康向晏振行礼。
卫国公是个混不吝的,直接笑了起来:“齐王错了,你该称呼魏王一声岳父才是!”
晏振当即打断了他:“别听卫国公乱讲,礼未成,不用急着改口。”
卫国公嘿嘿一笑:“魏王这是认下女婿了?”
晏振没搭理他,指着身旁的郭存尚道:“这位是信阳侯。”
郭存尚拱手拜道:“郭某见过二位殿下!”
裴承夜当然知道信阳侯和晏家的关系,忙道:“信阳侯请起。”
晏振打量着他,含笑问道:“有件事我想问一下,齐王此前从未见过我,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是谁?是老八跟你说的?”
裴承康连连摇头:“晏叔父,我还没跟六哥说。”
“叔父是长辈,直呼我的名字便是,”裴承夜轻轻一笑,“至于何以一眼认出叔父,叔父见谅,是叔父的衣着告诉了我。”
晏振低头看着身上的冕服,一时失笑。卫国公也跟着打趣道:“你们岳婿俩可真有趣,居然都靠衣服认人!”
不等晏振赶人,他匆匆拱了拱手,几步便晃悠走了,自去寻其他人说话。
“想当初你还只是一个小小孩童,身上也有些瘦弱,没想到一转眼,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晏振面带笑意,一手拍在裴承夜的肩头。
却见裴承夜身形分毫不动,晏振见状,继续暗中吐力。
裴承夜微微一晃,转瞬便站稳了。
晏振笑意渐深,心下更为满意:“看来菩提山的山水还算养人,对了,你练过武?”
“父皇请了师傅上山传授,十余年来,不敢懈怠。”
晏振点了点头:“你父皇确实为你操了很多心,既然回来了,有空就进宫多陪陪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承夜明白。”
晏振对裴承夜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又想起妻子的话,有心再试试他,便挑了些兵书上的问题问了。
裴承夜一一答了出来,晏振见此,干脆又问了些军中实务,其中有些问题,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未必会知道。
不想这些他也答出来了,晏振愈发欣慰,看来义兄这个儿子颇有几分将帅之才,并非是死读兵书的人。
裴承康站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听着,心里对晏振和裴承夜更为佩服。
正聊得兴起,旁边突然有人插了一句:“齐王殿下这是有意接触军中事务?”
裴承夜侧首看去,观其衣冠,来人显然是一位国公,年纪在六旬上下,脸上的皱纹很深,双眼略显浑浊。
郭存尚低声提醒道:“这是昌国公顾鸣。”
顾鸣略略一拱手算是行了礼,又道:“不是老夫看轻殿下,只是殿下自小在菩提山修行,世俗之事恐怕知道得不多。如今下了山,还是先去上书房,跟着先生们读上几年书才好!至于政事军务,何必心急于此?待学有所成,以殿下的身份,自有为陛下分忧解难的时候!”
晏振当即冷下脸来:“昌国公,你管得太多了!”
“就是!我等只不过是和殿下闲聊几句,没想到居然惹来昌国公这么些话!”郭存尚摇了摇头,“昌国公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拐着弯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