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松却不依不饶起来:“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没准啊,就是昭阳在他的面前说了什么坏话,表弟对我们的印象才会这么差的!不然表弟都没见过我们,怎能是这个态度?”
听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人都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张氏弯身拍着柳如妍的后背:“妍儿,你哥说得很对,这一次肯定是昭阳在背后搞的鬼。好端端的,也不知道我们哪里得罪她了,居然这样坏我们的事!”
柳如松连连摇头:“就昭阳这样,你们还想让我娶她?省省吧,我们家消受不起的!”
“那该怎么办?”张氏转来转去,满心焦虑都写在脸上。
“娘,女儿实在是不甘心!”柳如妍狠狠撕扯着手里的帕子,“我顶多也就是出身差了些,若论相貌或者别的,我哪里不如人了?!”
她恨不得马上就找到一个乘龙快婿,身份地位最好都比裴承夜更胜一筹,好以此告诉他,她柳如妍也不是非得扒拉着他不放的。
然而裴承夜贵为亲王,身份地位比他还高的人屈指可数,更不是他们家能轻易接触到的。
想要逆风翻盘,也无计可施。
柳荣一家愁云惨淡,昌国公府那边,顾鸣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别院的人一直赖着不走,顾元洲提出直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顾鸣听了也有些意动。
他命人一连观察了几天,发现对方戒心很重,实在不好找机会。加上对方人数不少,哪怕成功了也无法善后,只好暂时按下这份心思,继续大酒大肉地供着他们。
顾鸣倒也不是心疼那几个钱,只是担心别院的异样被外人发现,会给他们家带来麻烦。
这天他的心腹过来向他汇报,说别院那边又来了几个人。
顾鸣心中一颤,连忙亲自赶往别院一探究竟。
对方得知他来,还派了个人过来跟他接洽。
“贫道玄真子,见过昌国公!”来人是个游方道士打扮的年轻人,左脸上一道伤疤自眼角划向嘴边,和他这身道士打扮很不相称。
顾鸣打量着他:“道长仿佛有些面善,不知俗家尊讳是?”
玄真子笑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因为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顾鸣不想直接跟他们撕破脸,便耐着性子跟他周旋起来:“诸位在舍下,住得可还习惯?”
玄真子笑道:“国公爷的来意,贫道已然知晓。国公爷请放心,我等在此不会叨扰太久,过几日便会离开。”
顾鸣暗自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既是如此,来日顾某必定送上一份盘缠,作为诸位在路上的花销。”
“这个倒是不必,国公爷若真是有心,不如再搭把手,帮着我们把小主人送出去。”
第34章
顾鸣悚然一惊:“小主人?什么小主人?”
宁王已经死了, 他的亲眷无论男女老少都软禁在宁王府,重兵把守严加看管,想要从里头捞人出来,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不敢直接回绝对方, 便语重心长地劝道:“诸位壮士都是有本事的人, 何必为了一个已死之人步入险境?至于宁王府,毕竟都是裴家血脉, 陛下不会赶尽杀绝的。”
玄真子轻笑道:“我等也不是只会逞凶斗狠的人, 如今宁王府那边是什么情况,我们也都清楚, 怎会自不量力跑去找死?”
“……那你说的小主人是?”
“国公爷可能还不知道,宁王殿下还有一个血脉流落在外, 至今尚未被朝廷的人发现。我等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设法将他送出京城。”
“什么?”顾鸣又是一惊。
转念一想, 裴承衡向来风流, 弄出一个外室子也不是多出奇的事。
玄真子又道:“京城乃是是非之地,不适合小主人安然长大。何况我等深受殿下隆恩,自当全力保护他的血脉,以免小主人遭到皇帝的毒手。”
顾鸣忙道:“阁下错了!宁王虽然没了,可他的几个儿子仍好端端地住在宁王府, 陛下又怎会连一个外室子也不放过?”
“诸位公子在宁王府,虽是性命无忧,却不得自由。至于皇帝日后是否彻底清算宁王府, 我想国公爷也无法保证吧?”
“这……”
“小主人是一定要离开的, 至于国公爷你, ”玄真子阴沉的目光投了过来, “我想国公爷应该不会特意跑去告诉皇帝, 他多了一个侄儿吧?”
顾鸣一怔,面露不悦道:“老夫岂会是那等告密的小人?!”
“那就好!别忘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国公爷也逃不了。你跟我们不一样,我等都是江湖草莽,脑袋没了不过碗口大的疤。国公爷你还有这么大的一家子,该怎么做,国公爷心里有数!”
想到对方手里还捏着自己的把柄,顾鸣纵使心存不愿,也只能低头:“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皇帝陛下养的狗,鼻子太灵了,请国公爷想个办法,把他们赶远一点。”
顾鸣目光一沉,当即推托起来:“绣衣使只听从陛下的号令,哪里是我能左右的?”
“那是你的事。”
顾鸣暗暗捏着拳头,压下心头怒火:“阁下也不必一直拿过去的事来威胁我,我年纪大了,骨头不够硬,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没准就什么都供出来了。到时候,还有谁能帮你们把宁王的骨血送出去?”
玄真子冷笑一声:“国公爷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国公爷肯帮这个忙,当年的信件我等如数奉还。”
“是吗?”顾鸣不动声色。
“这是当然,有来有往才不失江湖道义,”玄真子这便让人拿来一个盒子,“为表诚意,这里是其中一半。”
打开一看,里面几封信正是顾鸣的亲笔。
顾鸣心中一喜,抬眼望向对方,急不可耐地问道:“那另一半呢?”
“余下的一半,等到小主人平安离开京城,我等自会设法送到国公爷的手里。”
顾鸣的目光骤然变冷:“我可以相信阁下吗?”
玄真子笑道:“你可以不信。”
十五月圆风清,正是元宵之夜,也是外出赏灯游玩的好时候。
夜幕降下时,裴承夜按照当日的约定,来到魏王府接晏明华出去看灯,郭存镜爽快放了行。
从魏王府出来,两人各自骑在马上,慢悠悠地往聚鲜楼的方向走去,侍从们也骑马跟在后面。
街道两旁的花灯陆续亮了起来,离京多年,晏明华也有好些年没有看过京城的灯会。
小的时候倒是来过几次,那时她都是跟着家里人一起来的。
和别人一起出来赏灯,还是头一回的事。
偏偏这人还是自己的未婚夫婿,这让她觉得非常新鲜,总是忍不住侧首去看他。
姿容俊秀的裴承夜锦袍轻裘,策马与她并肩而行,身后一盏盏花灯逐一掠过,暖色的灯光落在他的眉眼间,愈显柔和。
她看得有些出神,一时竟不知道是灯好看,还是人更好看。
她的目光如此直接,裴承夜怎会没有发现?
“你在看什么?”他压住笑意,问道。
晏明华连忙将目光收回:“裴六哥,京城的灯会你是第一次来?”
“对。”裴承夜道。
他以前总是嫌弃灯花人太多,无论何人相邀全都拒绝了,就一直没有来过,顶多只是在宫里看看宫灯还有烟花。
“你要是觉得好玩,明年我们也一起过来。”
晏明华一怔:“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好玩,那可不行。”
裴承夜眉眼含笑:“一个人出来多无聊,有我作伴不好吗?”
“我也没说不好。”晏明华望着前方,眼中笑意犹在,她算是听明白了,他仍是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但又想陪她出来走走。
仿佛有她在,这点嘈杂便不再是不可忍受的事情。
“那就这样说定了?”裴承夜又问。
晏明华笑着点头:“好!”
聚鲜楼和其他店家一样,门前也早早搭起了灯山彩楼。还没进去,远远就听到楼中繁弦急管,笙歌不歇。
楼上倒是清静一些,掌柜亲自将他们请到包厢,便退了出去。
包厢里的布置很是清雅,晏明华走到窗前一看,空中明月洒落清辉,人间一片灯火辉煌。
远处还有人在放烟花,火树银花绽放于夜空,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晏明华凭窗眺望远处,月亮和烟花的光芒都映照在她的脸上。
裴承夜慢慢走到她的身边,静静看着她。
十六岁的少女亭亭袅袅,姣好面容仍带着一点稚气,如同一枝才刚长成的新荷。她的人生还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心中所想也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有的时候,能活得简单纯粹一些,不失为一种幸运。
“你JSG在看什么?”突来的一句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裴承夜不由笑了起来:“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
裴承夜一顿:“你觉得不好看?”
“……”晏明华飞快瞪他一眼,他明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偏偏就要换个意思胡说。
当即往旁边挪开几步,离他远一点,以示警告。
裴承夜看在眼里,脸上笑意更深。
“哼!”笑什么笑?
这时有人送了茶水点心进来,裴承夜离开窗前,往屋里走了几步:“明华,过来试试聚鲜楼的点心,这里的点心做得也还不错。”
晏明华本来不想理他的,闻言不由一愣,为什么要用“也”?
他们不是第一次结伴过来的吗?
“怎么在发愣?过来!”裴承夜又道。
晏明华丢开心里的疑惑,走到他的对面坐下,面前的桌上摆着不少点心,甚至还有甜汤。
“这碗是元宵?”
裴承夜道:“对,你们魏王府今天应该没做这个。”
晏明华点头:“我们家是没这个习惯。”
魏王府的吃食向来是以晏振和郭存镜的习惯为准,两人的家乡都没有正月十五吃元宵的习俗,自然不做这个。
不过京城这边是有这个习俗的。
“既然是过节,多少吃一点,也算是应节了。”裴承夜道,又将其中一碗放在她的面前。
晏明华点点头:“是什么馅的?”
“是杂锦元宵。”
晏明华拿起勺子,圆滚滚的元宵挤在一起,浸没在透明的糖水里面,腾腾冒着热气,她勺起一个轻轻吹了吹,这才咬了一口,不由笑了起来:“这个是红豆馅的!”
一连吃了几个,红豆核桃芝麻,每一个的馅料都各有不同。
裴承夜看着她,笑道:“喜欢就多吃一点。”
晏明华嗯了一声:“你怎么不吃?”
裴承夜没说什么,端起一碗也吃了起来。
“听说今晚有舞鱼灯,也不知道会不会从这里经过?”晏明华突然问了一句。
“会的,这边是京中要道,没有理由不从这里过。”
晏明华听了,忍不住看向窗外,翘首以盼。见此,裴承夜干脆让人把桌子搬到临窗的位置。
两人重新坐下,从窗口望出去,万千灯火照亮夜幕,街上行人如织,盛装丽服结伴而行。远处还有人搭起了棚子,唱戏杂耍什么都有,很是热闹。
稍晚一些,果然有人擎着各色鱼灯,一路踏着锣鼓的声音,沿着街道穿行而过,引得两旁的游人纷纷拍手叫好。
晏明华一直站在窗边,直到鱼灯渐渐远去,这才回来重新坐好。
“要是昭阳姐姐也在就好了!”她突然感慨起来,以前她就想叫裴昭阳一起出来看灯,却都被拒绝了,“裴六哥,下次我们把昭阳姐姐也一起叫过来,你说好不好?”
裴承夜:“……”
他明明就在这里,她还想找什么姐姐?
“下次再说吧。”
下次她就该明白,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昭阳姐姐。
生怕自己的敷衍被当场看穿,裴承夜又问:“明华,要不要下去走走?”
“算了,底下的人这么多,要是走散了怎么办?”说归说,晏明华其实是有些想去的,“也不知道待会有没有人放孔明灯……”
“……少废话!你现在就给我行礼!”
一道尖利的女声自楼下传来,打断了晏明华的喃喃自语。
裴承夜面色微沉,低声斥道:“谁家的,真没教养!”
晏明华起身张望着下方:“裴六哥,我好像看到永徽了,还有宛晴!”
裴承夜:“……”
仔细分辨一下,方才那一声不正是他那个倒霉侄女的声音?
楼下的争执仍在继续,声音接连传到楼上,裴承夜更为恼火,好端端的元宵夜,全都被他们破坏了。
“吕兴德,你去把永徽叫上来!”
吕兴德领命而去,很快就带着两个衣着华丽的少女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跟她们年纪相仿的锦衣男子,是昌国公世子顾元洲。
“永徽见过六叔!”裴永徽抢先走在前头,气鼓鼓地给裴承夜行了礼。
起身一看,却见裴承夜面沉如水,似有责备之意,裴永徽眼珠子一转,当即稍侧过身,对着晏明华屈膝一礼。
“见过六婶!”
第35章
突然一声“六婶”, 满室俱静。
裴承夜眼中的冷意缓和了些,裴永徽看在眼里,不由暗自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