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妍一直被拖到树丛里,随便扔在地上,几个小太监拿了锄头开始挖坑。
这是……这是要把她活活埋在地里当花肥?!
陈景安看出她的惊恐,故意半蹲下来,压低声音问道:“柳姑娘何不猜猜看,那边的梨树下面埋着谁?”
柳如妍瞳孔一缩,居然真的埋过人!
该不会这里每棵树下面都埋着一个人吧?
救命!她不要死在这里!
她还很年轻,她知道错了!
柳如妍呜呜哭着,耳边抡锄头的声音不断传来,一声声敲击着耳膜,极度的恐惧之下,她突然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柳姑娘?柳姑娘?”陈景安俯身用指背拍拍她的脸。
柳如妍一动不动。
挖坑的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停了下来:“副总管,这是晕过去了?”
陈景安冷笑:“可不是?真是不经吓!”
就她这样的,脑子不好使,胆子也不够大,居然也敢威胁他们殿下?
也不动脑子想想,陛下要是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殿下这些年还能这么逍遥自在吗?
再说了,现在天气还没转暖,地面都冻结实了,就凭他们这几个小胳膊小腿的,能挖得动吗?
“副总管,现在怎么办?坑还挖吗?”那几个小太监又问。
陈景安回头瞪了一眼:“挖什么挖,你力气多得没处使吗?赶紧去备车,我们把人送回去,别让她留在这里碍眼!”
第48章
陈景安几人渐渐走远, 外面很快安静下来。
殿中狻猊炉燃着宁神香,香气袅袅,使人心静,左右无人在侧, 连奉茶的宫女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晏明华枯坐着, 裴昭阳一直缄默不语,她干脆也不说话。
殿中悄然无声。
一片安静之中, 晏明华突然明白, 眼前这人还是那个不坦诚的家伙。
有话也不直接说,想见的人呢, 也不直接过来找。
非得借着被表妹威胁这件事,趁机来试探她。
以她的性子, 但凡对他的事有丁点在意,肯定会立马赶过来。
即便没有看出柳如妍不对劲, 表兄和表妹单独见面, 瓜田李下,容易引人遐想,如果她还在乎他这个未婚夫,必定会心生警惕,进而迅速赶到。
晏明华端着架子坐得笔直, 只用眼尾余光悄悄打量他。
如果他只是数面之缘的裴承夜,她确实会有一点担心。
可他还是裴昭阳,相识多年, 深知彼此的秉性, 她能有什么可担心的?
只不过嘛, 既然他特意安排了人过来找她, 而她对柳如妍的转变确实也很好奇, 索性如了他的愿,过来看看。
殿中仍是一片静默,只有若有若无的视线不时向她这边投来。
晏明华不想再耗下去了,忽的站起身来,笔直朝裴昭阳走去。不想一时没留意险些没刹住脚步,站得太近了,裙裾几乎能碰到裴昭阳的裙角。
可这种时候,再往后退只会自削气势,她干脆站定不动,板着脸道:“你要是没话说,那我走了!”
转身踏出半步,一手已被人自身后拉住。
“明华!”属于裴承夜的声音随之响起。
晏明华早有所料,缓缓转过身去,继续绷着脸:“干嘛?”
裴昭阳目光有些躲闪,手间却渐渐握紧:“我送去的信,你看过了?”
“看过了。原来你给自己辩解的时候,也可以写这么多字,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言简意赅的,只会说‘近来无事,一切安好’呢!”
她并不擅于故作冷淡,说到最后,语气没有拿捏好,反而带出了几分埋怨。
裴昭阳心领神会,眸中顿添笑意,旋即缓缓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口中却说:“明华,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的话……”
又是这一句!
那封信里面,就这一句让她最为恼火!
“谁想听你说这个?”晏明华当即挣脱他的手,一掌按在他的肩头将人推开,拉开彼此的距离。
裴昭阳撞上椅背,手间动作更快,一把扣住落在肩头的手,不肯放开。
被他这一带,晏明华重心失衡,险些栽落他的怀中,连忙用另一只手撑在椅背,方才站稳了。
可这样一来,她两只手都撑在裴昭阳的身侧左右,躬身与他四目相对。
“裴承夜!”
晏明华冷斥一声,颊边却迅速染上一抹绯色。
裴昭阳动也不动,笑着与她对视,随即伸手缓缓将她环住,动作中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既然你不介意,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那些不了解的地方也可以慢慢了解,你说好不好?”他声音温柔,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晏明华不由卸下最后的心防:“原来我们还不够了解?”
裴昭阳笑了一下,语气却陡然严肃起来,眸光也牢牢将她锁定:“明华,你该清楚我是什么人。你听好了,我可不想再跟你玩什么姐妹情深的把戏!”
话中的暗示何其明显。
一时温言软语,一时又展露冷硬,欲擒故纵的把戏同样很明显。
晏明华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起来:“知道了!”
随即环住他的脖颈,矮身欺近,以额相触。
如兰般的气息突然靠近,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额头一记互撞。
裴昭阳没有防备,直接被撞个正着,只好捂着额头无奈苦笑。
略施薄惩,趁着挣脱束缚,晏明华心满意足,旋身坐上扶手,侧首打量身旁的裴昭阳。
“那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昭阳哥哥?承夜姐姐?”
听上去好奇怪啊!
裴昭阳莞尔一笑,伸手将她环住,凝眸看着她:“是盛之。”
晏明华一愣:“什么?”
“叫我盛之。”
“盛之?”她重复着这个名字。
裴昭阳点头:JSG“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你可以这么叫我。”
晏明华反复念了几遍,明明是初次听闻,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她曾经念过无数次。
“你……以前用过这个名字?”
裴昭阳笑意渐深:“以后你就知道了。”
晏明华若有所觉,当下又板起脸来:“说吧,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明华……”裴昭阳望着她,却没有回答。
“还真的有啊?!”晏明华一怔,刚才她只是随口一猜,怎么就猜中了?
裴昭阳又靠近了些,声音温柔:“明华,总有一天,我会把什么都告诉你。”
晏明华歪着脑袋,很是不解:“你除了隐瞒身份,还能有什么秘密?”
“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是吗?”
低头一看,昳丽面容近在咫尺,晏明华哼了一声:“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这关好过,可是我爹娘那边还不知道你的事,瞒着他们这么多年,想过他们那关可没这么容易。”
她之前没说,是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
但是爹娘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到时候他们会怎么想,晏明华心里也没底。
裴昭阳道:“别担心,我会说服他们的。只要你不介意,余下的事情都好说。”
他所在意的,从来只有她一人的想法。
原以为她上一世不在乎他的身份,仍对他芳心暗许,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会介意他假扮公主。
可是前些天,她骤然得知真相之时,下意识将他推开,此后又一直躲着他,虽不曾直接拒绝,仍是让他十分不安。
他不敢想象,这一世如果再跟她失之交臂,余生又该怎么度过。
朝思暮想的人就近在眼前,裴昭阳展臂将她拥入怀中。
好在,她没有走。
晏明华也不扭捏,直接依偎在裴昭阳的身侧,不时低头看他:“头还晕吗?”
裴昭阳轻笑一声:“我可没有这么弱?”
“是吗,那是谁小时候病歪歪的,还得扮成女孩子,才躲过一劫?”晏明华打趣道。
“……”裴昭阳不说话了。
转眼宫宴即将结束,晏明华见时间不早,便起身准备离开。
裴昭阳本想让她多留一会,但也知道两人关系不比从前,没有成亲之前,她不会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便让她回去了。
回到凝香殿,萧宛晴看到她,便问清泉宫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晏明华不好直言,只说裴昭阳和那位柳表妹闹了点矛盾,把人送出宫了。
萧宛晴点点头,见晏明华心情不错,便将这事丢开。
殿中众人把酒吟诗,兴致不减。
张氏不通文墨,坐在一群官宦女眷中间,难免有些百无聊赖。周围这些贵夫人各有各的圈子,她尝试过几次,始终没能插得上话,不由更为郁闷。
原本她也结交过几位家世背景都差不多的夫人,可惜那几位夫人要么没来,要么觉得柳家没有结交的必要,已经不怎么搭理她了。
张氏也不想一张热脸贴上去,反而惹来对方的冷眼,只好独自坐在角落,旁观周围的热闹。
时间渐渐流逝,柳如妍迟迟没有回来,张氏焦心不已,之前分明只说出去走走,为何一去不回?
直到宫宴结束,这才有宫女过来跟她说,柳如妍在清泉宫胡言乱语,惹恼了昭阳长公主,眼下已经被长公主命人送出宫了,还让张氏回家之后好生约束一下女儿。
张氏大吃一惊,赶回家中一看,柳如妍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呜咽不止,口中说着什么“宫里实在太可怕了”、“以后再也不敢进宫”……
诸如此类,翻来覆去的。
问她究竟发生何事,却又不肯说,只是一昧抽抽搭搭。
张氏仔细打量她,并没有挨打的痕迹,难不成是被骂了一顿,觉得没脸?
柳如妍始终不肯说,张氏只好去问家里的仆妇。
众人便七嘴八舌地说,姑娘是被宫里的人送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一进家门就哭着跑回房里,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房中,柳如妍抱着双臂,浑身缩成一团。她在出宫路上醒来,车里除了她,还有一个阴阳怪气的陈景安。
马车颠簸着向前,载着她不知驶向何方。
柳如妍惊惶不已,陈景安趁机威吓了一通,那时的她犹如一只惊弓之鸟,瑟瑟蜷缩在车厢一侧,再也不敢想什么青云之志,陈景安说什么,她全都点头答应。
等回到家里,独自一人的时候,她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是她异想天开了,妄图凭借一个秘密就能威胁裴承夜。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无声无息解决掉她,甚至他们全家,实在太过容易。
今天她侥幸平安出宫,但也不知道裴承夜是否还有后招。
柳如妍越想越是后怕不已,连忙跑去找张氏,让她给老家的大姑写信,向她求助。
华灯初上时分,晏明华和钟令嘉也回到魏王府。
见过母亲之后,她匆匆回到房里,翻出之前绣了一半的锦缎,又仔细绷在绣架上,绣线也都整理好了,整齐放在一旁备用。
青霜觉得奇怪:“公主,不是说不做了?”
晏明华轻笑一声:“谁说不做的,我前两天只是偷了个懒罢了!”
青虹倒看出一点端倪,笑道:“长公主这是和昭阳长公主和好了?”
“什么和好不和好的,我们有吵过架吗?”她欲盖弥彰地反驳一句,指尖飞快下针。
裴昭阳本是男子,再给他做裙子,按理说并不是很合适。
可谁让这礼物是他自己向她索要的,他不穿也得穿!
第49章
柳家那边, 柳如妍和张氏的谈话并不顺利。
柳如妍口中的大姑,指的是柳荣和柳丽妃的长姐,很早就嫁人了,夫家的家境也不是很好, 后来丈夫没了, 她一个寡妇拉扯着几个儿女,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直到后来官府的人找上门去, 柳大姑这才知道原来自家二妹竟有这样的境遇, 一时又是伤心又是感慨。
此后在天家和官府的接济下,他们家的日子迅速变了个样子。
听老家那边的人说, 裴承夜对柳大姑颇为照顾,得知他们以前的日子过得不好, 还特意送去不少钱财,给他们修缮房屋, 购买田地。
原本还想接他们一家上京, 但柳大姑眷恋故土,婉言谢绝了。
柳如妍的用意,是想请大姑出面帮她说几句好话,免得裴承夜一时不高兴,直接把他们一家赶回老家。
然而张氏和柳大姑交情不深, 前些年他们流落外乡,一度和老家的人中断音讯,也是近几年才渐渐恢复过来的。
对于远在老家的柳大姑一家, 张氏并不放在心上, 只当是一门普通亲戚一样处着。
这不年不节的, 突然写信过去, 张氏很不理解:“好端端的, 干嘛突然给她写信?”
柳如妍嗫嚅道:“娘,我这不是惹昭阳生气了,想请大姑帮我说几句好话吗?”
张氏皱眉道:“你和昭阳究竟是怎么了?你大姑远在老家那边,眼巴巴写信过去,不把前因后果讲清楚了,她能搭理你?”
“……”柳如妍一时默然。
张氏又道:“算了,你要是想写,就自己去,反正他们家的住处你也知道,回头写好了,差人拿去驿站就是了。”
柳如妍从未见过柳大姑,以往和她家互通书信,都是她爹自己找人写的。
突然写信过去求助,好比临时抱佛脚。
就算柳大姑愿意搭理她这个小侄女,也得让她知道前因后果才行,可是威胁裴承夜的事,柳如妍哪敢往外说?
着急了好几天,柳如妍渐渐放弃了这个想法,觉得万事还是只能靠自己才行。
既然是她得罪了裴承夜,她就该拿出态度,好让裴承夜知道,她确实改了,知道害怕了,再也不敢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