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 后妃还会提前一两天出宫前往琼林苑, 在那边小住几日,等到宴会结束才慢慢起驾回宫。
后妃人数众多, 此去琼林苑,身边随侍的人只多不少, 如此一来,宫中耳目自然顿减。
今年是裴绍即位的第一年, 琼林宴只会更为盛大, 如此良机,无疑正是一个瞒天过海的好机会。
他们只需要牢牢守住长康宫和清泉宫,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小心行事,完全可以控制住局面, 以免事情传出宫外。
裴昭阳简单几句说出他的设想,晏明华连连点头,感慨道:“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毕竟这一回, 你们裴家是女方, 不需要布置喜堂, 无非是布置一番, 让裴伯伯亲自送你出嫁罢了。“
裴昭阳勾唇一笑:“既然你也说好, 那么晏珉晏公子,到时候就有劳你配合一下了!”
他似乎是做戏做上瘾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说笑。
晏明华当即瞪去一眼:“先说好了,只有这一回,等事情结束了,你和裴二哥兄弟俩自己去跟我爹娘解释,我可不会帮你们打头阵。”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即便她不说,裴昭阳也不会让她独自迎接晏家两位长辈可能会有的怒火。
然而当下,她懒洋洋地靠在自己身边,低声说着话,似埋怨又似撒娇,裴昭阳就忍不住想逗逗她:“只让我自己去,你也不帮我说点好话?”
晏明华直起身来,双颊微鼓,垂眼瞥着裴昭阳:“那我也得找到机会才好开口,不然我娘肯定会说,这还没成亲,胳膊肘就往外拐?要是爹娘他们真的怨上你们裴家,咱们的亲事还怎么继续下去?”
裴昭阳缓缓靠近,臂间悄然间已将她环住,低声问道:“原来你是在担心我们的亲事?”
他突然换回原本的声线,略显低沉的声音在晏明华的耳边响起,只觉耳边一热,不由将人推开一些:“我们在说你‘出嫁’的事,你不要转移话题!”
裴昭阳一顿,又笑了起来:“这不也是我们之间的亲事?”
“……”晏明华无法反驳。
商量归商量,这事最终还得看太上皇的意思,如果他过两天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他们自然可以省些事,不必再费心准备什么。
只可惜,侥幸的想法终究不会成真。
几天后晏明华再次进宫,便从裴昭阳那里听说,太上皇见到裴绍的时候,总是在问昭阳的嫁妆准备得如何了,还催着要看嫁妆单子。
裴绍只能尽量搪塞过去,过后又和简皇后配合着拟出一份嫁妆,将单子送到长康宫给太上皇过目,太上皇挑剔了几回,这才点了头。
晏明华一听,心中顿时了然,这一次太上皇是真的把这事牢牢记在心上了。
自他生病之后,这样的事极为少有。
如果这是太上皇康复的契机,谁又愿意就此错过?即便不是,就当是做场戏,让他高兴高兴也好。
在裴绍和简皇后的努力下,裴昭阳的嫁妆很快就准备妥当。
嫁妆单子送到清泉宫的时候,晏明华也在,便拿过来看了一眼,不由叹道:“难为二嫂了,明明只是做戏,仍准备得如此周全。”
裴昭阳亦颔首道:“这些年二嫂关照有加,我也不知该如何谢她,只能日后再看了。”
晏明华点点头:“对了,我需要准备聘礼吗?”
身为公主,她当然是有俸禄的,晏振和郭存镜向来宠她,每年还给她添了不少月例银子。她的手里从不缺钱,置办一份聘礼毫无难度,难的是怎么瞒过双亲的耳目。
裴昭阳没料到她过了这么久才想到这一点,不由笑道:“不必了,这些琐事二哥会处理好的。”
晏明华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反正到时候,我们俩只是戏台上的两个角,只管配合着演戏就好了。”
裴昭阳看她一眼,幽幽问道:“只是演戏,不准备入戏吗?”
“昭阳长公主——”晏明华望着他,突然压低声音唤道。
裴昭阳不由身形微僵,每次一听她这么称呼自己,总会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晏明华接着往下说:“如果成婚之后,太上皇想要早点抱到外孙,一享天伦之乐,你打算怎么办?”
说着,她缓缓叹了口气,眉头微微皱起:“唉!太上皇也是慈父心肠,想必长公主不会让他失望的吧?我就知道,长公主最孝顺了,怎么会忍心看到太上皇失望呢?”
“明华……”裴昭阳眸光低垂,声音平静,却隐隐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
晏明华心知不好,话音刚落,也不管裴昭阳接下来要说什么,直接撒腿跑开。
不曾想,身后闪电般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来,扣入怀中。
晏明华一抬头,便迎上裴昭阳黑沉沉的目光。
青霜她们都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也没听到他们之前说了什么,看到这边的动静,只当是两人又在玩闹,低头窃笑几声便不管了。
“裴、裴六哥!”
昳丽面容近在眼前,对上他的眼睛,晏明华只觉一阵心跳加速,不由低声轻唤一声。
裴昭阳仍环着她,微凉的指尖在她的脸颊摩挲着,最终轻轻点在她的鼻尖:“每次在我耳边胡说八道一通,说完撒腿就跑,你以为我会没有防备?”
晏明华一把拉住他的手,哼声道:“谁让你先提什么入戏不入戏,我只是顺着你的话往下说罢了!再说了,我无非是给你提个醒,免得到时候裴伯伯真的这么说了,你又要发懵!”
裴昭阳勾唇笑道:“所以我还得多谢你的提醒?”
晏明华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直身站好JSG,伸手帮他整理好身前微乱的头发,这才抿嘴一笑:“咱们是什么关系?咱们可是‘好姐妹’,不用谢!”
话音刚落,翻掌稍一用力,裴昭阳一时没有防备,竟被她一掌推开,后退几步方才站稳,而晏明华早已趁机跑远了。
裴昭阳愣了一下,也跟着拔腿追了过去。
“明华,你站住!”
“我就不!”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很快就消失在青霜等人的视野里。
青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由笑了起来,回头看到灵思,便叹道:“宫里的人都说你们长公主冷漠持重,依我看,其实你们长公主也蛮活泼的嘛!”
“……呵呵,是吗?”灵思一阵干笑敷衍过去。
晏明华和裴昭阳你追我赶,一路跑出映泉殿,在花林间穿梭追逐。
此时正是春雪消融时节,桃李樱杏竞相开放,花瓣随风飘舞。
晏明华脚步渐缓,仰头看花时,一个不留神,便被裴昭阳自身后逮住了。
“怎么样,还跑不跑了?”
晏明华回身将他抱住,轻轻倚在他的肩头,算是告饶。
“裴六哥,你看清泉宫这一片林子多好看,小时候刚搬过来,你还总是对这些树看不顺眼,命人砍掉了好多,真可惜!”
裴昭阳也没反驳,他一路追出来,也不是因为生气,更何况如今佳人在怀,哪有工夫追究那些琐碎小事?
“知道你喜欢,我早就让人在齐王府也种了一片。”
晏明华一愣:“上次咱们过去的时候,你怎么没说?”
“刚栽下不久,还不成气候,就没有告诉你。等过几年枝桠长开了,开花时节也会很好看。”
晏明华暗自一笑:“以后的事还远着呢,还是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吧!”
送嫁的事都是裴绍和简皇后亲自安排的,至于魏王府那边,仍是瞒着没有说。
这些天过去,晏振也时常去长康宫看望义兄。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两人见面的时候,太上皇并未提及裴昭阳和晏珉的事。
偶有一两次险些提到这个话题,一旁的孙总管连忙开口岔开,太上皇被他一打岔,也就忘了。
一来二去,晏振隐约看出不对,怎么义兄每次一提昭阳的婚事,孙总管就过来打岔?
转念一想,莫非是裴绍的吩咐,担心义兄一时兴起,乱点鸳鸯谱,金口玉言一出不好收场?
他也没有多问,直到回到魏王府,这才忍不住在饭桌上跟妻子提了几句。
“说起来,昭阳也不小了,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假若她有了人家,正好可以借着她的婚事给大哥冲冲喜。”
郭存镜眉头一皱:“冲什么喜?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可不能这么草率!”
她对裴昭阳的印象越来越好,自然希望她将来能有一个好归宿。
晏振看出妻子的心思,连忙赔笑道:“我也是随口这么一说,大哥以前就信这些。”
郭存镜哼声道:“大哥要是好好的,才不会乐意看到昭阳为了给他冲喜,就匆匆嫁人!”
“你说的也是……”
晏明华埋头扒饭,越听越是心虚,恨不得当场原地消失。
偏偏她爹突然朝她看来:“湘湘,你经常进宫找昭阳,可曾在宫里听到什么消息?或者,昭阳自己可有什么心上人?”
晏明华干笑一声:“没、没听说过呀!”
“这样啊!”晏振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晏明华却不敢再待下去了,草草扒了几口饭,便说吃饱了,连忙下了饭桌,溜之大吉。
转眼春闱即将开始,玄真子和顾鸣的事终于调查完毕。
事涉皇族,又牵扯到人命,加上玄真子那帮人还是谭家余孽,不可草率行事。审理了许久,最终以谋逆罪判了斩立决,结案之后,便将玄真子一干人等直接拉到午门斩首示众。
至于昌国公府,顾鸣和裴承衡暗通款曲,本不是什么滔天大罪,可惜他一错再错,居然和乱党勾结到一起,企图祸害皇族血脉。
一时间弹劾顾鸣父子的奏折堆满了裴绍的御案,不少臣子都说顾鸣此举与谋逆无异,应该重判,以示惩戒。
顾贤妃听到风声,连忙脱簪素服来到裴绍面前,代父请罪。
裴绍也知道她深居宫中,父亲和弟弟在外想要做什么,又岂是她能阻止的?
于是将人传唤入内,安慰了几句,便让人把她送回寝宫。
仔细考虑过后,裴绍念在顾鸣当年拥护太上皇有功,不愿大开杀戒,便只处置了昌国公府的几个家奴。
至于顾鸣,也仅仅只是夺了他的爵位,贬为白身,命他们一家早日搬离御赐的国公府,另寻居所。
同样参与其中的顾元洲,念在他年纪尚轻,且不是主犯,裴绍也没有过多怪罪,只是将他贬谪出京,前往西南边陲的一个小县城当任县尉。
日后若能戴罪立功,未尝没有调回京城,继续为朝廷效命的机会。
第54章
判决一出, 刑部的人当即催促顾元洲赶紧动身,顾元洲只好与父亲家人话别,简单收拾了行囊准备离京。
恰在这时,京兆府的鸣冤鼓被人敲响了。
来人自称是前朝公主的家臣, 此次前来, 乃是为了状告顾鸣多年前为了另娶贵女,逼死发妻稚子一事。
他们手中握有部分证据, 因为这个缘故, 还受到昌国公府的追杀,当年也是历尽艰辛方才逃了出来。
这些年他们一直东躲西藏, 就怕被顾鸣的人发现。
如今听说昌国公府倒了,这才胆敢现身, 为旧主讨一个公道。
前朝覆灭后,部分归降的皇族留居京城, 朝廷对于这些人一直以礼相待。
顾鸣的发妻虽为前朝公主, 但不曾参与过政事,若她在世,也不会受到过多的牵连,顶多只是没了公主身份,无法为顾鸣的仕途增光添彩。
在世人眼中, 顾鸣与公主恩爱多年,顾鸣若是心存一丝良善,便不该亏待妻子, 更遑论为了另娶勋贵之女, 竟将妻儿一并除去, 如此残忍的行径, 实在是天理难容。
留居京城的前朝宗室当即联名上书哭诉, 请裴绍下旨彻查此案。其时恰逢春闱,各地举子齐聚京师,听闻前昌国公居然杀妻灭子,亦是议论纷纷。
裴绍原是念着顾鸣的功劳,这才放他一马,将罪责推到谭家余孽的身上。
得知此事,裴绍震怒不已,认为顾鸣辜负了他的信任,加上物议不止,一怒之下,再无念旧之意。
在裴绍的授意下,顾鸣迅速被押回牢中,审讯多日,仍是不肯认罪,口中只呼冤枉。
京兆府请示了裴绍,便派人挖出前朝公主及其子的棺木,彻查几人的死因。
经过检验,前朝公主的尸骨发黑,显然死于毒杀,而非顾鸣宣称的病故,几个孩子的死因也是各有蹊跷之处。
除此之外,告状之人也说,曾有公主家臣死于顾鸣的追杀,家人也受到连累,可谓家破人亡。
不日之后,京兆府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顾鸣杀妻灭子一案证据确凿,此后又为遮掩自己的罪行,残害无辜人命,其罪当诛,拟斩监侯,暂且收押牢中,等秋后再行问斩。至于相关人犯,亦是依律治罪。
消息一经传出,京城上下又是一片议论不止。
虽然一直有传闻称,顾鸣的妻儿死得蹊跷,但无凭无据的,众人向来只当是谣传,没想到传闻居然全是真的。
顾元洲作为顾鸣的长子,受其牵连,贬谪外任一事被吏部取消,功名也被免除,仕途从此断绝。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母亲在娘家人的支持下,直接扔下一封断绝书,和顾鸣一刀两断,带着嫁妆离开了。
几名父妾也悄悄卷了细软,离开顾家另寻出路,剩下几个舍不得儿女,或是无路可去的姨娘,仍然留在顾家,但也是满面愁容,整日唉声叹气不止。
深居宫中的顾贤妃受惊过度,一连数日始终卧床不起,再无余力顾及娘家。简皇后见此,便让永昌公主进宫亲自照料贤妃。
顾贤妃缓过来之后,本想让女儿去裴绍面前为顾家求情。永昌心知外祖犯下大错,已触怒天恩,此时去求情无意于火上浇油,就没有答应,只劝说贤妃好生保重自己,至于顾家将来如何,只能看子侄辈的了。
顾贤妃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赫赫扬扬的昌国公府就此烟消云散。
族人们虽是心有不甘,却苦于无力延续曾经的辉煌,甚至在失去国公府的庇护之后,他们连生计都出现了问题,不少旁支干脆收拾好家私,举家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