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后近年来身子抱恙,便是这四月的天,她头上也戴着金玉抹额,发饰配一套凤凰点翠头面,身着石青色的万字纹对襟褙子,环佩手镯皆为碧青的祖母绿。虽是气度雍容华贵,可她与人说话时面上皆带着平易慈和的笑,倒是平白接了几分地气,像是邻家心善好客的老奶奶。
老太太最宠爱的是她嫡亲的孙子秦瑛,所以被勉强算在反派行列。相应的,书里对她的描写少之又少,连最终的结局都未点明。
陶满满想,她应当是过世了的,否则最后延庆帝父子也不会明目张胆的与秦瑛对立。
景阳侯府来得稍晚,在其他贵女与杨太后及众妃们言笑晏晏时,明氏才领着自家的娘子们上前见礼。
“起来吧。”杨太后的语气很淡,与同旁人交谈时的春风拂面截然不同。
明氏脊背僵硬,短短的应了句,“谢太后娘娘恩典。”而后极快的在远离焦点的位置落座。
老太君在闺中时与太后便颇有交情,未逝世前是中和宫的常客。明氏却非如此,因家中长辈与杨氏族人积怨颇深,便自认在杨太后跟前抬不起头来,扭捏自矜。时日一长,她让杨太后原本还有的三分好颜色彻底转为了不喜。
也是杨太后喜怒不惊,对明氏当下的嫌避连眼都不眨,而是径直问道:“满满呢?到哀家身前来。”
陶知予常随老太君进宫,所以在大人物眼里还有些脸面。
陶满满知道这一点,也预想过会被这位帝国目前最至高无上的女人问话,是以早有心理准备。
她怀揣着小心,不疾不徐,落落大方的缓步走到杨太后下首三步左右的距离停下,然后福身,“臣女陶知予,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陶知予生得多好看呀,就算是个木头废柴美人,那也是满京华最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在座的贵女多为旧识,以前为她的出身和相貌受人追捧可没少拈酸吃醋,而今她从云端跌落,怎的料想中的黯然神伤,心灰意懒的憔悴模样分毫不见?反而因着近日心伤过度使本就娇俏的仪态更添弱柳扶风之姿!便是女子见了她都想温声关切几分!
当真气煞人也!
陶满满不知高贵的女郎们的心理活动,可她们毫不掩饰的咄咄目光着实让人难以忽视,像要吃了她似的。
按理说,陶知予与人和善,不至于树敌良多呀。
“过来让哀家看看。”杨太后道,“怎么瞧着瘦了好些。”
待人走近了,她拉起陶满满的手,“确实清减了不少。”
景阳侯府的那些事,可是为世家贵族们增添了不少谈资,杨太后远在深宫都有所耳闻,她故而又问:“在府里可好?”
老太君逝世的讣告传至宫中,她也为此伤神好几日,陶满满又是老友生前最为挂念之人,可不得要关照一二?
“谢太后娘娘挂怀,臣女一切都好。”
陶满满当真对她现下的境况没甚怨言,景阳侯府的荣华富贵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所以好与不好皆不足为外人道。
杨太后见她神情坦荡,便不疑有他,再寒暄几句就摆摆手让她退下。
这边近处的坐席里,有陶知予往时的好友吴宝仪。其祖父为尚书令,父亲虽是个喜好吟风弄月的富贵闲人,但母亲却是先帝同胞弟弟的独女,所以不仅在朝中,宗室里也有着极为显贵的地位。月前她随父回乡敬祖,三日前才返京,乍然听闻陶知予的变故,不可谓不担心。
当下她见陶满满得了空,赶紧招招小手让人坐自己身旁来。
吴宝仪生就一张鹅蛋脸,圆圆润润的,略显丰腴,可她的五官明艳,浓妆之下,可不也是风靡长安的美人面?
陶满满从善如流的挨着她,略略颔首肯定道:“事实确如你听说的那般。”
“啊?”吴宝仪很是伤感,“那、那…”她百感交集,连话都说不顺溜了。
“你还去国子监吗?好些都同窗都说你缺席好长时日了。”
啥?
国子监?
炮灰女配还有国子监剧本?书里没写啊!倒是写了女主在学堂里大杀四方的经历。
陶满满成绩挺好的,不过她对学习的热情实在不高,当世书院学堂要么讲授经史子集或是诗词文赋,要么就是律学算术等专业知识,她不会也都兴趣不大。
可是国朝女子也可做官,若是其他门路不成,进学科考未必不能搏一搏,总归能自立门户就行。
转念她又想到“范进中举”,胡子一拉碴的年纪才堪堪考得举人功名,可见科举之路的艰辛。
害。
她思绪飘得远,眉头也不禁微颦,看上去有苦难言的得很。吴宝仪想到别家深宅后院里那些不受宠的娘子,立时就以为陶满满也是如此,当即就提高了声儿道:“你当真不去学堂了吗?还是你家里不允你再去?!”
嘿,话一出,瞬间吸引全场的目光。
尤其是明氏,那脸色当即黑得给漆了墨似的,眼里也像要冒出火来,陶闻溪赶紧好言劝了几句,明氏才没当场发作。
而她盯着陶满满的目光也愈发幽深,她果然小瞧了陶知予,先前答应得好好儿的,今日入了这富贵窝又见太后记挂,心思便活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