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中草木繁盛,各间学舍掩在绿意浓荫中,平添了不少清凉。
悬在屋檐上的铁牌被“砰砰”敲响,陶满满面无表情的盯着它晃动的幅度在空气的阻力下,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不多时,她身后学舍的门被打开,走出来个身着广袖长衫的清癯老者,他见陶满满被罚站都在神游天外,脸上的山羊胡不满的抖了抖,“孺子难教!”
陶满满闻言回眸,低眉敛目的唤了声,“老师。”
老先生教授诗词文赋,可谓满腹经纶。他就是运道不好,多年来屡考不第,壮志难酬,为人也就刻板迂腐了些,往时对陶知予的不求上进就颇有微词,今日收到陶满满的课业更是忍无可忍,大斥其所作“狗屁不通,不知所云”。
然后,陶满满就被赶出门来反省思过。
老先生清傲得很,浑然不予理会便径直离去。
陶满满没所谓的抿抿唇,赶紧进门去收书袋。
吴宝仪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接下来的几堂课你都不听了吗?若是学官巡查发现你不在,年末的大考你铁定只能拿个乙等。”
她是不敢任性逃学的,因着她家大堂哥是国子监的司业,为人板正严苛,很不好相与。
“不想听,”陶满满苦夏,近来都恹恹儿的,加之又被晦涩难懂的四书五经轮番轰炸,她人都快要被搞崩溃,“下堂课是策论,前两日交上去的课业是我胡乱写了一通,不用说定然又要被老师拿来作反面教学。”
她三两下就把桌洞里唯一的两本书装好,挎上肩后还嘱咐吴宝仪道:“好五娘,老师若是没问,你便当做不知我的去向,若是问,便随意胡诌个说辞吧。”
吴宝仪点点头,“我晓得了。”
说来陶满满确实无心学习,哪怕她曾经是个优等生,逃课也多少带着些愧疚,可她又不得不如此。因着好几日来,她有事没事便在长安城晃悠,想租一间小小的店面开个零食铺子,奈何商铺看了不少,中意的却不多。
要么是为着租金高昂,她难以负担;要么是地段不尽人意,短期之内无法收回高额成本。
即使按照原书剧情线走,最晚入了秋以后,她便要与萧玉信退婚,到那时她于情于理都不会再留在景阳侯府,而现实情况是,她已经不愿被动的任人安排,因此解除婚约一事势必要提前。
另外,她有老太君留下的嫁妆又如何呢?一旦她再非陶家人,景阳侯府便有足够的理由和立场收回侯府的财务,她拧不过大腿的。那么她必须尽快为自己找到糊口的方法,才能在意外来临时有所应对。
趁大门处两个门房插科打诨得浑然忘我时,陶满满猫着腰又急又快的溜了出去。
国子监所在的巷子口向东二十步左右有一间租赁驴车的铺子,她过去雇了一辆,让车夫将她送到东市。
因着此处有间铺子不论是规模、位置、环境都比较符合她的心理预期,当然要价太高着实是个问题,所以她便想着厚着脸皮与东家磨一磨,兴许对方一时心软优惠了呢?
才敲过开市鼓,鼓声的波动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
东市里各处店铺少有顾客,多是管事伙计、还有商贩们在整理今日营业所需:摆摊理货、搭招幌、立店招,或是做清洁,如此种种,可谓忙中有序。
陶满满在主街北边的拐角处下车,然后戴上帷貌背着书袋又往前走了几步,便见一家米铺才把店门的隔板取下,应当是东家妻子模样的妇人正在使唤着自家小孩一袋一袋的将各种米粮分门别类的放好,她叉着腰,沉着脸,生得五大三粗,一胳膊好似就能将人抡走。
那小孩没甚力气,饿着肚子干了好长时间的活,一不小心撒了些麻袋的米,那胖妇人便是又打又骂,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她的暴躁狂怒。
先还做了好长时间心里建设,并且打好腹稿准备和这家店的东家讨价还价的陶满满立时就焉了气,她毫不怀疑自己眼下若是没眼色的凑上去同样也会被这妇人骂骂咧咧的赶走。
哎。
她心下黯然,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这间注定与她无缘的店铺,再看看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孩,不仅是对他,也是为自己皆有种对宿命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再找找吧,总能找到的,她想。
午时过半,市集里愈发热闹起来。
陶满满垂头丧气的四处闲逛了会儿,在珠宝铺觉得这个簪子好看,那个发钗好美,比划了半天再摸摸空瘪的荷包,最终只得忍痛搁下,让以为来了大主顾的小伙计的笑脸立时垮了下来。
最后她在一个专卖西域商品的小摊贩那里挑了一件紫水晶手串,与她今日穿的丁香紫襦裙相得益彰,而后又心满意足的进了间名叫“相辉楼”的酒楼去解决中饭。
秦瑛看到陶满满时,她临窗而坐,正没精打采的趴在栏杆上望着楼下街市的人来人往,一副美人含愁之态。
裴俶照例与管事在谈论酒楼上月的进项以及折损的问题,韦思危吊儿郎当的,自诩风雅的摇着一把乌木洒金折扇。
他注意到秦瑛的视线,咧嘴一笑,“哟,小美人独自一人呐!”
秦瑛横了他一眼,“你们先走。”
韦思危会意,一溜烟儿地拖走不明所以的裴俶腾地方。
小姑娘个子不大,胃口却不小,炙羊肉、烤胡饼、葱醋鸡、猪肚撒子羹各一份,已经吃了个七七八八,葱姜蒜等调味香料被仔细挑了出来,在空碟子里桌堆成一座小山。
“今日非休沐,你为何不在国子监?”秦瑛大马金刀的坐下,不紧不慢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