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列队整齐,兵甲碰撞的声音,让围观的人群不自觉噤声。
还是有人按捺不住心中震撼,小声议论:“想不到布莱格这样的大公爵也有被制裁的一天。”
“听说是信奉黑魔法,豢养了一群黑魔法改造的奴隶。”
“黑魔法”三个字一出,就算是最不愿惹事的人,也双手合十祈祷:“神明在上,请务必给予罪恶应有的处罚。”
“愿主制裁这些邪恶的灵魂。”
在围观的人群外,一辆装饰着宝石,暗红色丝绒布上织着玫瑰花纹的马车停了下来。象征皇室的家辉让所有人都离这辆马车远远的。
没有人愿意招惹一个贵族,更何况这辆华丽马车的主人,是传言中骄纵高傲的塞维娅皇女。
少女透过玻璃车窗看向外面,如瀑的白发直泻而下,发端微卷,轻覆腰际。
洁白的睫羽像两只敛翅的蝴蝶,优雅地停留在水晶般的红眸上。
极精致的样貌,因为发色多了几分易碎的脆弱感。
她穿着鲸骨衬裙,极端庄地坐在马车内,掌心握着一颗透明的水晶球,中心闪耀着十字光芒,这是她刚才神殿拿回来的。
“艾妮,这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塞维娅看了片刻,就将视线收了回来。
艾妮是个善良的女仆,她勾起了跟随塞维娅的母亲——蕾妮公主之前的记忆。那时她是一个被拐入大庄园的无辜少女,因为塞维娅的母亲才得救。
“神明保佑,那些无辜被骗的可怜奴隶又做错了什么。”
“我想,我那位严厉的父亲会做出公正的判决。”塞维娅心知肚明,无论是谁,只要背叛神明,就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在这个世界,神明是规则与秩序的代表,恶与罪的审判,是高高在上,绝不可亵渎的存在。
魔法是神明创世之初赠与人的恩赐,黑魔法师背离神明的叛徒,神殿不会宽恕玷污神明的违禁者。
至于那些奴隶,流放也许就是最大的恩赐。
“愿神明保佑。”艾妮祈祷。
塞维娅放下车帘,马车往王宫方向前行。
晚餐过后,塞维娅独自回到房间,翻开厚重的魔法书。枝型烛台的光照亮古老的文字,塞维娅纤细柔软的指尖簇起一团金色的光,注入白天从神殿带回来的水晶球中。
这是神殿之中最高阶的预言水晶,只有魔法天赋满级的天才才有权限使用。
身为奥斯帝国的皇女,塞维娅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继承了母亲的发色和眸色,也继承了来自母族的魔法天赋。
原本,她顺风顺水,享尽尊贵。
——如果没有神殿预言簿上关于她的预言的话。
神殿的预言簿,是神明降下的昭示,被神明青睐的信徒才有资格倾听神的箴言。
塞维娅的母亲蕾妮,是上一任魔法天赋满级的神殿大主教,是神殿权限最高的主教。看到塞维娅祭品预言之后,蕾妮用隐藏了这条箴言,瞒过了神殿的其他主教。直到母亲去世,塞维娅注定会被送往深渊的预言才被昭告。
预言没有明示塞维娅被送往深渊的时间,只有一句简短的:“沐浴圣光出生的少女,注定被深渊吞噬,直至神明降下箴言。”
沐浴圣光出生的少女就是塞维娅,她的满级魔法天赋,出生的时候吸引了王宫所有的光元素。
但神明的箴言,却无人知晓如何降下。
从很多年前开始,神明便从这个世界沉寂了。
神赐满级的圣子圣女再也没有出现过。
大陆上的神殿,魔法天赋满级的主教,都不能占卜到到神明的下落。
这个世界,魔法是神明的馈赠,神赐意味着与神明的亲和力。
魔法可以靠血脉改善,但神赐却是捉摸不透的东西。魔法天赋满级的人也可能神赐为最低等级。
塞维娅没有过人的神赐天赋。没有神赐天赋,就意味着永远无法主动沟通到神明。
她唯一的获救途径被堵死。但她也没有放弃。
母亲去世后,她靠着魔法,从王室信徒,升到了仅次于主教的主教预备役,利用神殿的权限,寻找让神明降下箴言的办法。
光芒被中心的十字印刻完全吸收,和往常的结果一样,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塞维娅垂下睫,遮住眼底的疲惫。魔力流失的后遗症涌了上来,塞维娅走向柔软的床,陷入玫瑰色暗纹的绒毯之中。
这一觉并不安稳,塞维娅梦到了接下来的事情。
梦中,她依然是奥斯帝国的皇女,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也是从生下就被刻在神殿的预言簿上,注定会被深渊吞噬的祭品。
梦中的她,在寻找箴言多次无果后,乖乖接受了预言的安排,被王国华丽的车队送往深渊。在无尽的下坠中,所有光线从她周身悉数溜走。
她孤零零地落入了黑暗的深渊,落地时骨骼骨骼破碎的闷响,液体淌过指尖的温热,还有让人麻木的疼痛,真实得让人战栗。
她像是被摔碎的娃娃,最后被深渊中的魔兽分食殆尽。
但她的灵魂却没有进入轮回,也没有得到神明的审判。
而是飘荡在高空,旁观着这个还在继续的世界。
在她死后,她亲爱的父亲——奥斯帝国第十一任国王阿林斯曼·柯林斯顿,终于卸下了他威严的面孔,用手绢擦拭了眼角来不及积攒的泪水,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便在贴身仆从的宽慰中,顺势提出要将自己流落在外的二女儿玛拉接回王都。
玛拉,按照传统的观念来说,她是塞维娅同父异母的妹妹。阿林斯曼国王在曾经的一次远征中,邂逅了玛拉的母亲,拥有了短暂的花束般的爱恋。比起与塞维娅的母亲的政治联姻,和玛拉母亲的恋爱,让阿林斯曼国王感受到了爱情。
在自由的山林间生活了十六年之后,这位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少女被接回王宫,成为了奥斯帝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比塞维娅的亲弟弟还要优先一个排位。
在拥有了尊贵的身份之后,这位乡下来的姑娘并没有表现出怯懦与自卑,反而靠着田野般清新的微笑,用善良体贴的亲和力,开启了在王都的万人迷玛丽苏之路。
公爵贵族折服于她的笑容,神殿骑士为她俯首,就连随手救下的奴隶,最后也觉醒了神明使者的身份。
而塞维娅,在这位便宜妹妹的万人迷路上,大抵扮演了帮助玛拉转换副本的背景板角色。
“如果深渊注定是邪恶的存在,那么,身为奥斯帝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止它的扩大。”玛拉目光坚定,“如果早一些的话,塞维娅姐姐离开我们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梦中,玛拉说这段话的时候,提到了塞维娅的名字,塞维娅因此记忆格外深刻。
虽然之后,前往黑暗之森,继续收割精灵王子的青睐才是玛拉的人生主线,但塞维娅也明白了,她的献祭,大抵只是玛拉人生中作为某个理由一般的存在。
梦境终结在一片圣光之中。
那一直跟在玛拉身边,沉默寡言,从未抬起正脸的少年,觉醒了神使身份。神明在他的召唤下降下了圣光。他的身形隐没在遮天蔽日的羽翼中,到最后,塞维娅都没有看清楚他的样貌。
足以净化所有污秽的力量让在场的所有人低下了头。
人不可直视神明。
也许是灵魂状态的缘故,塞维娅却看到了神明雕塑般身体。祂的臂膀紧实有力,肌肉线条就算是最巧妙的工匠也雕刻不出那样的完美。
在即将看清祂的面容时,天崩地裂的晕眩感让塞维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