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门派的建立,要花费多少心血,经过多少年的沉淀,才能有点微末的名声。
可对方居然说烧就烧。
云岚把人扔进人群中,众人俱是又惊又怒,萧明达又适时开口,转头看向季鸿羲道:“我们此番来只是想找人,找到人就走,各位只用配合就好;当然不配合也行,在场各位的门派中我们都已经安插了人手,只要帝君下令,罪火就会烧光你们门派的最后一根房梁。”
第1章 疯魔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季鸿羲闻言却冷笑起来:“真是好大的手笔, 不过可惜,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她在哪?”沉渊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就好像他的喜怒都只因为一个人而已。
苍云是仙门之首, 怎能容得妖魔侵扰放肆, 季鸿羲攥紧了手里的大剑, 像是一瞬间攥紧了沉渊的把柄,神情反而轻松起来。
“我已经在她体内种下咒印, 找不到人,她就会不停流血, 直到最后一滴流尽。”
“季掌门,你又何必——”萧明达刚想开口劝阻,耳边忽然掠过一道劲风,朝着季鸿羲直刺而去。
季鸿羲先前就预料沉渊可能会突然发难,早就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重剑蓄力狠狠劈下去,金属交接之声伴着大雨响起,刹那间震耳欲聋, 他后退一步, 稳住身形, 虎口已经在发痛,而下一刻,巨力再度袭来。
他仓促迎击,而和他对战的人, 只是不急不缓地走下青鸟, 目光冷淡, 甚至带着点闲适。
众人原本只听得到对战声却看不见人影, 现下仔细一看, 俱是骇然。
地底锁链不停钻出,像是无形的鬼影,带着不灭幽火,只要瞬间,就能将猎物围困绞杀。
“几百年的修为,你以为能威胁到我什么?”锁链上的罪火在大雨浇灌下反而变得更加炽盛,萧明达和云岚都知道帝君话不多,如果忽然话多起来,那大概说明对方要么在动怒,要么吃错了药。
“咔——”锁链绞走季鸿羲的武器,顷刻就爬满了他的全身,血红的咒印刻在链条上,一旦接触到皮囊,就开始肆无忌惮吸食人的生命。
陆霁也没想到沉渊真的会下手,更没想到季鸿羲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对方制服,对方和自己都是为朝灵而来,但立场终究不同,他扶了剑,脸色也沉了下来。
“沉渊帝君,十洲毕竟是我人族之地。”
就算再怎么张扬,也不应该撒野到这种地步。
沉渊却好像半点不在意陆霁的提醒,念在对方是朝灵师尊,好歹也纡尊降贵回道:“你们三番两次侵扰无罪渊,讨伐越界,我不想和你们计较。”
“但你不该动她。”
他目光落在季鸿羲脸上:“若她有任何闪失,我就拿苍云陪葬。”
他话音刚落,天空中忽然亮起一道烟花似的亮光,紧接着毫无预兆,紫色的结界缓缓上升,云岚手中长|枪往地底一插,结界顷刻落成。
空气中异香浮动,不一会儿在场修士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连战斗的能力都没了,萧明达一边往空中撒蝴蝶,一边笑着安慰众人。
“打了这么久,各位不妨先放松放松,等帝君找到人之后,自然会放各位离开。”
这下真变成瓮中捉鳖了。
台下还有血气方刚的修士想上前拼命,又被陆霁及时拦住,沉渊有备而来,又趁混乱抢入,抵抗无济于事,不过徒增伤亡。
一堆人质交给萧明达和云岚看管,沉渊便鬼魅般消失在雨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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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潮湿阴暗,朝灵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潭里,她一只手捏着明火诀,另一只手捂着脖颈,动作有些笨拙。
她不知道季鸿羲到底施了什么妖法,她脖颈上开的小口怎么都堵不上,鲜血连续不断地涌出,伴随着无法缓和的刺痛。
就像是有人用削尖的木棍,一刻不停地捅弄她的伤口,强迫她流血。
黑暗中时不时传来一阵一阵的奇怪叫声,朝灵辨认不出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后背凉凉的。
她现在相信那个算命臭老头的话了,她大概命里真的有点倒霉,不然为什么总是会卷进这种话本才有的剧情里。
脖颈上的伤口发痛,捂住伤口阻止流血反而更痛,朝灵受不了,干脆就松开手,让它自己先流一会儿,反正口子开得小,一时半刻死不了。
也不知道苍云现在怎么样,一群人发现自己不见了还有没有继续打。
她漫无目的地想着,刚一走神,朝灵脚底就绊了一下:“我好倒霉。”
她抱怨了一句,四周却没人应她,只有蝙蝠受惊飞走的扑棱声,后面追兵已经没了,朝灵逃了一路,有些劳累。
她虽喜欢在后山玩闹,却没有深入到过这些地方,只能顺着水流一直走,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里,苍云肯定是不能回的,回了肯定要被抓起来,云间也一样,会连累一整个门派。
她倒是想在死前再见十四一面,但是对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自己连去无罪渊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太远了还容易死路上,就算路上没死,说不定见面就要被十四大卸八块,一想到这种不太美好的画面,朝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到最后,她又变成了一个人。
小时候一个人流浪,长大了一个人亡命。
暗河的水流是向下的,朝灵没走多久就看见一堵厚重的石壁,河水从石壁里穿过,但是洞口小了,她没法穿过。
前面没路了。
朝灵和石壁面对面干瞪眼半刻,才认输一般转头。
一路行来,朝灵已经记住了大概的地形,往回走容易碰上追兵,往前没路,她也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了块勉强能落脚休息的大石头,不管不顾地躺了上去。
她忽然想起天明谷中,幕天席地的那具尸体,“天明不笑生”尸骨下摆着的那块石板。
“人生自古谁无死,今天轮到我了。”她回忆起对方那异于常人的豁达态度,忽然笑了笑。
人生自古谁无死,今天轮到她了。
她浑身湿漉漉的,闭着眼睛,对脖颈间流血的伤口已经习以为常,身上的温度也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幻觉和走马灯吗?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耳语,带着如同诅咒般的恶意。
朝灵闭着眼皱了下眉。
死前的幻觉难道不应该是回忆她人生最快乐的时光么,这叽叽喳喳的又是什么鬼?
她有些烦躁,终于忍不住,猛地睁眼,却和黑暗中一张狰狞丑陋的面孔对上,怨魂的长爪已经伸到了她脖颈间,鲜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流出来的鲜血。
朝灵只觉得呼吸一顿,下一秒恶心呕吐感就布满了胸腔。
她一掌拍飞面前怨魂,抬眼却见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围了密密麻麻一圈怨魂,她见过这种东西无数次,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她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又是你,”她目光里终于染上怒意,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给我滚出来,朱心。”
无人应她,只有铺天盖地的怨魂,它们窃笑盘旋着,兴奋到胡乱飞舞,发出尖利的笑声。
它们憎恨生人,它们对生人的死亡乐见其成。
它们不入轮回,没有来世,也没办法弥补过去,它们只能永远飘荡游历在尘世,带着满腔恨意,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生不如死。
“你想要烈灼之炎就自己来拿,为什么要躲?”
无人应她。
朝灵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无人应她。
唯有漫天的怨魂,在黑暗中起舞,桀桀狂笑。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她只是想要片刻安宁,为什么都这么难?
她到底错在哪里?
她质问,越是失控,怨魂的狂笑声一阵高过一阵,它们好像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看着一个人在绝望中死去,只是想看一个人被逼疯的模样。
为什么她生来就带着烈灼之炎,为什么所有人都愿意为了它死去活来。
为什么偏偏是她?
积攒太久的怨气顷刻成型,化为无边杀意,她失去理智,她只想杀了它们。
她疯了。
烈火伴随着剑光,一次又一次在黑暗中亮起,那些刻意被压制情绪最后都化成了自|虐般的剑意,她看不清面前有谁,只知道不停挥剑。
沉渊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个全然失去理智,不停对着虚空挥剑的朝灵。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忽然被人挖了一块。
“朝灵,”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但是她已经听不见了,她只是不停地挥剑,刺出,目光呆滞,浑身是血,像是残破的木偶,“停下来。”沉渊伸手去抱她,却被她躲开。
他按住她持剑的手,害怕她冲动之下做出傻事,长剑落地,对方却像是被夺走最后一分安全感的濒死小兽,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她抬手,猛地刺向自己的喉咙:“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沉渊没想到对方真的会自伤,攥着对方双手,把人牢牢扣进怀里,朝灵双手不能动,毫无温度笑了一下。
那个笑太刺人,也太绝望。
朝灵是个至死都不会服输的人,没有手,她还有别的死法:“你阻止不了我。”
她在准备用最粗暴的方法自尽,沉渊看着她一字一句开口,下一秒就毫无预兆,低头吻上了朝灵冰凉发白的嘴唇。
或许这个吻并不能称之为吻,因为恶意太重,没有半点温情。
他带着祈求般的纵容,求她停下,求她不要害怕,而朝灵只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报复似地咬他,交缠的唇齿间只有浓郁的血腥味,而他毫不在意,不停地用吻和拥抱安慰崩溃到极点的人。
怀里的人正在发抖。
他的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地像在哄半夜不敢睡觉的小孩,朝灵失去神智,不停地咬他,喉咙里溢出困兽般的呜咽,嘴唇和舌尖都在流血,他却半点都不想放开。
刻骨铭心的一吻。
等到朝灵终于恢复一点神智,他猛地把人搂进怀里,恨不得把对方融进他的骨血里疼爱,哄人的声音已经低到快要听不见,喉咙里也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1章 贴贴
听到声音, 怀里的人忽然顿住了。
她的神智不太清醒,眼神里没有光彩,只是呆呆地抬头, 去看面前的人。
沉渊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