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心死了。
苏钰还剩一口气在。
沉渊看着地上惨不忍睹的苏钰,有些漠然道:“他恐怕已无力回天。”
朝灵却摇头:“不可能!”
苏钰是受自己连累,才会被带到渊底,体内被下了蛊虫,因为替自己挡朱心的攻击,才…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为什么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要用这种方式离开?
“烈灼之炎……它不是可以起死回生吗?我可以用它……”她颤抖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着不理智的话,却被十四打断。
“朝灵,他已经没救了。”就算是大罗神仙,胸口被人开了个骷髅也不一定能活,更别提他本来就重伤累累。
苏钰也宽慰她:“生死有命,这也是我罪有应得,你不必介怀。”
朝灵脑子里却空荡荡的。
怎么可能不介怀?眼睁睁看着故人身死消散却无能为力,这又该怎么释怀?
“你怎么那么笨,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她明明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却从来不知道收敛。
“笨的人是你啊,朝小灵……罢了,趁着现在时机成熟,我送你们最后一程吧。”苏钰看了一眼漫天飞舞的怨魂,强撑着身体,颤颤巍巍地坐起来,蘸了些血,在地上开始画符。
“这是什么?”朝灵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聚魂术法,待会我施法的时候,你们记得躲开一点,怨魂只要有了攻击的对象,就不会留意你们了。”言下之意就是打算自我牺牲的意思了。
朝灵很茫然,她明明都说过自己不会让话本里的烂俗剧情重演,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改变。
还是说所有的故事,都必须有人因为遗憾死去才能称之为故事?
“沉渊帝君,有劳了。”苏钰染着自己的血,在石台上画完了聚魂阵法,才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沉渊。
沉渊意会,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路,我就不能陪你一起走了,朝小灵,上路吧。”苏钰抬起手,在朝灵肩膀上拍了拍,以作安慰。
朝灵不同意。
若苏钰身死在渊底,亡魂不得归于地府,只能承受一遍又一遍被撕裂的痛楚,从此之后,天地之间,就再也没有那个叫苏钰的人了。
至少要把苏钰活着带出无罪渊才行。
所有人都觉得烈灼之炎可以逆转光阴和生死,可东西就在她的体内,为什么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
十四态度却很强硬,强硬到几乎让人觉得意外,朝灵还来不及做出任何行动,身体就完全动弹不得。
朝灵急道:“十四!”
十四带着她往远处走,他听到怀里的人急促的呼吸声,眼泪不要钱一样滚落,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已经到极限了,再慢一步,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朝灵一边流眼泪,一边望着苏钰的方向,她看着怨魂们扑向高台之中的光圈,前赴后继密密麻麻——直到爆炸声响起。
第1章 白衣
明亮的光芒自远处升起, 石台被亡魂笼罩,朝灵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苏钰,闭了闭睛。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只知道又一个亲近之人离去, 从此阴阳相隔, 永世不见。
父亲如此,爷爷如此, 苏钰也如此,说不定就连那个素未谋面的空尧仙君, 也是如此。
她下意识抓紧十四的衣袖,像是要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又心有余悸,害怕把厄运带到对方的身边。
十四停了下来,把怀里人的脸掰向自己, 才低声安慰:“不要害怕……”
朝灵摇头:“我没有害怕。”
十四定睛看了她一会儿,坚持道:“不……你在害怕。”
虽然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但是朝灵的眼神已经完完全全展现了十足的恐惧。
朝灵没说话。
她不害怕被欺骗被侮辱, 不害怕暗处的窥伺, 她只是害怕有一天, 身边所有的人都因为她丢掉性命。
“十四,我们回去吧。”她忽然抬头,像是做了什么不清醒的决定一样,十四刚伸出去的手就停在了空中。
“你说什么?”他不解地问。
“金乌之羽我们不要了, 只要你能平安, 我不想再失去——”她自顾自地说着, 手臂却被十四骤然拉紧。
“闭嘴。”他的声音不大, 却带着说不出来的冷意, 十四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当初她把无罪渊搅得一团乱的时候,神情也不会这么冷了。
他不愿意见到她失落的模样,更不愿意见到她放弃的模样,不是因为对凡人软弱的嘲笑和苛求,而是因为他接受不了她宁愿放弃,也不愿意相信还有希望。
明明两个人才约定过要永远在一起,她却这么不惜命。
朝灵没见过这么凶的十四,下意识松开了攥紧的衣袖,垂下头。
“不许再说这种话,”十四来搂她,“再忍一忍,拿到金乌之羽,我们就可以回到无罪渊,阿竹和你师尊都等着你回去,我会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朝灵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苏钰的死对她伤害很深,十四多少也能感觉到她情绪异常,两人继续深入的时候,朝灵一路上已经没有了初时的欢快。
她浑身热得像要烧起来一样,说不清是因为渊底温度太高,还是因为烈灼之炎躁动不安,十四一路上都观察着朝灵的神情。
对方虽然失落,却很是倔强,没有喊疼也没有撒娇。
绝望的情绪闪过之后,剩下的是无边的恨意,朝灵刻意忽略越来越灼热的心口,眼睛里只剩下对白衣男子的恨意。
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一次次将自己推向深渊,夺走她身边人的性命。
她不能逃,无论好坏,一切都应该有一个结局。
她对自己的懦弱失望透顶,对想要临阵脱逃的自己感觉到羞愧,她身上背负着所有人的希望,也背负着几条人命,她不该让他们的努力白费。
可是希望和人命都太重了,背得太久就会觉得疲惫。
无罪渊的最深处,流淌着滚烫灼热的岩浆,人只是稍稍靠近,就如被炼狱炙烤,痛不欲生。
两人才赶到,朝灵已经开始不停地流汗,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水分正一点点被挤出蒸干,喉咙发痛,隐约带着一股血腥味。
十四见状,施了个冰冻术法,想让她舒服一些,朝灵却感觉不到疼痛被缓解,只是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颊。
太热了,就像快要烧起来一样。
“他会在这里吗?这么大一片,我们该去哪里找。”朝灵顾不上炎热,只是四处打量,十四闻言把目光移向高处,伸手指了指。
“不必找,没有人可以在这种地方久留,就算是我也不行,如果把据点选在了渊底,那一定是找到了特殊的躲避方法。”
朝灵后知后觉,想起十四先前就在无罪渊底待过了很多年,知道对方大概有了对策,便催促道:“那我们走吧,不然再耽搁一会儿,就真的要熟了。”
朝灵转身朝他指的方向去,却被人拽了一把,紧接着就被人吻住。
为什么突然……
她愣了一下,不明白十四会选择在这种危机时刻做这种事,直到凉意顺着吻慢慢游进她的喉咙和脏腑,躁动到快要爆炸的经脉也得到些许安抚。
“够了,唔……”冰凉的真气还在源源不断地渡过来,朝灵有些喘不上气,又害怕十四耗尽真气,对方却仿若未闻,吻得她快不能呼吸,才慢慢放开她。
“你要保存力量……不要浪费在我身上,我还撑得住。”
十四却摇头:“我无碍。”
他在这片渊底生活过很多年,哪里的石头上有条缝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炎热高温对身体有害,朝灵凡人之躯很难抵挡,更何况烈灼之炎躁动不安,就算有漠月加护也无济于事。
两人顺着细窄的洞窟往上,爬到最高处,脚下是灼热翻滚的岩浆,头顶是血红一片的天幕,亡魂的哭叫声响彻渊底。
朝灵想,如果有地狱,大概也就是这幅模样了。
朝灵不管不顾地往上,直到一白衣人影映入两人视野之中。
那是一个很熟悉的背影,修长,清瘦,隐隐带着说不出的孤寂感,朝灵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对方背对着两人,像是等候多时。
这里是无罪渊底最高的地方,一把长剑直直刺入地底,四周石柱上都画满了诡异的符咒。
“终于找到你了,胆小鬼。”
朝灵踏出两步,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只等着收割敌人的头颅,对方背影微微一顿,随后慢慢转过身。
“你来啦。”对方转身,语气亲昵熟稔,仿佛在见阔别已久的多年老友。
一尘不染的层叠白衣,簇拥着一颗裹满了绷带的头颅,朝灵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绷带后投出来的注视。
“别用对朱心的那套来恶心我,她心甘情愿当你的狗,我可不吃这一套。”
男人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朝灵的反应有些刺人,有些失望:“也对,现在的我,你肯定认不出来了。”
朝灵愣了愣,他在说什么?
什么叫现在的他,那曾经的他又是什么模样?
“你什么意思?”她眯了眯眼。
“字面上的意思,”白衣男子走近了两步,浑身散发着无害的气息,“不过重点不在这,既然你们已经到了,那我们来谈谈交易吧?”
他的手指从衣袖中伸出,轻缓地抚上石柱上那些血红诡异的符咒:“我把金乌之羽还给你,你把烈灼之炎借我用用,公平又公正的交易,怎么样?”
朝灵冷笑:“伤害我身边的人,夺走我拥有的东西,然后威胁我说这场交易公平公正,你裹着脸是不是因为脸皮太厚不敢见人?”
“你还真是从小骂人就……天赋异禀。”
“别废话!”朝灵不像再重复和朱心的对话,一言不合就拔了剑,十四早就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朝灵刚出手,整座高台就已经被烈火和锁链围住,把白衣男子困在其中,逃脱不得。
只要制服他,一切都可以结束,那些未报的大仇,一路的坎坷,都会有一场落幕。
两人合力围攻,白衣男子不得不退避,他从袖中化剑,持剑迎敌,朝灵接下一剑,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反攻。
出人意料的是,男子的剑法高明,神乎其技,修为和剑法都远在朱心之上,远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
“你们两个打我一个,是不是有点犯规了?”男子退了一步,有些招架不住朝灵和十四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