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看见这个一直不见人影的舍友终于露面了,笑着同对方打了个招呼:“十四兄你终于出来了。”
十四微微点头以示回应,朝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苏钰却似乎很喜欢找新舍友聊天,主动把话题抛给了十四。
“方才我和朝灵姑娘正聊到无罪渊的那位,你就出来了,还吓我一跳。”
十四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半刻,然后才问道:“你们聊他作什么?”
苏钰把目光投向发起问题的朝灵。
朝灵对十四还有点意见,只是笑了笑,抱着手臂阴阳怪气道:“因为我们轻浮啊。”
苏钰:“?”
十四:“……”
感受到身旁的苏钰投来意外的目光,朝灵才收回刻薄的语气,沉默地看着十四。
十四也沉默了一刻,然后朝着二人走过来,脸上忽然露出点了然的笑意:“还挺记仇。”
朝灵不想理他。
苏钰看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小心翼翼道:“是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吗……在下不在的时候。”
朝灵果断摇头:“没有。”
十四:“……没有。”
朝灵不想理他,只是回头看向苏钰:“方才说到哪里了?”
苏钰这才收回狐疑,认真为她解惑:“无罪渊主,顾名思义就是无罪渊现在的主人,但是在七年前,无罪渊还是无主之地,上方还笼罩着各大仙门的封禁法阵。”
朝灵忽然想起当年陆霁忽然消失的那个月:“哦这个我知道,后来封禁法阵破了,所以这个无罪渊主到底是谁,又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可把苏钰给难住了:“不知。”
当年无罪渊主横空出世,不仅打破了法阵,还打塌了大半门派的山门,藏镜宫的大殿更是损毁三成。
后来各大门派震怒,遣出各派翘楚,汇集了一支讨伐队伍,誓要将侮辱他们的穷凶极恶之徒绳之以法,永封于深渊之底,结果众家仙门刚启程,就被一个玄衣青年挡住去路。
听说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过个中细节却鲜少有人透露过,因为活着回来的修士都对那一战闭口不提,各派也引以为禁忌。
从此,无罪渊主的名声传遍天下。
值得一提的事,当年陆霁回云间处理要事,所以并未出战。
“那他长得好不好看?”朝灵比较关心的是这个。
苏钰没想到她的重点是这个,愣了一下,然后如实回答:“不知,据说他出现时总是一身玄衣,带着黄金面具,没有人见过他的脸。”
朝灵:“啊?”
一群正道修士组成队伍讨伐妖魔,还没到达目的地就被讨伐的对象拦下,被对方毒打一顿后各回各家捂住嘴不说话,可笑的是他们不仅不知道打自己的人是谁,还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这越听越像以前村口大爷饭后讲的热血奇闻,而不是现实中可能有的情节。
这么离谱的事情,居然真的可以发生在话本之外吗?
“据说他的耳目遍布天下,无罪渊里供奉他的魔物们,都称他为沉渊帝君,”虽非亲见,但苏钰提起这个名字时,还是忍不住沉下神色。
“不过好在后来苍云掌门出山,他是当世修为第一人,想来那魔头也对他有所忌惮,所以这几年来无罪渊并无异动。”
十四原本静静站在一旁不发一言,听到此处却莫名其妙地“哼”了下,似乎对苏钰的说法有所怀疑。
苏钰见他好像有不同的意见,也不生气,只是问道:“难道十四兄另有高见?”
朝灵也看向十四。
十四却道:“当年那支队伍鱼龙混杂,修为低下,各派又心怀鬼胎,战斗尚未开始,胆小怕事者早已经跑了大半。”
他音色如冷玉,语气不急不缓,神色不变,仿若亲历者:“他打塌各派山门可能只是想给他们传达信息,只不过没人领会。”
苏钰被他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到了,见十四表情淡漠,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他只能好心提醒:“十四兄这个思路……实在有点危险啊,以后这种话当着别人的面就别再说了。”
十四不可置否。
朝灵也反应过来:“因为那个沉渊也喜欢穿玄衣,所以刚才他出来的时候,你才反应那么大?”
苏钰重新展开折扇:“嗯……十四兄忽然推门出来,气势逼人,我差点以为那位亲临呢。”
朝灵上下打量了十四一眼,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因为没人见过无罪渊主到底长什么样,所以评选最美和最丑排名第一都是他,懂了。
但仔细想来,那个无罪渊主突然出现,实力又恐怖如斯,不杀人不屠城,只是把各大门派的山门挨个打塌,警告意味明显重于别的意思,想来十四说的话也并非毫无道理。
只是这些话朝灵并未直说。
天色不早,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苏钰就说有事告辞,十四本来就没打算和他们多聊,也转身离开了。
朝灵一整日也累得不行,一个人回了房,也不管什么无罪渊帝君不帝君,抱着被子就躺下了。
她这一觉睡得不甚舒服,一直做乱梦,一会儿梦见十岁的时候遇见那只黑豹,一会儿又梦见各大门派讨伐沉渊的那场战争,断断续续直到天明。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她昏昏沉沉从床上坐起,看着四周陌生景物发了会儿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云间——然后蓦地愣住。
遭了,这个时辰早课已经开始了……她已经迟到了!!!
刚入学第一天就迟到,不知道先生会不会一道雷下来就把她劈了!
朝灵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穿好苍云弟子的校服,风一样往课室赶。
等她站到课室门口的时候,白胡子的老头正缓缓合起手中的书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注意到门口鬼鬼祟祟的人影,他才回过头来看向朝灵。
“你不如来得再晚一些,等我走了,这样还能少挨一顿骂。”
朝灵不敢看他:“这次逃过了,那……那下次早课不也得挨骂吗?”
老头顿了顿,似乎觉得朝灵说的没错,忽然又横眉倒竖:“朝灵是吧?新入学第一天就迟到,你当我苍云是什么地方?”
朝灵知道他要发飙,立马认错:“长老息怒,弟子昨日初来苍云,思及心心念念美梦的成真,激动地彻夜难眠,以至今早起床误了时辰。弟子绝对不是因为不把您放在眼里,弟子对您的仰慕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怎么敢做这等轻视忤逆之事?!”
她撒谎绘声绘色,表演更是入木三分,长胡子老头看她年纪尚小,态度诚恳,终于叹了口气:“念你初犯,老夫也不想再追究,下去吧。没听的课自己补上,下次课我抽你起来背诵,若再有下次,就没那么简单了。”
险险逃过一劫,朝灵赶紧给先生拍马屁:“多谢长老!您真是心胸宽广虚怀若谷宰相肚里能撑船,您的品行如高山仰止,弟子以后一定好好听课绝对不迟到!”
她的夸奖不要钱一样哗哗哗往外流,那长老先前横眉冷对,此刻却忍不住弯了弯眉毛:“巧言令色油嘴滑舌,老夫可不吃你这一套。”
说罢就拿着书离开了课室,朝灵逃过一劫,兴高采烈找了位置坐下。
殊不知这一出下来,整个课室的注意力都到了朝灵身上。
朝灵翻开桌上的课本,用笔戳了戳坐在她前面的弟子,对方僵硬地回过头来。
朝灵笑了笑:“这位师兄,请问方才先生讲了什么呀?”
那名弟子愣了愣,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语无伦次起来:“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对方终于转身回去,把自己的书递给了朝灵:“先生讲的我都记在上面了,你…你看我的书吧!”
朝灵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多谢,你真好!”
学宫里的人都超好的!不像宋闻星和薛怀,自己被罚的时候还要站在旁边看笑话。
朝灵美滋滋地打开同砚的课本开始抄笔记,抄到一半却听有人叫她。
她回头,却看见苏钰在侧后方招手,面露怀疑:“你昨夜真的一晚上没睡?”
朝灵一本正经:“当然啦,不然像我这么爱学习的人怎么可能迟到?”
苏钰就明白过来:“骗子,你不知道方才老头知道你没来上课的时候表情有多吓人,他恨不得吃了我们,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修道之人五感灵敏,此刻大半个课室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静下来听二人窃窃私语。
朝灵一边笔走龙蛇,一边和苏钰聊天:“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我要哭丧着脸,先生看见我更心烦,说不定平地一道雷,‘啪’——就给我劈成黑灰。”
“刷刷”几下抄完,朝灵把书还给前面的师兄,目光却瞥见角落里的人影。
对方换上了苍云弟子的雪白门服,朝灵第一眼还以为认错人了,十四坐在角落一言不发,面如冠玉,神情冷淡,全身上下都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偶尔目光略过他人,却不会停留⑨SJ很久。
他就像与周围人隔绝了一般,在拥挤和窃窃私语声中显得格格不入,就像某种只习惯独行的猛兽。
——朝灵脑子里忽然就跳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
越是冷淡,就越是引人靠近。
朝灵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回头去找苏钰。
“苏小钰,你知道他从哪儿来的吗?”朝灵用眼神指了指十四。
苏钰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半晌才回头,“哗”得一声展开折扇,对着朝灵挤了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