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扬是第一次来。
他之前从没有在大早上开车一个小时来陪母亲到这里吃早点的习惯和耐心。
他的耐心给了解救人质这件事。
听了老板娘的话，他一愣，没抬头看母亲，只盯着自己面前被放在碗里的豆浆。
筷子一搅动，豆浆就会旋转。
像他此刻心里的漩涡。
“他啊。”楚玉的笑容里有悲伤，也有释然。她看了眼周围，太平盛世，安康如此。风起时分，树叶在沙沙作响。
“他很好。”
嗯，她爱的人，在风里。
楚天扬以为母亲早就忘记爸爸了。
毕竟，她好像很少哭过，也好像很少痛苦到不能生活。在他面前，她总是一个精致能干的母亲，有的时候还有几分脱线，叫他觉得无奈。
可现在看来……
“爸爸，你的油条还吃吗？”
莫莉莉面前的油条吃完了。她盯着楚天扬面前没怎么动过的盘子，眼神馋得不行。
楚天扬哭笑不得，把自己的那份给推了过去。
“莉莉吃。”
他一回头，又对老板再说：“老板，再炸三根，切小块。”
楚玉看着他。
楚天扬有些不自在。
“味道不错。”他说，“妈，下次我再陪你来。”
“好。”楚玉真切地笑了，“我和你爸之前，也最爱来这里。”
这一刻，莫莉莉才懂了楚玉说的，一定要来摊上吃的原因。
小人鱼又多学会了一条美食哲学。
原来有些食物，在不同地方吃，也会有不同的味道。
像现在这样伴着日出黎明，于尚未喧闹的街头品尝一份豆浆油条，好像连眼前所见的风景都会被写进食物的味道里。
还有与故人相关的记忆。
临走的时候，楚玉还拿现金付的款。
这个年代，小商小贩都支起二维码了，很少有人用现金。
莫莉莉站在大人的身后，老觉得自己后面的目光有点太炙热了，没忍住，跑去跟人对话。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大儿子忽然被这么一问，招架不住，不知所措，最后憋出来一个问题：“你喜欢油条吗？”
“喜欢啊。”莫莉莉毫不犹豫，“你不喜欢吗？”
大儿子摇头。他看了眼妈妈的肚子，又看了眼一直用铁钳在油锅里翻弄的爸爸。
“不喜欢。”他说，“有味道。”
“当然有味道了。”
“这可是美好的味道。”
莫莉莉瞧着男孩低着头的样子，没忍住，用了些手段。
声音是有痕迹的，也是有记忆的。
人鱼可以看透人类的内心，是因为他们可以从人的声音里读出他们最渴望，最痛苦，或者最想要的事情。
莫莉莉不轻易做这件事，但今天她心情好。
油条很好吃。
他的声音里有辱骂，有害怕，有憎恶，还有内疚。
哎呀。
人类真的好麻烦。
“这个给你。”
一颗小小的珍珠被塞到男孩手里。
“如果你不想要味道，就把它带在身边。”
“别告诉你爸爸妈妈哦。”
“他们可能会伤心的。”
莫莉莉留下最后一句话，就赶紧迈开步子跟着楚天扬离开。
男孩站在原地。
他刚刚没看清女孩给了什么，只觉得有些冰凉。
现在躲在树荫下，一个人偷偷打开看，才发现是珍珠。
“肯定是假的吧。”他自言自语。
拿在手中把玩，本以为平平无奇，却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如同海风。
他还没弄明白，他妈就喊他过去帮忙。
他把珠子揣在兜里，跑过去。
给新来的客人上菜的时候，那个姐姐很热情地问：“小弟弟，你身上好香。你用的什么香水？”
“我没有……”
等等。
他的手往裤兜里碰，摸到了那个珠子。
他想，他遇到天使了。
然而，天使在家门口却遇见了不速之客。
“你好，请问你来我们家是有什么事吗？”楚玉礼貌地问。
制片人玲姐赶忙自我介绍，然后说明了来意。
“是这样的，根据我们内部的沟通和调整，我们现在想邀请莫莉莉小朋友进入我们节目的下一个赛段，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家长还没说话，莫莉莉就斩钉截铁地摇头了。
“不去。”
“我才不要参加……总之就是那个什么修辣！”
楚玉扶额：“莉莉，是达人秀。”
第10章
《闪亮姐妹》节目组的突然变卦并不让楚玉觉得意外。
自打莫莉莉直播以后，网上几乎都是她的消息。
网友自发组建了#莫莉莉#的超话，询问她是否还会继续直播，下一次直播时间是多少。
也有人好奇她的发色和眸色为何如此，想知道她的家庭，最重要的是，孩子为什么这么会唱歌。
何笑笑更是行动力十足。
她纵横选秀十余年，从没有哪一个秀人的歌，能够像莫莉莉为她唱的那首歌一样，洗涤她的心灵，净化她的灵魂，让她在索然无味的现实世界里又找到了一份可以寄托的存在。
选秀再见啦您勒！
她要去追达人秀啦！
从现在开始粉小姑娘，明年的今天她就是老粉！
截图直播画面做gif，调色加猫猫特效。
发九宫图在微博，顿时吸引来一群路人大喊好萌好可爱。
卡哇伊！
有了关注，何笑笑就开始安利。
这是她的老本行了。
【[葵花]天生甜豆[水滴]人鱼歌姬[爱心]天籁之音[玫瑰]音乐天才[哭哭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黄豆人]你从未体验过的船新萌娃！真·养成系新体验！想要看孩子吗？就来直播间23333！】
莫莉莉没直播，直播间的关注数就蹭蹭往上涨了。
大家对她的喜爱，就像是在互联网上刷到小猫小狗一般。
只要熊孩子不照进现实，那么小孩都是可爱的。
更何况莫莉莉本来就生得精致，人虽有几分呆呆的，但直播的时候很认真，唱歌也很好听。
网友并不吝啬在刷到她的消息时哀嚎一句可爱，然后转发分享，接着做自己的事情。
虽然现在没人把她之前去报名参加达人秀这件事真往心里去，但显而易见的是，莫莉莉此刻已经是网路上小有名气的存在了。
节目组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有海选直播里，除开那些早已有名气的，莫莉莉的片段是最受关注的。
不少营销号和up主已经开始拿她的片段说事，发视频分析，说得好像那叫一个头头是道，其实也就胡言乱语。
可就算这样，也有人给流量。
这代表莫莉莉三个字，已经有隐约成为财富密码的可能。
六岁女孩，超乎常人的嗓音，天才，神颜。
此刻外界所有贴给她的标签都注定了她在短时间内不会是销声匿迹无人问津的存在。
楚玉能够看出来的事情，她相信专业的人更能够判断出让莫莉莉参加节目这件事的商业价值。
所以，这个制片人玲姐出现在这里，她半分不意外，甚至有点不欢迎。
本来还在思考，要是莉莉想去，要如何谈判。
现在倒好。
莫莉莉当机立断地拒绝了对方，倒也为楚玉省了事情。
“你好，玲小姐，你也听到了。”
楚玉和蔼地笑笑，“我家莉莉说不想去。”
“很感谢你们节目组的赏识。”
最后两个字被她念的很重。
“但不好意思，我想尊重孩子自己的决定。”
玲姐也没想到刚开口就能被碰一鼻子灰，被泼一脸冷水。
咋回事呢？
这小女孩之前不是还挺热情，挺想要参加节目的吗？
难道是因为之前被淘汰的事情打击了小朋友的积极性？
玲姐赶紧解释：“那个……”
“叫我楚姨就可以。”
“楚姨，还有莉莉，我这边也了解到了你们的意愿，但是还是希JSG望可以稍微占用一点你们的时间，和你们解释下这件事。”
“那天投票的时候，其他的裁判都是有顾虑的。毕竟之前从没有让小朋友参加达人秀的先例。这不管是对我们节目，还是对整个娱乐圈，或许都有影响。”
“莉莉唱歌唱得非常好，就像我那天说的，我们给出的淘汰票，完全和莉莉本人的实力是没有关系的。”
“莉莉，你真的很好。”
“只是，我们之前有很多顾虑和考量。”
玲姐叹了口气。
“就我个人而言，我很欣赏莉莉。”
“她是一个很有生命力的小孩，也很值得大家的喜欢。”
楚玉轻笑，“现在没有了吗？”
“玲小姐是个聪明人，那天是看见莉莉已经被淘汰，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吧。”
楚玉的本意也不是想要苛责这位工作者，只是作为家长来说，她会想，如果那天是制片人玲姐先亮出自己的通过票数，给了莉莉一个绿色的勾……那么，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玲姐听了这话，苦笑了下。
“楚姨，我也只是打工的。”
真正的资本和权力从来都不在她的手里。
楚玉瞧着她风尘仆仆的样子，“来一趟不容易吧？”
他们的住所并不是容易找的地方。
楚天扬在报名表里虽然写了具体的地址，但也仅仅到别墅区这一块，她猜玲姐是挨着拜托人询问才找到家门口的。
“中午一起吃顿饭吧。”
楚玉说，“饭吃完了，你也正好回去交差。”
一顿饭搞得有点像断头饭。
打开手机全都是领导在催促和询问进度。
玲姐心里七上八下的。
领导似乎以为他们登门拜访表示愿意让莫莉莉进下一轮，对于这家人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领导：怎么样？同意了吧。我们这边可以发通稿了吗？
玲：那个，领导，这边还在谈。
领导：还在谈？这有什么好谈的？
玲：莉莉本人的参与意愿并不是很高，还在协调呢。
领导：（按压人中呼吸急促表情包）
领导：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都要让她来参加节目。
领导：我这边都已经和广告商谈好了。她来，是我们所有人都想要的结果。
当初在海选比赛上叫人避之不及的特例，现在变成了节目组眼中的香饽饽。
玲姐头大无比。
跟着进了家门，先是被楚家人低调奢华的装修给暗暗惊到了，然后是被莫莉莉的状态给惊到。
这小孩一进门就抱着一个巨大的喝水的杯子嘬着，那喝水的量，几乎可以说是致死的量。
怎么？
唱歌费嗓子是吗？
玲姐决定和莫莉莉沟通一番。
“莉莉，你好，我是玲阿姨。”
莫莉莉叼着水杯的塑胶吸管玩着。她很喜欢这种奇怪的口感，楚天扬已经教过她要控制力道。
毕竟之前她已经咬坏了三个同款的水杯。
莫莉莉眨了眨眼：“姨姨好。”
她很乖。
因为叼着吸管所以说话的时候有点口齿不清，显得更加奶气可爱。
玲姐脸都要笑烂了。
“诶，莉莉好。”
“阿姨想问一下哦，为什么你之前想参加，现在又不想参加了呢？”
“你愿意告诉阿姨吗？”
楚玉在厨房备菜，楚天扬坐在客厅的单独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时报，眼睛不时往这边瞟。
别说玲姐了，他也想知道。
“当然可以。”莫莉莉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她很认真且坦诚地说，“因为我想被人喜欢，所以想参加。现在不用去，直播也有人喜欢。”
“所以莉莉不去。”
乍一听上去有点没逻辑摸不着头脑的一段话，仔细琢磨，却叫在场的两个大人都心惊，都想很多。
楚天扬捏紧了报纸的一角，眼神一暗，深色莫名：原来，莉莉害怕自己不被人喜欢吗？是因为之前的经历吗？还是说，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他不愿带她回家这件事，给她造成的影响？
玲姐更是无奈。
她似乎从莫莉莉的话中听出了更多的对唱歌的渴望，也不知道是怎么听出来的。
“莉莉，直播当然也很好。只是，如果去参加节目的话，你就可以站到真正的舞台上了啊噢。”
“有聚光灯，有麦克风，有观众。”
“如果你赢了比赛，还可以成为A角！参加大秀！”
玲姐卖力推荐着。
“我不喜欢站着。”
莫莉莉晃了晃脚，“我喜欢坐着或者躺着。”
啊这——
没想到是这么个发展啊。
玲姐有点没想通。
“莉莉，你不喜欢舞台吗？”
她站在舞台上的样子是会发光的样子呀！
莫莉莉狠狠摇头。
“不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