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旁的白猫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跳上那张软榻,敌意丝毫不减地盯着他。
因着是苏漾的猫,他不便动它,只能无奈看向她。
苏漾过来,弯腰将嗷嗷抱进怀里,安抚着摸了摸它,“嗷嗷脾气不好,你得让着它。”
但嗷嗷虽脾气大了一些,却从不曾对人这样过,陆昱珩算是第一个。
天生不对付?
苏漾抱着怀里仍炸着毛的嗷嗷,有些心疼——还是得早点让陆昱珩自己寻地方住。
打斗过一场,两人都有些累了,稍微收拾了下便各自躺下,中间隔了一道屏风并灵力屏障,却并不隔音,他们互相看不到对方,却还能聊上几句。
这情形……同她当年和司景行在这儿时有些相像。
陆昱珩简单交代了他进来后的所见,说他本是被溟境那对姐弟缠住——倒也不是他们想不开非要在开始就对上他,只是那姐弟两个来得早些,又专修符阵,早便在那儿布下层层凶阵,守株待兔等着,他便不幸成为了那只“兔”。
他一踏进去,阵法便已经启动,由不得那姐弟二人做选择。他虽破了阵,可消耗太大,又因着是夜里,动静大了些,就吸引来了聚集成群的噬兽。
那姐弟二人见势不妙,怕折在噬兽堆里,索性捏碎了身份牌脱身。
是以苏漾寻过去时,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比起他来,苏漾进来后和平得多。
这话聊完,两人默了半晌,陆昱珩突然含糊问道:“你这两年……过得可还好?”
苏漾愣了一愣,便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也没绕圈子,直接道:“你是说和离?”
第55章
那边轻轻“嗯”了一声,苏漾便笑了笑,“有什么不好?你知道的,我这人来去自如惯了,喜欢他的时候是我要喜欢的,后来喜欢不动了太累了,那就抽身出来。”
抽身出来这几个字,她说得太轻巧随意。她这话说完,床榻边假寐的白猫倏而睁开双眼。
那边静了许久,久到苏漾以为陆昱珩已然睡下了,正准备也睡一觉,却又听见他低声问了句:“那以后呢?”
她没听真切,追问道:“什么以后?”
可他却只说:“没什么。不早了,先睡吧。”便再没了言语。
苏漾也确实累了,闻言闭上双眼,没多久便沉沉睡下。
白猫轻轻跃上她床榻,蹲在她身旁,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
她手腕上系了一根新的黑绳,串了一枚火妖内丹。
样子同他当初在客栈里烧掉的那枚很像。
夜色里它双瞳幽幽亮着,望着她的眼神却不像是灵宠望着主人时的依赖信任,更像是盯上了什么猎物,占有欲和捕猎欲掺杂,在这样的视线下,苏漾不觉皱了皱眉。
她胸前那枚双鱼玉佩闪了闪。
苏漾又梦见了司景行。
她以为是她同陆昱珩眼下这情形同当年她和司景行一起住在这儿时太过相像,她不免会想起他来,也就不免会梦见他。
可这回梦见的他,似乎不太一样。
她在梦境中有意识时便已经被圈进他怀里,牢牢禁锢住,他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畔,似是叹息一般低低唤她:“漾漾。”
他那语气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一样,仿佛他是被抛下的那个,又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苏漾在心中嗤笑了一声,也不怪她这样梦他,这确实是他的风格,明明只有三分在意,他也能叫人觉得有十分。
他的手按在她后腰,慢慢向上移。
苏漾挣了一下,发觉并不能挣脱也就停下动作,只在他低头吻向她耳垂时偏过头去躲开。
他却像是被她躲闪的动作激到,吻就落在她颈侧,一路滑落至肩头顺势咬了一口,像一滴沸腾的水顺着花茎坠下,灼到了花叶。同时,他反绞过她双手拉到背后再向下一扯,将她按到榻上。
苏漾抬腿屈膝顶在他胸前,将两人隔开一线,似乎看不见他沉下去的目光,气定神闲地越过他看了看周遭。
是忘忧山公主府的装潢。这又是梦见了哪一段?
于是她抬眼,径直问道:“又怎么?”
司景行垂眸,话意里分明带了两分难得的隐晦祈求,出口的语气却强硬得很:“陆昱珩,别再见他,离他远些。”
“我和陆昱珩……”她下意识想要解释,话出口却皱了皱眉,不免有两分烦躁——她同他解释什么?
苏漾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只是我的梦,不怪你不知道。可是,我们已经和离了。”她抬眼看他,“我见谁不见谁,还需要在意你的想法么?”
她不太明白,明明自己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性子,怎么会一遍遍梦见他?
司景行另只手死死捏着她的肩,可因为是在梦中,苏漾感觉不到疼,只是认真望进他眼底,好声好气道:“打个商量,别叫我再梦见你了,好不好?”
司景行闻言倏而笑了一笑,松开桎梏住她的手,“你说我们已经和离?”
苏漾将压在身下的手抽上来,活动了活动手腕,闻言“嗯?”了一声。
“那可未必。”
苏漾睁开眼,天光已近大亮。
她昏昏沉沉的,只记得昨夜好像又梦见了司景行,可具体说了些什么又记不起来。
嗷嗷窝在她手边,她顺手就将它捞过来——却扑了个空,白猫轻巧跳下榻去,毛绒绒的尾巴耷拉在地上拖过去。
苏漾莫名其妙,不知道它又是哪儿来的脾气,索性不管它,起来收拾了下便走出山洞。
陆昱珩不知是何时起身的,已在外面待了许久,见苏漾出来,抛给她一只灵果。
苏漾接过来,想也没想就咬了一口。
嗷嗷不知何时跟过来,蹲在她脚边。
她嘴角沾了点汁液,陆昱珩心念一动,拿了方帕子刚想伸手替她擦一擦,地上蹲着的白猫却突然跳进苏漾怀里,冲劲儿大得苏漾倒退了一步才接稳它。
苏漾抱着突然投怀送抱的嗷嗷愣了一霎,陆昱珩将帕子扔给苏漾,看着她自己擦了擦,似笑非笑道:“你这只猫真是,阴晴不定得很。”
它难得主动一次,苏漾凉凉瞥了陆昱珩一眼,低头时神色便柔和起来,忍不住揉了揉怀里白猫的脑袋,又捏了捏它竖起来的耳朵,软软弹弹的手感让她眉眼间都不觉染上笑意。
陆昱珩看她怀中白猫,一刹间不知怎么就看出几分挑衅,再仔细去看时,它只是懒洋洋窝在苏漾怀里,一只爪子勾着她衣襟。
剑冢的白日显得风和日丽,苏漾和陆昱珩一拍即合——赤霄剑若是留在剑冢显眼的地方,早便被人带走了,不如直接进剑冢深处去寻。
苏漾到底留了一手,没告诉他自己在重圆梦中曾见过赤霄剑——这样一来她省了许多功夫,不必一一去探剑灵和剑气,判断面前的剑是不是传说中那把赤霄剑。
趁着陆昱珩神识一一探过去的空里,她装着也在一把把剑试探的样子,更多的却是在看这附近的新鲜痕迹,估摸着如今剑冢中的情形。
这一看,便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劲。
剑冢中变数多,就算避开人,也难免要碰上噬兽,只要发生过争斗,多少会留点痕迹在。
学宫中他们这一批的各境少主,修为最高的当属陆昱珩,可连他也只是破心期而已。
她这一路上已经发觉有三四处大乘期留下的痕迹——最多不超过一月,是最近留下的。
其实本没什么好起疑的,整个沧泽来剑冢寻剑的多了去,留下什么痕迹也不足为奇。只是她突然想起来,看守剑冢入口的那几个渊境人,修为就在大乘期。
两年前陆昱珩来云境时,也同她提过,试炼是刻意选在剑冢。
绕了这么一圈,这么多的巧合,难不成真就为了那把赤霄剑?渊境这般,更像是借着试炼的由头在打幌子。
苏漾脚步微微一顿,打量了陆昱珩一眼。
当年她就问过他,可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只说兴许同司景行有关。
那便只可能是魔神剑了,渊境在暗暗排查魔神剑的去向。可是魔神剑下落不明已久——其实就算找回来,就连司景行因着换了身躯的缘故都得不到魔神剑的承认,旁人更是碰都碰不到,又有什么用?
两人已经走进了剑冢深处,狂风四起,搅起漫天黄沙。这儿的剑意深厚又繁杂,叫人不敢肆意将神识铺陈开,是以就局限在身周一点范围内。
剑冢深处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就算只隔了几步远,也是生死不知。
苏漾脚步这一顿,陆昱珩立马停下,回身寻她。
凭他们的修为和境界,撑起的灵力屏障已经逐渐感到吃力——可其实也只陆昱珩一人吃力,苏漾浑然未觉。
她任由嗷嗷趴在她肩上,白猫眯着眼,尾巴在她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不动声色修补好她摇摇欲坠的灵力屏障,竟半分也未叫她察觉出。
陆昱珩抓住她胳膊,才松下一口气,“在看什么?”
苏漾大方将发现的痕迹亮给他看,似有所指,“在我们之前不久,有高境修士进来过。”
她看着陆昱珩反应,慢慢补了一句:“但因着试炼的缘故,你们早就派人进来做过布置,又有谁会挑这个时候进来寻剑?”
陆昱珩蹲下身,摸了一下大乘期法光留下的深深刻痕,若有所思。
她这话已经问得很明显,陆昱珩抬头看她,“又在想什么?”
“在想,剑冢这一趟,你要的真的只是那把赤霄剑?”
陆昱珩笑起来,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止。”
苏漾正要再问,他便站起来,“这回你能赢了我,我就告诉你。”
“那岂不是迟早?”苏漾拽住他衣袖一角,“既然迟早要告诉我,不如现在就说,万一我能帮上你,不是两全其美?”
她肩上白猫睨了一眼她抓着他衣袖的手,下一刻她手腕没来由一酸,便松开他,转了两圈手腕收回手来。
“好吵。”陆昱珩摇了摇头,语带嫌弃:“你算盘打得太响了。”
他话音刚落,脚下大地忽而开始震颤,不远处有霞光铺了半边天。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是赤霄剑的封印被打开了。
第56章
倒也算是意料之中。
这次试炼并非是同时放他们进来,先来的自然便可以先进剑冢。他们两个怕是来得最晚的。
不过也省了他们去寻赤霄剑的功夫,毕竟封印解开后,试炼才算是真正开始。
“苏漾?”身后突然有人唤她,她回头去看,陆昱珩下意识往她身前挡了半步,是回护住她的姿态。
那人影自黄沙里头快步走出,是个身量同苏漾差不多的女子,一身纯黑劲服,头发用银色发带高高束起,飒爽干练,全身上下没什么多余饰品,只腕间戴了只碧色玉镯。
棠境少主,叶卿卿。
叶卿卿用手在面前扇了扇,似是被呛到了一般咳了几声,“赤霄剑封印这就解开了?哪个小兔崽子抢的先?”
话说完,她才看见苏漾身前的陆昱珩似的,不咸不淡见了个平礼。
陆昱珩回了一礼,却仍半拦在两人中间。
叶卿卿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在学宫时她和苏漾两人就没少起争端——倒是没在明面上真动过手。照叶卿卿自己说,她比苏漾虚长几岁,赢了胜之不武,输了……她没说输了如何,自然是认定自己不会输的。
棠境擅蛊,王族一脉以王蛊传承功法,王蛊分子母蛊虫,母蛊的力量是子蛊的数倍,且只能寄生于女修体内,因此棠境的境主只在女儿中选择继承人。
叶卿卿上头还有个长姐叶宛宛,按长幼顺序本该是叶宛宛日后承袭王蛊的母蛊,可叶宛宛生父不详,似是不怎么讨境主的喜,连带着棠境上下都偏捧着叶卿卿一些。
她手上蛊虫无数,虽剑法称不上一流,但御蛊御得出神入化,苏漾从前没少在她身上吃亏。
所以在她熟稔地伸手过来想拍拍苏漾的肩膀时,还不等陆昱珩动作,苏漾便用剑柄隔开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唤了一声:“叶姐姐。”
苏漾另边肩上趴着的白猫抬头扫了一眼叶卿卿,又懒洋洋闭上眼。
叶卿卿“啧”了一声,将空着的手掌亮给她看,示意自己没藏什么蛊虫在手里,“再叫声姐姐听听,这么些年没听,想念得紧。”
当年两人打过一次赌,为了什么赌的苏漾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叶卿卿用蛊赢了她,站在她面前神情嚣张,忽而凑得很近,盯了她半晌道:“要点什么好呢……不如,你叫声姐姐来听听?”
天道在上,他们立誓有规则制约,自那以后,苏漾见她第一眼,必须称一声姐姐。
想起她之前那模样,苏漾不免有些咬牙切齿,手中长剑“咔”一声半脱出鞘,语带警告:“叶卿卿。”
叶卿卿见好就收,推着她手,将她手中长剑按回到剑鞘里,“我可不和你动手,你们是两个人,欺负我一个说不过去吧?”
剑冢深处委实也不是动手的好地方,陆昱珩示意了苏漾一下,苏漾心领神会,“封印刚打开,试炼还有七日才结束,既然这么久不见,不如同行一段?”
她本以为叶卿卿独来独往惯了,不会同意,没成想她竟欣然应允。
苏漾同陆昱珩对视一眼。
他们俩这眉来眼去默契十足的落到叶卿卿眼里就变了意味。
三人往外走时,她和苏漾走在后头,看了看陆昱珩的背影,用胳膊肘戳了苏漾一下,“哎,你们俩先前的婚约,还作不作数?”
苏漾想也没想白她一眼,“早就不作数了,虽说我大婚那时你没来,难不成我请柬也没送到你手里?”
“那时候我在闭关,出来就听他们说你已经成了婚。再说,”她声音小下去一些,却仍是兴致勃勃,“你不是已经和离了?”
她这话刚说完,一直趴在苏漾肩上没什么存在感的白猫倏而睁开眼,叶卿卿手脚没来由地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