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为梦顺从地走出教室,在贴心地从外面将门带上之前,她瞪了眼自己的同桌。她当然知道这种无聊的恶作剧出自谁手,课堂上不好欺负弱小,她做了个手势,让他等下课的。
依为梦已经计划得好好的,下课之后把那小崽子拖到教室外没有监控的角落揍一顿,专挑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下手,就像家里妈妈拿鸡毛掸子抽孩子屁股一样。
但是老师仿佛在跟她故意作对,一直拖堂到下一堂课的老师在门口张望,她都没出来。
下一堂课是历史,历史老师是个刚毕业的男老师,气场很弱,一方面着急想进去上课,另一方面他又不敢撵这班的班主任走,焦虑了一会儿就跟走廊里被发展的依为梦聊上了。
“会哥,你别转圈了,我都眼晕。”历史老师名叫刘本会,名字起得不咋样,但胜在跟学生们年龄差距小,人长得也精神,很是受年级里大部分女生的喜爱。大家背地里也不叫他老师,而是喊会哥。
刘本会愁眉苦脸,也没拿依为梦当学生,就抱怨开了:“这,这一节课就40分钟,已经过去5分钟了。”
“可能是她上节课花了几分钟教育我,想补回来?”依为梦还好心地替自己的班主任想了个理由。
刘本会拿起了点老师的架子:“你又做什么了?”
“睡着了。”依为梦很有点大言不惭的样子,她在课堂上睡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瞌睡选手,再说面对刘本会,都是过来的,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
“数学很重要的,就算你是体育生,文化课也是要有成绩的。”
“哎呀我知道了会哥,”依为梦听说教可听得太多了,刘本会的说教是最没有威严的。她不耐烦地止住他说话的欲望,指了指教室方向,“我去敲门了。”说完依为梦就敲了班级的门,还没等里面有人应,就推门朝着自己班主任喊,“历史老师来了。”
班主任看向依为梦的眼神还带着怒意,但等刘本会迈进教室,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成和善温柔,连连抱歉,弄的刘本会尴尬得不行,后悔自己没多在门外徘徊一阵子。
一番折腾,好好一节课,只剩下了半个小时。刘本会觉着,他准备的内容是肯定讲不完了,他又不可能像刚才那位一样,去挤压短短的课间十分钟,乃至下一任老师的课堂时间,他不得不加快了说话的速度,省去了一些延伸的部分,这一来,倒是在距离下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讲完了。
没有人说话,课堂突然安静下来。依为梦想起自己上节课的遭遇,抄起书包就冲同桌的头砸去。一声闷响之后,是稀里哗啦的书本落地声。围观群众十分兴奋,还有人开了赌盘下注。
被围在人群中间的男孩弯下腰,伸长了手去够散落一地的书本,只留给众人一个弓起来的背,嘴里委屈地嗫嚅着:“别踩我的书。”
依为梦揍人的时候,拿的是对方的书包。
在一片混乱中,下课铃声响了。
刘本会老师理论上可以离开教室,休息一会儿去下一个班级,但身为教师那种强烈的责任感让他迈不开脚步。可他初出茅庐,实在没应付过这种场面,一时呆立在那不知所措。
拨开人群走到男孩身边,帮他一起捡起书本的,是一张依为梦再熟悉不过的脸。
“夏清鱼。”她喊他。
夏清鱼依旧蹲着,但仰头朝她笑。边笑边教育她:“怎么能欺负同学呢?”
依为梦像小孩子告状似的,本着嗓门要大才能被听到的原则,大吼着:“是他先动手的!”
她这一嗓子镇住了教室里所以嘈杂的声音,忽然寂静得有几分诡异。
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一直低着头捡书本的男同桌抬起头,在看清夏清鱼的脸之后,他忽然显得十分惊恐和慌乱,一把推开夏清鱼,冲出了教室。
“宋昕烊!”夏清鱼喊他名字的声音不大,但在这静得出奇的教室里,每个人都听得到。
不知是不是依为梦的错觉,在宋昕烊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好像跑得更快了。
还跌坐在地的夏清鱼摇了摇头,手撑地让自己重新蹲下,把宋昕烊的书本都捡起来,装进他的书包,最后站起身拍了拍灰,把书包放在他的椅子上,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回自己在教室后排的座位。
一场骚乱被平息,刘本全长舒了一口气。预备铃已经响过了,他赶紧带着自己的教材去下一个班级。
一天的课程很快结束,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依为梦磨磨蹭蹭地一直没走,她心里记着自己好像是在等着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呢?
“妹子!放学回家啊!”秦程已经到了班级教室门口,兴奋地朝依为梦招手。他刚打完篮球,身上的队服还没换,校服就那么随意地搭在肩上,篮球踩在脚下,笑得灿烂极了。也不知他是在开心结束了一天的课程,还是能跟依为梦一起回家。
说不清为什么,依为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教室后排的夏清鱼。挺巧的是,夏清鱼也正好在看她,两人对视了一眼,夏清鱼就离开座位朝她走了过来。
夏清鱼在她的书桌面前俯下身来,无形中将她圈了起来,现在依为梦的视野中,除了夏清鱼,再看不见其他人。
“夏清鱼?”依为梦不明所以,喊了他的名字希望他给自己个答案。
夏清鱼也没废话,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对依为梦道:“你在做梦,知道吗?”
依为梦迷迷糊糊重复:“我是在,做梦?”
对啊,我大学都毕业了,怎么可能又回到高中的课堂上,肯定是在做梦。秦程是不是还在教室外面等我?不对,那不是真的,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都怪我,他才受了伤。
依为梦的思绪很混乱,有点不受自己控制。夏清鱼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把撑着桌椅的手搭在了依为梦的肩上。
“你被人带走了,你记得吗?”他的动作和声音都很有安抚性,依为梦渐渐能收拢自己脑子里乱跑的想法了。
“我……对,我被人绑架了!”依为梦终于想起来,她是躺在云疏旁边的床上睡着的,睡着就又做梦了。
我怎么老做梦,真是好烦哦。
哎?我的梦里怎么会有宋昕烊?还是已经成为高中生的宋昕烊?知道了,肯定是自己又被拖到他的梦里去了。
依为梦又想起来,她的班主任,竟然长着一张云疏的脸。
夏清鱼没让依为梦继续回忆刚才梦里的那些人,他继续问:“你知道你被带到哪里去了吗?”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救我啊老板?”
“很快,别害怕。”
“我不害怕,我和宋昕烊、云疏还有齐佳柔在一起,你可能不认识,你记得沈潜吗?就咱们之前在医院遇到的那个,我给你他的电话,他知道。”依为梦发现这次被拖入梦里之后,自我意识没有上次那么强烈,性格情绪都不太稳定,她趁着还清醒,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了夏清鱼。
夏清鱼瞅了眼黑色水笔写在胳膊上的数字,应了声:“好。”
“老板你明天还来吗?”依为梦隐约觉得,只要是宋昕烊的梦里,她就能见到夏清鱼,而且是跟现实世界不太一样的,非常温柔善良的,乐于助人的,吸引人不自觉想要接近的夏清鱼。
“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依为梦开心得拍起了手:“那太好了,我争取明天多打探些消息,在梦里告诉你。”
夏清鱼望向她的目光温暖且柔情,依为梦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干巴巴说了句:“放学我得走了”,夏清鱼放开了她。
梦中世界有它的规则,如果不能醒过来,就要顺着它前行。
第45章 梦醒
依为梦没有立刻离开,她拽住了夏清鱼的胳膊,她忽然又想起了个问题。
想唤醒宋昕烊不是容易的事,而且现在这小崽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想给他表演个什么都难以实现,依为梦认命地在梦中世界上自己的学,反正明天一早肯定会有人叫醒他。
应该,会的吧?
总不会这伙倒霉的绑匪连宋昕烊的能力都没弄清楚,就把他们都弄来了。那跟等着天下大乱有什么区别?
夏清鱼注意到了她的忧虑,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覆在了依为梦的手上,试图用手心的温柔缓解她的情绪,重新俯下身来,问她:“你在担心什么?”
“你说,宋昕烊那边会有叫早服务吗?步入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人都会睡着,要怎么叫醒他?”依为梦怕夏清鱼不了解,还特意解释了一下宋昕烊的情况。虽然现实世界中,每个研究院的人都说不认识夏清鱼,据她观察夏清鱼确实也跟梦灵没什么关系。但上次她和秋荻在宋昕炀的梦中相遇,夏清鱼对梦中世界的规则要比秋荻更清楚,所以依为梦心里默认梦中的夏清鱼是什么都知道的。她在不知不觉中将梦中和现实的夏清鱼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人。
夏清鱼想了一会儿,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不紧不慢地猜测:“给他一个闹钟?”
“对哦,你真聪明。”知道自己能按时醒来,依为梦放下心来,挥手跟夏清鱼告别,“我回家啦。”秦程还等在门外,她和秦程家是邻居,从小到大都是一起上学放学。
虽然现实世界里,依为梦跟秦程自从那次尴尬的告白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但显然梦里这位“秦程”并没有经历过那场“灾难”,他对依为梦还是像个普通朋友间那样,回家的路上碎碎念,两人时不时拌嘴、打闹,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
身边的秦程还能说能动,依为梦不由得想起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秦程以为她是不开心,连做了个鬼脸五连拍,努力没有白费,总算是逗笑了依为梦。
梦境的空间很大,在依为梦看不到的地方,夏清鱼躲在一个转角,等着即将路过的人。
一刻钟之后,夏清鱼等的人路过,他伸手拦住了那人的去路。
宋昕炀被突然出现的夏清鱼吓得不行,猛地跳出老远:“你怎么在这?”
十六岁的宋昕烊比现实中要高上十几公分,身体抽条般成长,人显得很瘦,模样也成熟了不少,标准的青春期男孩子。
梦灵的能力最近都在增长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没想到这段时间里,宋昕炀已经可以随意控制自己梦中得模样了。
夏清鱼消化着梦灵们最近突飞猛进的发展,质问宋昕烊:“你以为我找不到你?”
宋昕炀哆哆嗦嗦地想逃,又明知哪怕是自己的梦境,他也逃不出夏清鱼的掌心,带着股怨气嘟嘟囔囔:“找到我又有什么用?”
“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夏清鱼穿的是夏季校服的短袖,在容貌和气质上为了贴合这场梦境,也稍微年轻了那么一点点。他本来长得就不老,只是气质严肃显得成熟。这会儿在街边拦住了宋昕烊,还挺有放学后堵住小学弟,想要“谈谈”的意思。
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像在霸凌学弟,夏清鱼放下了拦住宋昕烊的胳膊,指了指街对面的小公园,邀请他换个不那么剑拔弩张的地方聊。
宋昕烊认命地跟着他,一屁股在秋千上坐下。旁边还有一架秋千空着,但夏清鱼没有坐下的意思。他站在了宋昕烊旁边。
“带走你们的,是松元的人?”小公园里本就人不多,在他们过来之后更是走光了。夏清鱼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反正在宋昕烊的梦里,这些人又不是真的,等他们醒过来,什么都不会记得。不能在梦中维持自主意识的人就是这样。
宋昕烊好奇地望过来:“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什么?”
“松元”这两个字,宋昕烊还是这几天才听说的。在这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实施这一切的人或组织是谁,他也不关心。
最近因为他们不停地换据点,齐佳柔电话打得频繁了起来。断断续续的他也就知道了一些事情。
比如这个“松元”,是Y国一个打着环保旗号,实际上崇尚战争,认为人类给地球的压力太大了,异想天开希望人类灭绝的奇葩组织。
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可能只有云疏,但在接触了齐佳柔之后,齐佳柔极力劝导他们,最好是把所有的梦灵都掌控在自己手中,这样才能降低意外的风险。
这些他并不打算告诉夏清鱼。他不觉得松元的计划能成功,但他也不想重新被关在研究院里。虽然齐佳柔依然关着他们,但偶尔还是可以望望风,能够见到阳光,可以呼吸新鲜空气。这是他很久没有享受过的生活。
其实夏清鱼跟白雾的关系很脆弱,正如他对白雾隐瞒了一些事,白雾也没有把所有的情况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松元这个线索是他不停地入侵研究员的梦境,最终在一个非常核心的调查员那找到的。
夏清鱼看了眼模糊的地平线,没再磨蹭而是直入主题:“你们被关在哪里?”
“关这个词不太恰当,我和云疏姐都是自愿跟他走的。”宋昕烊放松得很,已经荡起了秋千。
“你们在哪儿?”夏清鱼又问了一遍。
宋昕烊的秋千飘得有点远,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我不能告诉你。”
“他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好处?也谈不上,我只是想可以自由生活。至于云疏姐想要什么,你不比我更清楚?”宋昕烊把秋千停下来,双脚撑着地面,仰头直望着夏清鱼。
“她想毁灭世界,”夏清鱼回答。他沉默了几秒钟,艰难地开口道,“你考不考虑帮我?”
“不考虑。毁灭就毁灭呗,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的态度敷衍,想终结对话的意思明显。
夏清鱼又强调了一遍:“她要所有人死,包括你。”
“那你觉得,我在研究院地下的玻璃屋里,算是活着吗?”
夏清鱼垂下了眼睛,地上有一只正爬过他脚边的蚂蚁,他盯着那蚂蚁看,宋昕烊走了他也没有再拦。
宋昕烊搭建的梦境很大,再加上云疏和依为梦都跟他在同一个梦境中,这样一来范围就更大了。
这小公园不仅是宋昕烊可以荡秋千的地方,还在依为梦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依为梦和秦程已经闹累了,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着,谁都没说话。但两人状态是不一样的。
依为梦走在前面,看着是在想什么事情;秦程离她半米左右,几次欲言又止,还在依为梦身后瞎比划,不知道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