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会打你。”余孤烟无语地说。
难道未来的他这么不讲道理会打徒弟吗?教导徒弟怎么能靠打的!
元空翠放下了手,“习惯,习惯了!你以后变得好暴躁的,动不动就打我!”
余孤烟怀疑地看着她,“你小时候是不是很调皮?”
元空翠心虚地移开目光,不敢跟他对视,大声嚷嚷:“我哪有!我超乖的!”
这种表现看起来是真的很调皮了。
元空翠说完,忽然期期艾艾地拉住他的袖子:“你不会不喜欢我的性格吧?”
余孤烟说:“你很好。”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你说小元最好了!说了我就信你!”
余孤烟这下知道为什么以后的自己会打她了,抬手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不许耍宝!”
“你说嘛!”元空翠忽然不依不饶,“你就当骗骗我都行啊。”
“忽然来到这里已经很烦恼了,还是一个人,这里好危险,我都有点害怕了。”
她仍旧是笑着的,可表情却不知为何有些悲伤。
余孤烟明白了,她并不是非要什么甜言蜜语之类,只是要人哄的小孩子,感到委屈了。
“我会永远保护你的!”他不假思索说,“别害怕,这里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很快我就会把危险都解决了。”
元空翠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眼睛还有些湿润,但并没有蓄出眼泪。
“我相信你。”她轻轻说。
余孤烟想起和她初见的那个下午。
到处都是芦花,比棉絮还要轻盈,飞的满天都是。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伤的太重,马上就不能动,这些芦花就会落到他的伤口,或者顺着他的呼吸道进入肺部,有一点轻微洁癖的余孤烟不能忍受这一点。
因此最后一次用法术是将这些芦花变成蝴蝶飞走,那时候大概脑子不太清醒了才这么做,蝴蝶扇动翅膀让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感觉到了痒,闪烁的鳞粉落在他身上,比沾满芦花说不定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余孤烟再一次感受到了蝴蝶扇动翅膀从他身边经过的痒,小小的、轻盈的蝴蝶,蹭过他的手心,短暂地停了下来,然后又要飞走。
承诺脱口而出便显得太过轻浮不可信,余孤烟想,要不要再重新说一遍?他打好腹稿,找到诸多理由打算说服她相信自己,元空翠却已经从方才失落又委屈的情绪中出来了。
“真是丢大人,我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差点哭了!”元空翠揉揉自己的脸颊,“别担心,我没事,也没有什么危险,你当然会保护我,你保护了好多人呢!比起别人的甜言蜜语,师尊你已经在付诸行动了。”
元空翠想起他弟弟余对玉,“不对,还有你弟弟,他欺负我,师尊你一定用好好教训他!”
余孤烟点头答应:“好。”
他看着元空翠,心中萌发了一个让她永远留在这里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停下来。
余孤烟血红色眼睛通常更容易隐藏情绪,他注视着元空翠,“或许有一个办法,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教训他,他也不能反抗,只是要留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
元空翠问:“多长?太久不行啊,我要回去的,师尊还在等我呢。”
“很长很长,可是我不就是你师尊吗?”变成嫂子教训弟弟就十分合适了,如果小元平时还想要师尊,他也可以扮演,反正是他的未来,总有一天会和小元一起到达。
元空翠拒绝:“可是除了师尊,还有很多人在未来,比如师姐、甜儿,群玉山下的街坊邻居,还有……我的心上人。不过师尊,你说的是什么办法啊?短时间难道就不行吗?”
“你还有心上人?”
元空翠大方点头承认:“是啊,他超可爱的!以后你就能见到了,虽然将来的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觉得他不够优秀,但是日久见人心,师尊以后一定会知道百里是个好人的!”
她抱怨似的撒娇:“按照师尊你为标准找道侣,那我就要单身一辈子了!师尊你好歹看看我们凡人、不对,是普通修士的标准吧!”
余孤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元空翠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也没有多想。又问他:“对了,师尊,你说的是什么办法啊?”
小师尊看着她,平静地说:“就是好好修炼,等你胜过他,随时可以把他按在地上打。”
元空翠:嗯?
这不是废话吗?在哪里都适应啊!小师尊敷衍她!
第34章
在路人百里过去的一百四十年里,有一百一十几年是平平无奇的渡过的。
平平无奇的长相、平平无奇的能力、平平无奇的性格,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被余氏二公子选中。
路人百里曾经琢磨过,但始终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貌似自己除了胆子大一点之外,自己好像也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但他一向随波逐流,坚信命运所赠与便是最佳安排。
包括成为余孤烟的专属大夫,一旦接受之后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甚至可以说,借助二公子余孤烟的名号,很多事情都方便许多,九岁开始行医,遇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之后,他不止一次感慨过,命运对自己的优待。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命运不会让人一直占便宜的。
是在二公子余孤烟的密室。
路人百里正在为这个名叫“巫夷”的兽人伤脑筋。
“百里。”余孤烟停下手里的动作,“要不然我们把这些东西都杀了怎么样?”
路人百里觉得不太对,他问余孤烟:“二公子,你说的‘这些东西’是指兽人吗?”
虽然这些东西理论上可能杀不完,但如果是余孤烟,说不定真的有办法。
余孤烟握着剑,看起来是在认真思考,“不只是兽人,还有外面的那些东西。”
路人百里听到这话,小心翼翼地把金针放下,“‘外面的那些东西’,是指我们的同盟吗?”
余孤烟罕见的笑了一下,“同盟?同盟应该是不可替代的,你看看他们做的事情,随便谁都能做到,我为什么非要他们做同盟不可呢?”
路人百里认真观察着他的表情,想确定这是气话、开玩笑,或者是认真的。
从他认识余孤烟这么多年,对方都是相当冷静又理智的样子,或者说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人值得说什么气话。
玩笑的话更不可能,余孤烟是和玩笑绝缘的。
排除掉两个不可能能,只剩下……
路人百里一下子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赶紧奔赴在阻止核弹爆炸的第一线,“二公子,谁又得罪你了!”
“需要谁得罪我吗?难道在你们看来我不应该就是这样?”他刚刚还笑了一下,尽管这微笑就像淬毒的利刃一样,但是勉强也算是笑了。
可现在他看起来满脸阴鸷,超越性别、过分魅力的外表也随之透露出强烈的非人的扭曲,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说到做到的气势。
路人百里已经开始慌了:“二公子!”
余孤烟说:“百里也是因为相同的目的来到我身边的吧?监督我会不会像传说中一样失控,然后通过我们之间的熟悉处理掉我对不对?”
百里发现自己不能动了,脑子还没有对这件事情做出什么反应,身体已经被他毫不收敛的气势压制住,完全身不由己。
“二,二公子……”
余孤烟并没有看向他,“我说的不对吗?上面那些人不是在等着这一天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路人百里觉得余孤烟的眼睛看起来比原本更红了,从石榴一样略带剔透的红色,变成了暗红色。
路人百里艰难地说着:“不,不是的。”
余孤烟完全没有在听,“如果我现在这么做,他们也只会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吧,说到底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对不对?”
“二公子!”
余孤烟用手背盖住眼睛,“明明是出于自己的欲望引来了兽人,却还是不知收敛,每次都要面对没完没了的兽人,是个人都会厌烦的好吧,干通通杀掉好了!”
他说的是两百年前的事情,某个追求力量的修士为了自己的野心打开了蜉蝣裂隙,当然一开始他没有胆大到以身试法,只是扔了一些动物还有凡人进去,动物倒是出来了而且变得更加强大,可是那些凡人再没有从蜉蝣裂隙中出来。
那个修士认为,动物的强大预示着他的猜想是正确的,逐渐地,他不在满足只是把动物和凡人扔进去,进而换成了一些灵兽还有低阶修士。
蜉蝣裂隙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他也不知道自己触犯了怎样的禁忌法则。终于在有一次,那些变得更强的动物反噬了,吃掉了那个修士。
吃掉了不少修士的动物有了人类的智慧,第一件事就是制造同类,从混沌的动物开始吃,然后是灵兽和人类,接着是修士。
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可怕的事情竟然进行了长达二十年之久,等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兽人有着不输人类的智慧,不仅能不断制造同类,建立部族一般的群居社会,而且在对付修士这一点上空前团结。
如果不是当年余孤烟挺身而出,恐怕沦陷的不只是北部雷池。
一次、两次、三次……余孤烟向来独来独往,别的修士畏惧他,他也从未将其他修士放在眼中。
于是他一个人解决九成以上的兽人这件事便成了理所当然。
路人百里曾经也提醒过自己,千万不能和别人一样把这件事情当成理所当然,他比其他人清醒的更久。
但习惯真的太可怕了,他有时候也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现在就算是余孤烟突然不相干了,任他们自生自灭,他们这些被保护了很久的修士恐怕也不太能适应兽人的攻击强度了。
已经晚了,理智上是会这么短暂地思考一下,实际上潜意识已经放肆思考对策了。
但是论百里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真的来了,而且比余孤烟撒手不管更严重,他甚至想解决掉这么些盟友!
他想说这好歹也是我们的盟友,却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那就是二公子余孤烟根本就没有说过他们是盟友这件事。
本来他是觉得二公子沉默寡言不擅长交际,现在看来,根本是一点都没有把人放在眼里吧?
这些和盟友们交涉的事情,从来都是由他和三公子余对玉来应对的,对了三公子余对玉可是他的亲弟弟,自己的话没用,亲弟弟的话是不是能哟点效果?
现在的路人百里非常惊慌,他想让三公子余对玉来处理一下,可是他总有一种要是现在离开,说不定再回来这里就是一篇血海了。
等等?三公子?
路人百里突然想到最近和三公子有关的一件事。
就是在三公子和元空翠起冲突之后,余孤烟才不对劲的。
准确来说,是起冲突后他完完全全偏心元空翠气得三公子砸了一个房间,他哄了半天之后才不对劲。
再准确一点,是在他哄三公子,余孤烟和元空翠出去之后不对劲的。
路人百里想,总不会是元空翠提议的让余孤烟杀了其他人吧?
不,不至于。根据他对元空翠的了解,还是余孤烟让她和其他人对着干的可能性更大。元空翠虽然身份不明,但道德水准显然比二公子高多了。
也不能说二公子道德水准低,他只是和一般人的道德亿点不一样罢了。
原来他忽略了这件事。
路人百里感觉自己似乎又能动了,他稍微移动了一下,问余孤烟:“是小元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余孤烟一僵,他烦躁地说:“小元好好的,她能有什么事?”
果然是因为元空翠。
确定这一点路人百里反而冷静下来,再怎么说小元也是正常人啊,总比余孤烟的事情好处理多了。
他试探着问:“小元在这里还好吧?”
余孤烟坐了起来,看着他咄咄逼人道:“你那么关心小元做什么?”
“我,我关心她当然是因为你了。”路人百里说,“不然没必要啊,小元是大人了,我觉得她比你都靠谱,自己完全可以照顾自己的。”
路人百里回想着元空翠的印象,总结道:“虽然表面上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但是她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从出招到做事,都是直奔主题,完全不需要别人担心。”
余孤烟哑口无言。
确实是这样,尽管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像个爱撒娇的小孩子,但是余孤烟不是不知道,元空翠完可以独当一面。只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有依靠,就暂时放弃了主导罢了。
再进一步说,她是知道自己有什么,小元从来没有把他和未来的师尊分得太开过,所以对师尊的敬爱也没有因为回到过去而改变。
她知道自己是被爱的,就像一个在爱意、祝福、期盼中诞生的婴儿,她的世界是安全又充满爱的,得到的爱太多,便可以肆意挥洒。
完全不考虑她过去的师尊和未来的不一样,未经允许就把爱也分给了过去的师尊。
未来的自己或许是对此心如止水的成年人,但是现在,余孤烟想,小元带给自己的都是新奇的、鲜少得到的,她根本不知道这些爱与信任会给自己带来多大阻碍吧?
完全没有为师尊分忧,反而给师尊带来了不少麻烦。
路人百里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刚才的那种威压了,释放出那种可怕威压的主人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
这可太他娘的罕见了,路人百里想。
然后他就听到余孤烟说话了。
“也不是完全不用人担心吧。”声音有点懒洋洋的,蕴藏着飘忽不定的杀气,但万幸不是针对他。
余孤烟盯着某处虚空,“哪怕是聪明又机灵的小元,也可能会陷入情情爱爱的陷阱对吧?被某个可恶的男人引诱,被忽冷忽热的对待,还以为对方多爱她,对吧?真可笑。”
路人百里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