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空翠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然后呢？”
绯红的眼睛里是世家公子的矜持，还有少年人显而易见的狡黠，“下次再告诉你。”
元空翠乖乖点头，期待下一次他敞开心扉的时候。
她非常想更多地了解自己的师尊，想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在她的时代，遇到的师尊已经是滴水不漏的成年人了，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丝端倪都不会露出了。
但是现在的小师尊不一样，如果归结于年轻似乎不完全正确，非要说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还没有完全分辨出来。
可是她能察觉到，自己仿佛更靠近师尊了一步。
“记住了吗？”他问，理所当然地觉得肯定记住了。
换做平时和别人确实没有这个耐心，但是因为是小元，一切都不一样。
元空翠点点头：“记住了。”
本来记忆力就不错，在师尊身边可能是被影响了，记忆力甚至越来越好。他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和那些小动物一样成精，但师尊说她是人，不会有太大变化……可能在师尊眼里，这些都不算什么吧。
元空翠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一点“我们是要提前布置诛邪阵吗？”
余孤烟很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高兴，高兴她和自己心有灵犀，很发现他的计划。
“不错，我们要在和他们约定好的事件之前完成，至少提前三天，不还是七天吧。”余孤烟想了想，其实越早越好，三天对他们来说还是有点晚，但七天有点夸张了。
元空翠说：“五天。”
余孤烟不假思索：“好。”
他又问：“为什么是五天？”
“随口一说，取的三和七中间的数。”元空翠一脸无辜，“那师尊呢，为什么要提前啊？”
所有他们两个都没有问对方为什么，就决定认同对方了。
余孤烟说：“因为可能会失败，我不要让别人看到我失败的样子。”
这个答案有点意外。在未来，她的师尊永远是一副他最厉害的样子，虽然说这是实情，但就算是路过的蚂蚁看到，也会觉得他未免太过傲慢。
而现在，虽然小师尊很少明明白白地把“我最强”三个字说出来，但是少年骄傲的脸上，这一点一览无余。
我们他会这么说？
而且失败了就失败了啊，又不会影响什么，下次他们再继续就好了，诛邪阵看下来，即使失败了也能诛杀阵中的兽人三四次，他们最多只能复活七次，杀死这么多次也是不错的效果了。
而且杀兽人说到底是自救，又不是什么炫耀的舞台，师尊未免太有偶像包袱了。
元空翠虽然没想明白，但她一直都会无条件配合小师尊，他说这样就这样。
诛邪阵到底是他自己所创，布置阵法的事情元空翠帮了一会儿，然后发现竟然没有小师尊有效率。她理所当然地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认为自己是有机会超越师尊的，别的不说，阵法她可是很在行的，不然就不会连几看过一次的诛邪阵都能记住。
一切慢慢布置好，元空翠去找了路人百里。
这个时间点的师尊还没学医术，自己的医术说出来都丢人，但为了面对紧急情况，这是必须的。
知道师尊把时间提前这件事只告诉了自己，就连被路人百里都不知道的时候她有一种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隐秘的高兴，元空翠没有来得及深究这份高兴源自何处的时候新的担忧冒出来，她不确定只有自己，能不能面对阵法失败的局面。
余孤烟看到她这么担心自己，心里有点后悔，是不是吓到她了，于是安慰道：“别害怕，失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大不了我努力一下。”
他指着沙盘上的诛邪阵效果的微缩模型，“你看，就算失败了，只要我从这里着力，前期失败了阵法也能完成。”
元空翠皱眉：“可是你会被反噬。”
余孤烟安抚她：“这都是小事情，还有你呢不是吗？总之清除兽人的计划不会有问题。”
……
于是她决定做好准备，万一出事，至少有灵丹妙药，这样也靠谱一点。
当然没有说计划提前，她和路人百里说的是自己要提前准备。
和平时不一样，涉及到她的时候，路人百里准备的丹药极为丰富，但当她说是也要为小师尊准备的时候，路人百里反而不是那么认真了。
他一边切着药，一边和元空翠抱怨。
“二公子就是因为受伤的时候不懂，而且他和一般人不一样，也不会有什么事情，所以我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
不，不止是因为师尊的不上心还有他的态度，他们的态度都很很大的问题。
元空翠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师尊、小师尊说，有些事情，只有他可以。
路人百里说过，这些人聚集到北境，很大程度是因为小师尊。
这些人凭借着对他的憧憬来到这里，无论是出于亲近还是出于惧怕，本质上都是慕强，他们仰慕的是小师尊的力量，并且仰之弥高，小师尊的举动在印证着他们的选择，同时，也因此被奉上更高的神坛。
在世家与仙盟之间，他凭借摧枯拉朽的力量让所有人都沉默着认可，也意味着，他不能在所有人面前流血。
神是不能流血的。
因此他也必须保持强大，维持着和所有人的距离感，如同太阳一般，理应高悬苍穹，万众瞩目，耀眼得不可直视。如若有朝一日，太阳坠落，那必定是作鸟兽散之时，长久以来对抗兽人的士气，也会一散而空。
这份“只有她”的托付让她倍感沉重，甚至有点喘不过气。
元空翠领悟过来，她必须做点什么。
第42章
诛邪阵已经布置成功,距离仙盟七十里的西北方向，在远离人类聚集居处，一夜之间筑起高塔。高楼中有九层台阶，最顶层布起祭坛,九九八十一根手臂粗的锁链规律地连接在高塔各处。
以高塔为中心,周围的木石完美复刻了兽人领地的轮廓,而在最外面,是黑色石块筑起的高墙。
完成这些用了不到一个晚上，没有别人帮忙,都是余孤烟用法术改变地貌自然形成，里面地建筑之中毫无缝隙。
他做这些事情轻而易举,完全不值得一提，反倒是看着他的元空翠对此大为感叹，怎么会有人无论哪一方面都要做到极致啊，小师尊也太要强了。
有时候元空翠真的很难看出区别,或者说因为本来就是一个人,一旦感情相近，表现出来的也会差不多吧。
小师尊非常耐心地告诉她要怎么做，要注意什么，如果有意外出现,要怎么应对。
她虽然觉得有点啰嗦,但毕竟是小师尊一番心意，而且确实不能忽视这些问题，所以乖乖听着。
直到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就看见小师尊无语地看着她。
“昨晚熬夜了？”
“没有哦。”
“痛痛痛！”脸颊被他扯向两边,小师尊大概不知道他的手劲,看得出来在努力放松了，但还是很痛。
脸颊被捏了，小师尊刚松开手，又在她的头顶敲了一下，“笨蛋，痛了就打回来，傻站着让我捏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这样啊？”元空翠生气了，“一点点小事都要说我，明明是你欺负我，还要怪我！”
余孤烟反而笑了，“很有活力嘛。”
元空翠揉着脸，“就是因为相信师尊只是玩一下，又不会真的伤害我才让你捏地。顾师姐捏我的脸都是轻轻的，只有我的亲师尊你下手这么重。”
亲师尊是什么说法？她什么时候又有师姐了？
“不是说我只有你一个徒弟吗？”
“师姐是大师伯的徒弟啊。”
余孤烟笑容不变，“听起来你们关系不错。”
“那当然，我可是有很多人喜欢的！”
余孤烟说：“那再让我捏一下，这次保证轻轻的。”
元空翠怀疑地看着他。
“我就要去做危险的事情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行吗？”
果然还是上当受骗了。
“那只准捏一下，要轻轻的。”
元空翠仰着脸给他捏，但余孤烟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她疑惑地看着小师尊，“你在耍我吗？”
“没有。”余孤烟真的捏了一下，“只是觉得小元好乖。”
“是因为是你啦。”元空翠说，“等兽人的事情结束，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余孤烟有点惊讶，小元难得对他提出什么要求。“不用特意等到什么事情结束，小元想要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元空翠认真地说：“那是最合适的时间，我考虑了好多方面的。”
“是吗？”
“是啊，师尊不用考虑什么，答应我就是了。”
她十分笃定，师尊是不会拒绝她的。余孤烟意识到，这大概是未来的自己给她的自信，还有她对自己无条件的信赖与亲密，也是属于未来的自己的。
这个结果让他有点不爽，多少有一种输给未来自己的感觉。
但是没关系，他会用另一种方式得到小元的信赖与亲密。
“那你乖乖等我。”
“嗯。”
余孤烟说完转身下了台阶，走了几步，一回头元空翠还是原来的样子在看着他。
见他回头，元空翠很开心地对他挥挥手，“师尊旗开得胜！”
余孤烟不在留恋，直奔目的而去，要是再耽误，说不定就不想走了。
不一会儿，锁链亮起淡淡金光，高塔的地上密密麻麻出现里金色的符文。再次以高塔为中心，向外延伸，埋在地下的那一部分锁链也遥相呼应。
元空翠站在祭坛中央，感到右手变得沉重起来，这是小师尊在用右手对敌。
比起一般人的防御攻击，还要花里胡哨的招数，师尊平平无奇的一剑下去，兽人就已经受不了了，他这个年纪，最喜欢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元空翠闭上眼睛，仿佛身在战场，和小师尊心神交融。
余孤烟手中剑变成了她手中剑，朝余孤烟攻击的兽人变成了朝她攻击，再过去的几十年里，和师尊交手……或者说被师尊单方面毒打，就是未来锻炼她的身体本能，在思维判断出应该怎么防御之前，身体已经可以凭借肌肉记忆挥剑出去，用攻击来作为防御。
而现在，元空翠要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本能，将一切都交给小师尊。
这么说也不对，这本来就是小师尊的身体，她只是因为诛邪阵，身临其境般感受到了小师尊所在的战场而已。
诛邪阵的霸道之处就在于让兽人们只能进，不能出，在里战场千里之外的元阵中，所有的东西都是对兽人阵营的模拟，余孤烟对于真正战场的破坏，原原本本地反映在了元空翠这边。
元空翠也能感受得到小师尊的身体状况，他的速度和力量没有改变，甚至一个攻击下来的破坏力还增加了，但元空翠明显感受到他受伤了。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出现伤口的瞬间就一件痊愈，元空翠知道，世界上不会有什么绝世灵药能有这个效果，这是凭借时间正推，加速他身口附近的时间流速，还有小师尊本身强大的自愈能力做到的。
伤口好了，但那一瞬间出现的疼痛，元空翠感同身受。
时间一点点过去，兽人们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余下的兽人不再试图靠近余孤烟周身，但余孤烟比他们反应更快。元空立刻感觉到小师尊在扩大诛邪阵的范围，而她脚下的符文再一次亮起，地脉中的锁链也向外延伸。
一整个诛邪阵，耗费了无数灵力。余氏在这里也有储存灵力的法器，但大多不如本家的，当时余孤烟挑挑拣拣只要了两三样，其余的都扔了。
但元空翠觉得蚊子再小也是肉，据理力争，把所有的法器都扔进诛邪阵。
而现在，看到刚接触诛邪阵就变得昏暗，被吸走灵力，失去光彩的法器，元空翠总是明白了师尊为什么会觉得这些都华而不实。所以以前教自己用法器那么随意，是在把法器当成玩具给她的吧？
诛邪阵最主要的灵力支持还是小师尊本身，已经要分她一半了，还要维持着如此庞大且繁杂的阵法，对抗着兽人，元空翠第一次直面师尊的恐怖之处。
必须要将身体的控制权都给小师尊，可是小师尊和她完全不是一个打法。
元空翠开始放空思维。甜儿说她的打法太基金，真该让她来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激进。
也不单单是激进，而是出于对所有情况的绝对掌控，小师尊所有的招式都是进攻，也跟没有防御这一说，他就是那种干掉了敌人不需要防御的类型，每次都是专注更厉害的兽人，其他弱一点兽人的刀要落在身上了才解决，但他总是能一分不差的把控好。
她免不了胡思乱想，还好师尊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不然这也太可怕了。兽人视角，小师尊简直像一个血条超级长，而且都是问号的大BOSS，而且兽人可以复活七次，每次一原地复活，都被同一个boss杀死，直到无法复活，这真的有点吓人。
“在想我要是坏人，你在怎么对付我？”
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传进她的识海，元空翠才意识到还有意识共享这回事。
不过没关系，她没有什么是需要瞒着师尊的。
“别和我聊天，你注意一点这些兽人啊师尊！”元空翠也在识海里和他交流。
“小元，如果我杀的太开心，杀过头了，要做危险的事情，记得提醒我。”
“师尊怎么会做危险事情？”
“仙盟那些人，可是天天这么担心的。”
“我又不是他们。”元空翠和他意识共通，眼睁睁看着一个兽人又攻击过来，差点抬手要反击，还好克制住了，不然她的速度比小师尊慢很多，肯定会适得其反。“别和我说话了，我不理你了，你专心一点！”
“好。”
突然爆发出来的杀气让整个兽人阵营都停滞了一瞬，兽类的本能让他们想要逃跑，但大脑的思考，还有上级的命令，却让他们前赴后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