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的灵魂既然能够进到这个人的身体里,那这个人的灵魂,也可以去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呀。”唐叫有些理所当然地说道,同时在右边的火柴人脑袋里也画了一个小一号的脑袋,又在两个火柴人之间画了一个双向的箭头,“他们只是让灵魂换了一个环境生活。”
“换了一个环境生活?”唐择听了女儿的话,看着笔记本上的两个火柴人,若有所思。
*
唐叫在回想起这段遥远的往事之后,突然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串连在了一起。
从盐井回到小废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找唐择过去的那本笔记。
艾德修没事的时候就会坐在书桌前翻阅她爸妈生前留下的笔记,如今那些泛黄发皱的本子几乎已经被他读了个遍,唐叫只好祈祷唐择在记录灵魂转换的要项时字写得能够潦草一点,最好能潦草得叫人认不出来。
寄居在她家的这位双学位博士的习惯很好,虽然在工作的时候会把桌子堆得乱七八糟,但每次结束之后都会将一切收拾干净。那些笔记本被整整齐齐地叠在桌子的一角。
唐叫没工夫去整理她抽出来的那些本子,快速地翻完一本之后便往桌子上随手一扔,很快,桌面上便被花色不同的各式笔记本占据得满满当当。
“你、你在找什么吗?”青年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唐叫的肩膀做贼心虚地抖了一下。
艾德修依照约定去给运送卤水的木桶树装了龙头,唐叫还以为那会花上一点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她尴尬地转过头,没有选择撒一个无效的谎言:“我在找我爸留下的一本笔记,不过他留下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本……”
艾德修习惯性地扶了一下眼睛,凑到书桌边上,他没有问唐叫为什么突然对某本特定的笔记产生了兴趣,只是看了一眼桌子,问道:“有什么特征吗,里面主要是记录哪些内容的?或许我可以帮你。”
唐叫停下动作,想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说:“里面有一页画了两个火柴人,长这样的。”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桌子上描摹出一个有双重脑袋的火柴人。
“我有印象,你等等,”艾德修在桌面上扫了一眼,很快就抽出一本蓝色皮革封面的本子,哗地翻开,然后迅速而精准地定位到唐叫说的那一页,“你说的是这个吗?”
唐叫一看到那画风奇特的涂鸦,便猛地从艾德修手里抢过了那本笔记,生怕他看出点什么端倪似的,将本子掩在怀里:“没错,就是它!”
但转念一想,随即意识到不对,慌慌张张地抬起头,试探般地问道:“你已经看过了?”
戴着眼镜的青年将目光从蓝皮封面的笔记本移到了书桌上,冷静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飘忽不定,他点了点头,但接着又摇了摇头,用犹豫不决的声音说:“看是看过了,但是这一本笔记的字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潦草,我只能认出几个公式,剩下的几乎完全看不懂,怎、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好像是被自己的同居人传染了似的,唐叫也结巴了一下,“既然看不懂的话,那、那这本笔记,我就收走了。”
艾德修不知道自己的女房东突然之间是怎么了,藏在厚片眼镜下的灰色眼睛无辜地眨了几下,然后他苦笑了起来:“这些原来是你父母的东西,现在全都是你的了,你想收回它们,我当然不会有意见。”
唐叫看得差点就心软了,但最后还是坚定地抱着蓝皮笔记,一溜烟地出了屋子,趁着没被人看见,绕到菌房后面,将笔记本埋进了几天前发现土豆的坑里,然后迅速掩饰好痕迹,仿佛无事发生似的,假装镇定地回了屋子。
同居人完全没有要追究自己房东奇怪举动的意思,他显然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唐叫进屋的时候,看见艾德修正趴在地上,伸长了手从床底下捞着什么东西,于是悄声走过去瞅了一眼,发现是接种了第一代菌种的广口瓶。
她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番。
“啊!”看到瓶子里面的景象,唐叫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怎么变成了这样?”
四个广口瓶中,有三个里面布满了絮状的菌丝,夹带着无数青紫色杂点的土豆泥拌虫壳粉现在已经被白色包裹,看上去如坠云间,而剩下的一个里面却长满了烟青色的斑块,那些斑块有深有浅、大小不一,像是从浅杏色的泥土里开出的死亡之花。
唐叫会感到惊讶,正是因为看到了这只特殊的瓶子。
“因为在接种的时候混进了其他的细菌,所以才会这样。”艾德修没有表现出意外的样子,“毕竟不是实验室的无菌环境,四瓶种子里只有一瓶不能用,已经算谢天谢地了。”
“这瓶不能用了吗?”唐叫有些遗憾地看着那只开满了青黄色花朵的瓶子。
艾德修抱起剩下的三瓶,看了看被遗留在地上的那只孤孤单单的瓶子,想了一会儿说:“虽然不能当第二代菌种用,不过可以派上别的用场。总之先去菌房把这些菌种给种下吧。”
两人立刻转移到了已经待机很久了的菌房。
艾德修让唐叫挖了一小盆土,用水浸湿,然后从菌房里抱出被唐叫打得满身是洞的木头桩子,用镊子从广口瓶里夹出一团布满了白色菌丝的土豆泥,迅速地塞进了一个洞眼,然后用盆里的泥土封好口。
把所有的洞眼都填满之后,艾德修把木桩子竖起来,往上面浇了一遍水,放回了菌房里。
唐叫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菌房的内部。并不强烈的阳光从墙身上留出的通风口穿过,在阴暗的空间中投下了斑驳的光影,竖立在菌房之中的木桩,就好像一尊尊神秘的史前遗像。
“这样就好了吗?”
“嗯,以后每天往木桩上洒些水,保持环境的湿润,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长出来了。”艾德修打开清水木桶树上的水龙头,把唐叫给拉了过来,让她冲了冲手。
“过一段时间,是过多久?”唐叫两眼放光地看着菌房里的木桩,像是被新奇事物吸引了注意的小孩似的,任由艾德修摆弄自己的双手。
“大概十天吧,我也不是很确定。”艾德修耸起肩膀,蹭了一下唐叫无意间甩到自己脸上的水,给出了一个不太确切的回答。
第32章
在唐叫和艾德修正为了菌类养殖大业忙活个不停的时候, 陈侃和成盒也没闲着,两个人在两座木屋之间捣鼓着之前运回来的木头。
“你们在干什么?”胡一山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凑到一大一小的两人中间看起了热闹。
“我听这小子说了, ”陈侃暂时停下了手中的作业指了指专心锯木头的成盒, “前段时间发生过大量虫族成群入侵的事件,你们不是怀疑中庭早就知道这事了吗?”
“是吗?”胡一山理了理自己的胡子, “哦,我是说,中庭真的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是的。不过我也是在被流放前不久才听说。”
“有具体的情报吗?”
“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好不好,放弃边境又不是我做的决定。”陈侃用手插了一下口袋,似乎想找什么东西, 但是摸了个空, “我不过是隶属于部队的一个小工程师, 就算知道,又能知道多少。”
胡一山看出了她刚才那个动作的意思, 歪着嘴笑了一下, 短暂地把话题给扯开去了:“没看出来, 原来你也是个老烟枪。”
陈侃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可别跟我说什么好女人不抽烟之类的话。你不知道, 干我那行压力有多大。”
胡一山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毛,但因为面部脂肪过于丰厚,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用下巴指了指小废屋的方向:“那家伙不是你同事吗, 难道他也是个烟鬼?”
陈侃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她那位后辈正像个老妈子似的捉着唐叫洗手,她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不要拿我这种凡人和天才去比较, 我会受伤的。”
“我还以为你挺中意他的。”大胡子换成了打趣的口吻。
女博士收回目光:“作为一个后辈, 他勤奋又聪明, 从不出错,简直无可指摘,从工作的角度来说,我确实很中意他。”
胡一山的视线还在艾德修的身上打转,看到他对自己的爱徒“上下其手”,忍不住皱起了眉:“可是在我看来,他看上去不过是个说话还会结巴的胆小鬼,一遇上事情就躲在小叫背后。不过确实得承认,他学识很渊博。”
“都说了,他过去不这样……”陈侃说到这儿,脸上露出困惑之色,“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他八成是对你徒弟有意思。”
嘎啦——
一个突兀的声响在空地上响了起来,胡一山和陈侃不约而同地向声音传来的方位看去。只见成盒拿着锯子,面色窘迫地看着地上被他不小心锯成两截的木板。
“对不起!”发现陈侃正在看他,他立刻把腰弯成九十度,以表现诚挚的歉意,“我马上重新做!”
陈侃摆了摆手:“问题不大,反正材料还有很多。”
胡一山还在寻味着陈侃刚才的话,没去思考成盒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对这女人这么言听计从的:“你说艾德修那家伙对小叫有意思才会变成那样的?这不能够吧,男人不应该都想在中意的女人面前表现得英勇一点的么?”
怎么?这家伙是反着来的?
陈侃耸了耸肩:“天才嘛,和常人的脑回路总是不太一样的。”
边境大厨寻思了一番,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自家爱徒平时的表现过于勇猛,所以艾德修才故意表现得像朵小娇花似的,好激发唐叫的保护欲?
他忽然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茶味。
陈侃自然不知道胡一山已经在暗地里给艾德修贴上了“绿茶”的标签,从地上捡了一根小树枝,夹在手指之间转着玩:“把话扯远了,你刚才不是问我们在干什么吗?我打算试着造机甲看看。”
胡一山一个激灵:“造机甲?”
“探查队那边得到的情报,虫族很有可能已经盯上了这艘星舰,不久之后就会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先前的那次入侵不过是一场小小的试探。你以为中庭为什么要舍弃边境,这艘星舰的军备力量根本不足以张开那么大的防御网,所以上面才会做出断尾求生的选择。”
陈侃正了正神色,继续道:“真等到了虫族的正规部队进攻的那一天,难不成要我们指望你的菜刀?”
作为聚居地年龄最大的人,胡一山一直想表现出一种年长者的从容,但听陈侃这么说,就算是他也崩不住了:“虫族还有正、正规部队?”
“在说什么?”唐叫神出鬼没地从两人的中间钻了出来。
陈侃看了她一眼,顺便也就看到了跟在她屁股后面过来的艾德修:“正好,趁现在我就把这事儿跟大家一块说了——我打算用木头打造机甲,以抵御未来可能发生的虫族进攻。”
她将刚才跟胡一山说过的话又进行了一番补充后复述了一遍,说完,首先观察了一下自己后辈的表情,只看见艾德修皱起了眉,陷入沉思,但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而最先提出质疑的居然是唐叫,她看着正在埋头做苦力的成盒,指着那堆疑似将被当成机甲零件的木头表情认真地问道:“要在边境造机甲,先不说外装材料的问题,我们这儿根本就没有可以用来当动力源的东西啊?”
陈侃颇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没想到这个没学问的姑娘竟好像对机甲还挺有见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