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没把这种意外流露到表面上,耐心地解释道:“中庭过去不是一直用资源来跟边境人兑换虫族的核心吗?那些核心,正是用来给机甲提供能量的。”
“你怎么不早说?要是早知道的话,上一次虫族入侵时收集到的尸体,就不该把核心全扔了,这可浪费了多少啊!”胡一山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陈侃无语地叹了口气:“那时候我根本就还没被流放好不好?”
胡一山一时语塞,但随即又把气撒到了艾德修头上,他重重地盯了这位表情无辜的男青年一眼,恶狠狠地说道:“那你怎么不说?”
唐叫立刻挺身而出,挡住了大胡子射向自家保姆的视线:“那时候我们哪能想到虫族竟然已经盯上了这里呢?”
看到自己的爱徒居然又帮着艾德修说话,胡一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要上前把这名脸色苍白的男青年从唐叫身后拉出来,就在这时,他听到脚下传来一阵嘤嘤的声响。
众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地面上,一丛绿油油的灌木正在唐叫的脚边有节奏地摇摆着,似乎是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灌木丛沙沙地“抬起头”,露出了一双圆溜溜的红眼睛,并从它那看不见的嘴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嘤咛。
“小黑啊,难不成你也想帮这家伙说话?”胡一山一脸痛心。
“师父,你都这么大人了,别这么小心眼。”唐叫一只手拍了拍大胡子那圆润的肩膀,一只手伸到地上搂起了小黑。
小黑乖巧地攀着唐叫的手臂,坐到了她的手掌上,像乘电梯似的被她抱了上去。
“咦?”唐叫把小黑抱到身前,立刻就注意到那隐藏在它头顶枝叶之间的黄色小球,于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取了出来,“这是什么?”
聚居地的住民们一时忘了方才即将发生的争执,都看向了唐叫的掌心,就连在一旁默默干活的成盒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作为已经三次见识过小黑“拾荒”技能的人,艾德修战战兢兢地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我、我、我想这说、说说不定又是新的种子。”
像是在肯定他的发言,小黑发出了一个愉快的声音。
“嘤~”
*
虽然艾德修一再表示自己对植物学并没有多深的钻研,更不用说刁钻又古怪的宇宙植物学,但考证这颗种子性能的光荣任务依旧没有意外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而这位胆小怕事的双学位博士最终也只能在房东以及邻居们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既然是种子,而且还是一种谁都没有见过的种子,那关于它的诸多疑问,自然只能等到它长大之后才能得到解答。
于是,在所有人关切的注视之下,小废屋的女主人秉持着谨慎小心的态度,将从小黑头上搜出来的一堆黄色小球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三粒,以间隔半米的距离种入了目前还显得有些荒凉的种植园。
成盒削了几条木片当做标记。
艾德修则借从公共厨房借了一只深底的汤勺为这些种子浇了水。
之前那种有些紧张的氛围被这些新出现的种子给缓和了。
唐叫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周围,种植园的入口是分别能够提供清水和卤水的木桶树,最里面的一块地里则种着土豆,种植园和小废屋的中间则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的菌房,再加上刚刚播种的不知名种子。
虽然这地方如今看上去还是一片荒地,但它的土壤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藏满了蓬勃的生命,她的心情有些激动,迎着人造天顶上刚刚升起的那轮假月亮,她兴致勃勃地对众人说道:“我们应该开一个宴会!”
作者有话说:
胡一山:你,绿茶男,休要骗我小徒!
艾德修:(瑟瑟发抖)我、我、我、我没有,我不是——
第33章
“喂, 我们刚才还在讨论虫族进攻的事情,怎么一转眼就吵着嚷着要开什么宴会?”
这姑娘,好歹是土生土长的边境人, 在这种高风险的环境里长大, 怎么却好像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宴会?这不是城市里那些权贵家的少爷小姐喜欢的么,一个边境的土妞儿居然也会对这种时髦的活动感兴趣?
虽然是个仿佛野生动物般的家伙, 但说到底还是个女孩。
陈侃用中指和无名指灵巧地转着树枝,看向唐叫的眼神显得有些冷淡。
而唐叫正面迎上了她的目光,虚假的月亮在她的眼睛里留下两道弯弯的影子:“就是因为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的危机存在,我们才要赞美和庆祝当下的美好啊。”
陈侃皱了皱眉,吐出两个字:“矫情。”
这是唐叫第二次听到这个词语, 依然无法领会这个词汇的意思, 决定暂且略过。
她把手指插进太阳穴附近的头发里, 粗暴地蹭了蹭,道:“从前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活下去的事, 从来没有想过活着有什么意思, 就像森林里的一棵树一样, 但是直到中庭断供, 我遇见了你们,才发现‘活着’这件事比我所知道的要有趣很多。我只是,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状态中了。”
陈侃有些烦躁地折断了树枝, 作为一个血统纯正的工科生, 她向来都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情绪化的场面。
这时候, 成盒站了出来:“我同意唐叫姐的话。”
成盒目前为止的人生,刚好一半在城市度过, 一半在边境度过, 又有一小段当工厂螺丝钉的经历。因此他既见识过城市的繁华, 也对边境的荒芜了如指掌。
他是为了追求自由的生活才主动出走边境,可直到最近他才发现,在边境虽然没有人强迫他工作,但每天都在觅食、排泄和睡觉这三件事中循环的生活和一颗螺丝钉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所以他才会主动提出想要向陈侃学习制作机甲的知识,他想让自己存在的意义能有一个具现的形体。
听到了唐叫的那一番话,他才猛然发现,他所追求的,并不是简简单单地、无知无觉地活下去。其实他的内心深处也和唐叫一样,想要用某种方式来庆祝。
或许并不是为了庆祝“卤水管道”的开通,或是新种子的发现,而是想要庆祝自己的灵魂觉醒了追求快乐的本能。
胡一山在邻居们的脸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对唐叫的发言依然感到不能赞同的陈侃身上,用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说道:“这可不是什么矫情,如果你也曾为能否吃上下一顿饭而感到焦虑的话,就能体会他们的心情了。但是像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城里人,是肯定没法明白的。”
在胡一山看来,陈侃那自以为理性的“危机感”发言,不过是一种无法与他人共情的优越感罢了。
看到自己的前辈有成为众矢之的的趋势,艾德修在纠结再三之后,最终决定替她说句话:“前辈她、她只是向来不喜欢娱乐活动,没、没有要扫大家兴的意思。”
唐叫盯了他一眼。
艾德修一个激灵,补充道:“当、当然,我、我、我、我是支持派的。”
如果手头有烟的话,陈侃绝对会惆怅地吐一串烟圈,然而如今她只能悻悻地将手里两截断掉的树枝随手扔到了地上:“行吧,开就开吧,反正抵御虫族进攻的计划也不急在这一个晚上。”
唐叫快乐地吹了一声口哨,拖着艾德修回去做准备去了。
*
“小时候,每年到了某个特定的日子,爸妈都会准备很多营养液,还会做一些手工的小玩意儿送给我。”
“我们会在晚上关了灯,在桌子上点起蜡烛。平日里不是狩猎、做家务,就是在书桌前面搞研究的爸妈,在这个日子里都会放下手中的活,也不赶我去捉虫子,他们会给我讲故事、做游戏。”
“那个时候,我每年都在期盼这个日子的到来。妈妈说,那是我的生日,所以他们为我举办生日宴会。”
“可是自从爸妈死了之后,就没有人去计算日期了,更没有什么生日宴会。就算我记得日子,可一个人的生日宴会,又有什么意思呢?”
唐叫一边在大书柜的深处寻找着什么,一边对艾德修说。
而艾德修一声不吭地从厨房里把之前酿好的虫血饮料抱了出来,再搭上了几个虫肉罐头,听到唐叫的话,突然问了一句:“你还记得你的生日,是、是什么时候吗?”
唐叫仰着头,看着桌子上勤勤恳恳工作着的油灯想了一会儿,不是很确定地说:“好像是六月三号吧?”
“那还有一个多月。到、到、到时候,可以让大家一起为你庆祝。”艾德修说。
“省省吧,你那位大前辈又要说我‘矫情’了。”唐叫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倒是喜滋滋的,但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从书柜的拉门后面探出头,看着正默默清点罐头数量的男保姆,“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现在的日期的?”
“我、我一直有在记录。”艾德修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女猎人又把头埋进了书柜里,闷声闷气道:“唔……难道有学识的人都喜欢算日子?”她说着,把从书柜里翻找出来的东西一把抱了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那是一把五颜六色的蜡烛,一叠材质,一把剪刀,和一罐胶水。
还不等艾德修发问,唐叫就抽出一张纸,动作并不熟练地用剪刀剪出弧形,然后两边用胶水粘住,将它做成了一个圆锥。
“这是什么?”
唐叫一伸手,就将纸圆锥套到了艾德修那头柔软的鬈发上:“宴会的道具啊。”
这又不是生日宴会……艾德修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将那顶粗制滥造的纸帽往下压了压,以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防止它掉下来。
*
胡一山自觉地担负起宴会主厨的重任,变着花样地对虫肉进行着料理,甚至还拿出了许久不曾用上过的绝活,在一片宽大的叶子上对今晚的料理进行了精心的摆盘。
成盒则从家门口那堆木头废料里找出形状合适的,从公共厨房引了火,在聚居地的中心点起了篝火。
夜间的温度开始下降,陈侃有些无聊地坐在篝火附近,视线却越过了那团跳动的火焰,望向高挂在天际的那颗绯红的“星星”。
她忽然感到有人在她头上套了什么东西,于是回过头一看,背后是表情略显羞赧的后辈和面带狡黠笑容的猎手。他们的头上都戴着一个滑稽的尖顶帽子,看上去就像是在古旧画册里才会出现的小丑。
陈侃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头上想必也被戴上了同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问了和艾德修一样的问题。
唐叫眨了眨眼睛:“难道城里面举行宴会的时候,都不做这些东西的吗?”因为每年过生日,唐爸爸唐妈妈都会给她做这些,让她还以为这是宴会的必需品。
陈侃哑然。说到宴会,她的第一反应是权贵家的少爷小姐们进行攀比和展现虚假友谊的社交聚会,背景是富丽堂皇的大厅、能闪瞎人眼睛的水晶吊灯、坐成一圈的室内乐队,舞池、酒水、晚礼服,总之绝对不是眼前这副愚蠢的模样。
还不等她反驳什么,成盒就捧着一张巨大的叶子,蹑手蹑脚地从厨房的方向走来,叶子上盛放着被摆成一台旧式机甲的虫肉,颜色合适的虫壳则被巧妙地装饰成了机甲外部的装甲。
唐叫一边对胡一山的手艺啧啧称奇,一边趁成盒不备,将另一顶尖顶帽套到了他的头上,成盒露出了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将叶子放到地上后,立刻激动地溜回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