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东西要将温瑾的咽喉完全扼住前的一瞬间，温瑾的目光忽然看到了坐在前方观众席的秦筱筱。
秦筱筱手掌聚拢着放在嘴边，声音穿过半截冰场准确地传递到了温瑾耳中。
“温瑾，加油。”
那一瞬间，一切束缚都被破开，温瑾全身一松。
温瑾垂下眼，随着音乐响起，再抬起眼时她眼底的最后一丝恐惧也消失殆尽。
她现在面对的不过是筱筱姐一直以来面对的东西，既然她以秦筱筱为目标，又怎么可以被这种东西打倒。
而且连筱筱姐都认可她的实力，她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自己。
音乐响起，温瑾抬脚滑行出去，那一刻温瑾的脑海中出现的不是自己，而是幼年在俱乐部看到的秦筱筱的身影。
秦筱筱听到音乐声音一愣，这个音乐她十分熟悉，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的时候使用的短节目选曲，《Chase The Light》（追光），是一个经典电影的插曲。
她当时的编排技术难度不高，温瑾的节目编排增加了技术难度，但是音乐的节选分毫不差，并且在一些细节的地方能看到她当初的编排的影子。
温瑾点冰起跳，跳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勾手三周跳。
这一跳落进秦筱筱眼中，秦筱筱笑起来，在她原本的短节目中也是选择了勾手三周跳。
事已至此，秦筱筱怎么会不明白温瑾的意思。
这是温瑾献给她的节目。
满腔的热情，充沛的活力，和那份坚定的追求构成了现在冰场上的温瑾。
那是最好的状态，也是秦筱筱现在自觉自己达不到的状态。
她缺少了什么？
秦筱筱心底的不安再一次升了起来，犹如困兽在秦筱筱的心底横冲直撞。
这样的困惑没有持续太久，温瑾短节目的结束打断了秦筱筱的思绪。
温瑾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向观众鞠躬致谢，而后目光落到了秦筱筱身上，眼睛闪亮亮的。
这是温瑾求夸奖的时候标志的表情。
而今天温瑾的表现完全值得夸奖，秦筱筱笑着向温瑾竖起大拇指，“非常棒。”
很快，分数打出来，温瑾的短节目暂时排在第二名，和第三名拉开了不小差距，并且距离第一名只差一点点。
对于第一次参加世青赛的温瑾来说这是个出乎意料的好成绩。
自由滑的比赛在第二天开始。
温瑾自由滑的技术难度不算拔尖，但表现依旧出彩，虽然有一些小失误，但是都在正常范围内。
最后一名选手结束表演，所有选手的排名出现在大屏幕上。
温瑾和秦筱筱同时向大屏幕看过去，温瑾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第三位。
温瑾猛地跳起来抱住了旁边的朱文舒，“教练！我是第三名！”
“没错，第三名。”朱文舒抱住温瑾，拍了拍温瑾的后背，“恭喜你。”
温瑾松开朱文舒，兴奋地冲过去将自己所有的队友都抱了一遍。
在广播播报之后，温瑾站上了颁奖台，开开心心地举起自己的奖牌。
虽然还不是金牌，但是她才十三岁，甚至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世青赛。
距离升入成年组还有两年的时间，她还有很多机会，并且蕴含着无限可能。
看过颁奖典礼，秦筱筱走出观众席来到体育馆门前，正豪遇见温瑾蹦蹦跳跳地从后台走出来，温瑾扑到秦筱筱身上给了她一个熊抱。
“筱筱姐！我好爱你！”
秦筱筱也抱住温瑾，“我也很爱你，这次的比赛非常精彩。”
“我可是获得了奖牌，接下来就看你了筱筱姐。”温瑾脸庞红扑扑地抬起头。
“好，我不会叫你失望的。”秦筱筱应下来。
温瑾获得第三名，其余两个队友排名一个十名一个二十，都是不错的成绩，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会是一个好的开端的时候，在世锦赛开始的前两天，秦筱筱忽然生病了。
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直接叫秦筱筱发高烧到39度。
秦筱筱烧的迷迷糊糊的，头上贴着退热贴，连呼吸都感觉灼热的像是要烧起火，偏偏身上冷的不得了。
医生看过之后说这是病毒引起的感冒，应该是更换环境之后的水土不服加上压力过大导致的免疫力下降。
秦筱筱听到医生的话担忧地皱起眉，“距离比赛只有两天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好。”
“具体需要看你自己的情况，正常想要好过来最少也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
朱文舒眉头紧锁，脸色不是很好，“你之前有身体不舒服的状况吗？”
“有一点，但是我以为只是普通的水土不服没有关系。”秦筱筱低下头。
“有不舒服就应该和我说的，身体是你们最重要的东西你不知道吗，你不能什么事情就自己忍着。”朱文舒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两句，眼见着秦筱筱烧的蔫蔫的样子最终还是心软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吧，休息好了能参加比赛最好，如果不能上场比赛也没有办法...”
朱文舒的话还没说完，秦筱筱猛地抬头打断了她，“不行，我一定会参加的。”
这是秦筱筱第一次打断朱文舒说话，朱文舒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秦筱筱的反应会这么大。
秦筱筱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剧烈，她重新低下头放缓了语气，“不能弃赛，就算是用爬的，我也一定要去参加比赛。”
朱文舒踌躇一下开口：“筱筱...”
这次秦筱筱抬起头，露出一个几乎落泪的悲伤表情，“那么多人还在期待我，我做不到就这样放弃比赛。”
朱文舒从没见过秦筱筱这样的表情，这时候她才第一次窥见了这个被他们给予厚望的天才少女心中积攒着的压力。
她将一切期待都背负在了身上，用尽全力成为大家期待中的完美样子。
她将自己隐藏的太好了，以至于连朝夕相处的队友和教练都没有看到被她深深隐藏起来的在黑夜中哭泣的小女孩。
无论秦筱筱平时表现的如何成熟稳重，但其实她也只不过是刚刚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
前段时间状态不好也应该是因为这些压力导致的。
没有发现这些是她作为教练的失职，这次秦筱筱生病她也有责任。
朱文舒可以想象的到，如果秦筱筱真的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弃赛，她会因此自责成什么样子。
朱文舒心疼地抱上秦筱筱，“好，我们不会弃赛，这两天你好好休息，争取恢复好一点。”
秦筱筱埋在朱文舒怀里点点头，“嗯。”
朱文舒从秦筱筱的房间退出去，温瑾紧张地凑上来，“筱筱姐怎么样啊？”
“重感冒，我叫她好好休息了，你这两天也不要去吵她了。”
温瑾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会突然就感冒了啊，筱筱姐的身体一直很好的。”
朱文舒叹口气，“压力太大加上水土不服，这样不可控的情况也没有办法。”
“怎么这样啊，马上就是世锦赛了。”温瑾看着秦筱筱紧闭的房门，比自己不能参加比赛还着急。
但是着急也没有用，着急也不能叫秦筱筱的病快点好起来。
外面焦急的气氛没有传到房间里，秦筱筱躺在床上，一直在半梦半醒中挣扎着。
期间医生来了几次督促秦筱筱吃饭吃药，但秦筱筱的高烧却一直没退。
所幸到了第二天中午，秦筱筱的身体开始好转，以至于秦筱筱可以脱离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清醒过来。
秦筱筱醒的时候大家都不在，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走下床喝了口水，冰凉的水划过喉咙，给干涩的喉咙带来了一点点的慰藉。
烧还没退，秦筱筱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坐着，但并不想继续睡过去，她已经睡了很久了。
房间里只剩下秦筱筱略微粗重的呼吸声，安静到落针可闻。
这样的安静叫秦筱筱没由来的感觉孤单。
秦筱筱拿起手机，却忽的不知道应该联系谁。
温瑾和朱文舒就在这边，如果联系了他们虽然肯定会马上赶过来，但气氛也一定会十分压抑，联系裴飞的话会叫裴飞担心，联系父母...秦筱筱下意识地排除了这个选项。
除了父母和队友之外，就只有闵羽了。
但是闵羽现在应该正在训练吧，现在给他打电话会不会打扰他？
秦筱筱点进闵羽的联系人名片，手指虚虚放在播放键上没有摁下去。
再说就算是真的打过去了要说什么啊，这样太奇怪了。
秦筱筱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放弃了这个想法。
秦筱筱想要将联系人的页面划掉，但是手一抖，摁在了拨通的按钮上。
手机屏幕马上出现了波通电话的页面。
秦筱筱吓得一激灵，慢半拍地想要挂断，但还没等她摁上红色的按键，屏幕上瞬间变成了已接通的页面，而后闵羽的声音在手机里传了出来。
“喂，筱筱？”
秦筱筱手忙脚乱地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张口想说话却因为太久没出声没能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话筒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闵羽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十几秒后嘈杂的声音安静下去，好像是闵羽走到了什么安静的地方。
“喂，筱筱，怎么了吗？”
秦筱筱抿抿唇，“闵羽。”
那边，闵羽靠在更衣室的墙壁上，捻了捻头发上的水，“嗯，是我，你嗓子怎么了？听起来有点哑。”
闵羽的声音从话筒中传过来，和在现实中听到的声音不太一样，还是现实中更好听一点。
秦筱筱胡思乱想着，毫无防备地开口：“我发烧了。”
闵羽的声音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发烧？烧的严重吗，不是马上世锦赛就要开始了吗，怎么会发烧？”
秦筱筱蜷起腿，将头靠在膝盖上，“医生说是压力过大和水土不服。”
“你现在很难受吗？有没有吃点什么药？”
闵羽毫不掩饰的担忧叫秦筱筱莫名的安心，她放缓音调，“嗯，我吃过了，而且现在已经比前一天好多了。”
“那就好。”手机那边的闵羽松了一口气，“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吧，比赛怎么办？”
“我想继续参加比赛。”
出乎意料秦筱筱的意料，闵羽十分平静地应下来：“嗯，我支持你。”
秦筱筱勾起笑容，“我的教练可是都和我说了如果不能参加比赛也没关系的话了，你怎么还支持我。”
“因为如果叫你放弃比赛你也做不到的吧，更不用说这次世锦赛是明年冬奥会的参赛资格赛。换成是我我也做不到。”闵羽的声音带上了温暖的笑意。
“所以去吧，一路走到现在，我们因为各种理由坚持在赛场上，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怎么会因为区区伤痛或者失败退却。放弃了，就好像和自己认输了，那就连相信自己最基本的底气都没有了。”
“我相信你不会认输，就像我相信我自己一样。”
秦筱筱站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能出声，直到感觉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她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摸到了湿润的触感。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涌出来，秦筱筱却笑了起来，“谢谢你闵羽，能够认识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不过可惜这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没有办法帮你。”
“你已经帮了我够多了。”秦筱筱摇摇头，“明天的世锦赛的转播记得看哦。”
“当然会看的，而且无论你明天表现怎么样，你已经在我心里将金牌预定下来了。”
“那我就欠你一块金牌了。”
闵羽咧开笑容，“那你要记得还。”
“一定会的。”秦筱筱坚定地应下来，接着重复了一遍，“一定会的。”
第十七章
和闵羽通过电话之后秦筱筱睡了一个好觉。
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她初次进入冰场时的情景，当她第一次独自在冰面上滑行，她感受到了和平日完全不同的感觉，她对这样的感觉一见钟情。
梦中的她看着眼前冰场上的人来人往, 不知道为什么, 她一直紧绷的心放松下去, 像是小时候那样自由地起步。
待在冰面上的每分每秒在记忆中压缩, 透过梦境映射出来。就算秦筱筱依旧不清楚自己坚持的原因，但是她很清楚, 她不想放弃。
那样就足够了。
在眼前，只要她还站在冰场就足够了。
第三天, 世锦赛如期而至。
仿佛是上天眷顾，秦筱筱在比赛之前体温稍稍降了下来，出发之前最后一次测量体温的时候只是稍微有些低烧。
朱文舒松了口气，“看起来已经开始恢复了, 降温贴还是要贴着。”
秦筱筱接过朱文舒递过来的降温贴贴在额头上, 又套上外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秦筱筱抬起头，透过梳妆镜看向自己。
镜子里的人脸色不太好，看起来憔悴又苍白，加上额头上的降温贴看起来就像是什么医院里跑出来的病人。
看来一会化妆的时候要化的重一点了, 不然吓到裁判可不好。
秦筱筱随便想着, 拎起了一旁的训练包，转头看向朱文舒，“我准备好了教练。”
秦筱筱憔悴的样子同样落到朱文舒眼中，朱文舒不放心地嘱咐道：“如果你到时候觉得身体实在不舒服千万不要硬撑, 知道吗, 身体还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的, 如果到了那种地步我会自己退出比赛的。”秦筱筱点点头。
“你有分寸就好。”朱文舒对秦筱筱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加油。”
这句加油出自朱文舒内心最纯粹的感受，她由衷地希望秦筱筱能够在这个赛场上取得想要的结果。
“嗯。”秦筱筱回了朱文舒一个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