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从出町柳出发,始发站的人很少,远坂堇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文库本的《女生徒》开始看。太宰治的小说她已经看过许多次了,但是……果然,这种时候还是要看《女生徒》才对。
沉浸在十四岁少女不安而又温馨的世界里,余光却依然能够看到电子屏上无声播报的新闻。
“少女因‘恶魔附身’杀死父母,并吃掉兄长的手臂,现已被强制收容治疗……”
「我穿上昨天新做的衬衣,胸口处绣了一朵小小的白蔷薇,穿上上衣,这朵刺绣小花就看不见了,谁都不会知道,为此我有点小得意。」①
“发生于巫条大厦的连续坠楼事件再演,第九名死者出现,警方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
「我摘下眼镜,试着笑了一笑,眼睛也很漂亮,蓝蓝的,清清澈澈。大概是对着黄昏时分美丽的天空凝望了许久,所以眼睛也变美丽了。」②
现实与书本交错在一起,一时让人分不清,究竟那一边才是虚构。是布满了死亡与无常的这一边呢?还是鲜活却又不安的那一边呢?
在困意还未全然消退的清晨,远坂堇坐在电车中,听着种种过去在礼园中感受不到的嘈杂,封闭如真空般的学校里接触不到如此庞大的信息,被无数的文字、色彩、影像与声音所包围着,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丝明悟。
她是如此真实地生活在这个充满了危险与不安定的社会上,尽管这个世界比少女的情绪与幻想还要深不可测、反复无常。
在认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远坂堇忽然感受到了某种视线。
然而当她回过头去,却又什么也没有发现。
……错觉吗?
她想。
到站的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少女提起书包,和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与学生一起挤下电车——到了换乘的时候了。
在她完全离开之后,男人才放下报纸,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口袋。
……意外的很敏锐啊。
他想。
要想些别的办法下手才行。
远坂堇对于这一切毫无所觉,她只是很开心地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宝石手链,伸手挽住了少年的手臂。
“果然,幸运石带来了好运呢。”
她微笑着看向白发的少年。
“宗谷学长……不,冬司,早上好。居然能在早上的电车上碰到,今天我果然很幸运。”
“早上好,堇。”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让开一个空位,让少女能够轻松地站在他和电车门的空隙,他所隔出来的小小空间。
镜片后的眼瞳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一眼某个以不怀好意的目光窥伺少女的中年男子,他侧过身,用身体阻隔了那些意义不明的视线,再度拿出棋谱来读。
“不行。”
少女却牵住了他的手腕,柔软的双手从来没有经过任何劳作,细腻得近乎婴儿肌肤的触感。
她的后背抵着电车门,稍稍仰起脸来看他,在宗谷冬司的目光被她吸引过去之后,她忽然抬起手来,又快又轻地从他脸上摘走了眼镜。
“堇……?”
宗谷冬司并非是那种“其实视力很好只是为了显得酷帅才戴平光镜”的无聊男生,突然被摘走眼镜,让他的视野一片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斑斓的色块,连棋谱上的字迹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不由得闭了一下眼睛,再度睁开时,眼前的忽然有一张脸变得清晰。
原来是远坂堇踮起了脚尖,凑到他的眼前来。少女美丽的面庞如同精致的法国人偶,连肌肤都在灯光下呈现出些许透明感,像是最好的瓷器。但是现在,这张脸上却带着些许气恼又无奈的神情,对着他微微地笑了。
“要看着我才行。”她就算是说着这种任性的话,也是格外可爱的,“棋谱下了车也可以看,但是到了学校就要暂时分开了……至少现在,要看着我吧?”
“……”
可爱的女孩子用可爱的语气说出这样可爱的话来,没有人能抵抗。就算是宗谷冬司也不行。他顺从地放下棋谱,静静地注视着远坂堇。如她所言,仔细地,认真地,只注视着她。
在少年澄澈而直白的目光下,反而是少女先不好意思起来,蔷薇般的薄红爬上她的脸颊,最后倒是她先低下头去,匆匆忙忙地把眼镜往他鼻梁上一架,捂着脸弯下腰去了。
“算……算了……你还是看棋谱吧……我不打扰你了……”
“……”
宗谷冬司茫然地扶正了眼镜,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
女孩子都是这样奇怪的吗?
↑对自己专注的目光多有杀伤力毫无自觉的罪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