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木质托盘上,那相扣时极为细微的一声响,打破了此刻死一样的寂静。
“老师今天来见我,大概就是为了问这些问题吧。”她将双手在膝上合拢,垂首时颈项如同白百合的花梗,“你想知道什么?”
“不不不,我今天来见你,是为了替黄路同学转交一样东西。”五条悟拍了拍身边那个纸袋,语调轻快地上扬,“不过,我也确实有事想要问你——事实上,发现那个诅咒是‘特级’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诅咒确实无处不在,但是,想要形成那种规模和毒性并不容易。”
他的嘴角越发上扬,有趣似的竖起三根手指。
“诅咒想要达成那种规模,至少需要三个条件——第一,特别的血统。”
比如说,像是乙骨优太那样,是日本三大诅咒之中“菅原道真”的后裔,本身就在诅咒这方面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
“第二,特别的仪式。”
比如说,将虫子们聚集在罐子里自相残杀来得到“蛊毒”,将狗埋在土里只露出头,饿到它受不了的时候用斧头从背后砍下狗头的“犬神”,将头发竖起、头顶蜡烛、涂黑面部,每晚每晚拜访神社,用钉子将诅咒对象的稻草人钉在神树上的“丑时参拜”。
“第三,本来就附加了诅咒的器具。”
比如说,杀过人的刀,有人异常死亡的房子,用人的头发制作的人偶……咒术师们常常使用的咒具。
三个条件说完,三根手指都折了下去,五条悟摊开双手,稍稍耸了耸肩。
“但这三样东西,我在礼园的诅咒中全都没有见到。黄路同学没有那方面的血统、没有进行仪式、也没有使用咒具……仿佛她只是想诅咒他们,诅咒便成形了。”男人稍稍眯起眼来,“虽然她的怨恨确实强烈,如果只是有怨念就能变成那样,‘特级’早就应该满大街都是了。”
“确实如此。”少女微微颔首。
“然后我就想起了一件事。”墨镜下的眼瞳转向她,冰一样的蓝,“诅咒出现之后,你请的病假……似乎格外多呢。”
那就是,五条悟最初将远坂堇列为第一嫌疑人的理由。
虽然她没有咒力也没有魔力这一点否认了他一开始的猜想……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思考呢?
诅咒他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黄路美沙夜所招来的诅咒,远远超过了她所付出的代价。
“是你替黄路美沙夜付出了代价,对吗?”
少女依然微笑着,那沉静的姿态,如同月色下的琉璃花,虽然脆弱,却也摄人心魂的美丽。
“不。”她轻声说,“操纵是美沙夜的才能。我只不过是……希望她的愿望能够实现罢了。”
“言灵吗……”他眯起眼,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不,是愿望。你实现了她的愿望。”
——我想让他们全部去死。
——我也是这样想的。
远坂堇望着庭园里的雪,回想起那个雪天,黄路美沙夜握住她的手,向她许下的心愿。
“那也是我的心愿。”
她垂下眼,鸦翼般的睫毛扫下淡淡的影。
在她想要那个愿望实现的那一刻,现实便开始依照她的意志改变。
于是在她许下诺言的瞬间——诅咒,成形了。
“那些伤口,就是你实现愿望的代价吗?”五条悟的目光落在缠满她双手的绷带上,“阻止黄路美沙夜的时候也是……那不是言灵,我猜你实现愿望并不需要实际说出口。以她当时的状态,无论如何都应该听不进人话了,而你的声音却能传入她耳中……是因为你在抱上去之前就已经许愿了吧。”
五条悟的眼睛看得很清楚,在拥抱那个即将完全转化的诅咒之前,她就已经在流血了。
大大小小的伤口在少女的躯体上绽开,如同骤然盛放的花朵。
愿望在远坂堇拥抱黄路美沙夜之前就已经许下了,之后所说的话语,并不是为了许愿,而是为了唤回即将失去的友人。
言语这种东西,原本就和诅咒没有什么两样。
就算是五条悟,一时也分不清,让黄路美沙夜挣脱了诅咒束缚的究竟是远坂堇的力量,还是她的言语。
“搞不好你这家伙,很擅长诅咒别人啊。”五条悟笑了起来,交叉起双手,饶有趣味地支着下巴看她,“怎么样,考不考虑加入咒术高专?没有咒力可以用咒具,就算看不见诅咒也可以做咒术师。”
“请容我拒绝。”少女轻声道,“我并不想那样。”
“好吧。”五条悟也轻而易举地抛开了那个念头,“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吧——我说过,一开始我就觉得很奇怪了,为什么礼园女子学院会找我这样的男咒术师去解决问题。”
远坂堇抬起眼来:“因为那时候,我希望有人来阻止美沙夜。”
所以,命运为她带来了一定能实现她这个愿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