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摇摇头,“对黑水来说,能为少主死,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方离无言,她看着黑水眼中的神彩,却忽然觉得悲凉,“活着不好吗?”方离问黑水。
黑水一笑,“活着当然好,不过人总要死,若黑水可以选,必是为少主而死,才死而无憾,死得其所。”
方离终于无言,两人默默站了一阵,话题却再也进行不下去,于是黑水说,“少夫人已走了许久,不如回房休息一下吧?”
“嗯。”方离点点头,两人这才慢慢走远了。
听了黑水的话,方旭一阵皱眉,火莲仍旧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有点走神,不知在想什么。方旭又转头去看鲁风,鲁风却是忽然笑起来,他突然就想通了一些事,于是他走到余火莲身边,“少主。”
余火莲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看着鲁风。
鲁风很感慨的说,“我想当年我爹为宗主死的时候,也一定是觉得死而无憾、死得其所了。”
余火莲一愣,鲁风又说,“黑水说的对,人总有一死,若能为值得的人而死,方不负此生。”
方旭站在一旁听着,他虽然不能认同,却也被深深的震撼,若无间道上下二十四万人,皆同此心,那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呢,而处在这个中心的火莲,又是承受着怎样的重担……
余火莲听了鲁风的话,却是眼中酸涩,他淡淡一笑,说,“走,去喝酒。”
方旭不知道是不是几个月没喝酒,火莲的酒量又下降了,只喝了几小杯他便醉得又哭又笑,方旭想要对他说的话,还来不及说一句,他便一头栽倒睡过去了。
第59章 【五十七】
关于傅宏,余火莲酒醒之后就对方旭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没有任何隐瞒,方旭听了也没有多问,沉默一阵只问了一句:你确定他不会再害你吗?见余火莲点头,方旭便也了然的点点头。自从上次他被无间道绑架,方旭就一直提心吊胆,现在终于能放心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天圣教那种□□的?”余火莲问方旭。
方旭一笑,“其实我也是猜的,我抓那个天圣教的圣主时候,就觉得他行为怪异,不但动作僵硬,而且神色麻木呆板,所以才有此猜测,也算误打误撞。”
“真有你的。”余火莲摇头笑道,心里却着实有点赞叹,方旭不愧是爹的儿子,思维敏捷眼光独到,他犹豫了一下说,“要不要来无间道做中使?”
方旭见他神色犹豫便笑说,“不急,再等等吧。”
余火莲顿了顿,点点头,“也好,等我将本门内部整顿清楚。”他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门内对他的身份有不同的态度,如今反对者已经基本肃清,但是对方旭的身份,又是什么态度呢?还是不要贸然让方旭进门,等他探探门人的态度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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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赵懿欢最近几个月一直闷闷不乐,自从她那晚见到方离,就一直心里不爽快,再加上从那晚之后到现在已经将近六个月,她竟是再也没见到余火莲。六个月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能算短了,赵懿欢对余火莲的想念居然丝毫没有淡去,反而浓烈起来,对他,赵懿欢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余火莲对她说话时的语气,分明无礼气人,可赵懿欢偏偏喜欢得不行,回想起余火莲拎着她时的情景,赵懿欢的脸便会不自觉的烧起来,身为堂堂长公主被人拎着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喜欢,这事她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可情之一字谁能看得透,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赵懿欢想去找他,可她不知道他住哪里,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又要从何找起?所以她只能守株待兔,守着皇上这棵大树,等着余火莲这只死兔子回来。
然而皇上并不常来后宫,她就连守着大树的机会都不多,这些日子她只能将余火莲的那首诗反复的誊抄,回想他那日舞枪时的样子,不知怎的,赵懿欢越是仔细回想,便越觉得心痛,也就越想念余火莲。
“父皇,怎么没看见那个戴面具的人?”赵懿欢终于忍不住问了皇上。
皇上一笑,“怎么?你还想着报复他呢?”
“哼,”赵懿欢一叉腰,仰起头来满脸不屑的说,“本宫岂会与他一般见识。”
“哦?”皇上打趣道,“可是朕怎么听说,有人拿了一大碗的酱油和醋给他呀?”
赵懿欢听了脸上一红,“是哪个大嘴巴说出去的!”
见赵懿欢羞怒的样子,皇上哈哈大笑。
赵懿欢做出一副从此与余火莲势不两立的摸样,才从皇上那问出了他的名字,不过皇上告诉她的是“赵怀靖”。
等余火莲终于回到皇上身边,又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了,方离的身孕已经足有八个月,原本这个时候他应该留在方离身边的,不过临近年关,皇上的事实在太多,有些忙不过来,所以便叫他回来,更主要的原因,是梁适回来了。梁适被贬去兖州做知州已经有十一个月,莱芜铁矿山事情已经完全平息下去,所以皇上便将他又调了回来。
梁适轻车快马,日夜兼程,比预计行程提前了两天进京,一进城连自己的家都没回,就先去了新宅去见余火莲,余火莲也一早接到沿途各堂口的传书,所以在新宅密室中等着梁适了。其实梁适提前来见余火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回报兖州一行过程,看少主是否有其他吩咐,或者,这将近一年之中朝中是否有什么变化,无间道与朝廷之间关系如何,他到了皇上面前,该如何作答。
余火莲听过梁适的回报,只说,“到了皇上面前,只需照实禀报便是,他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即可。”
梁适松了一口气,这就意味着双方关系很融洽,不枉他老远跑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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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召见梁适时才第一次听说了天圣教这么个教派,梁适回朝述职是在垂拱殿,按照规矩,这里是皇帝召见宰辅之处,皇上虽还没有下旨,但俨然已将梁适当做宰相。梁适述职时包拯也在,对于这个天圣教他也有所调查,所以当皇上问起,他便又补充了些。只是说到最后,余火莲屠灭天圣教的时候,皇上从包拯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意思。
皇上也是一阵皱眉,全部格杀,这做法确实激烈了一些,国有国法,火莲有时候行事太过我行我素,尤其是杀人,仅凭自己的判断,就决断了一个人的生死,这确实要不得。莫说以后他可能是一国之君,便是现如今无间道少主的身份,也是权倾天下,如何能对人命如此草率。皇上心中不悦,可今天火莲不在,他那些教训的话,便只好憋在肚子里,“火莲这性子,是该好好收一收了,总是如此无视国法,成何体统。”
这事发生时梁适还在兖州,所以如今他虽然知道真相,却无法为火莲说话,只能说,“臣听包大人方才说,天圣教在京中引起过数宗自杀案,一时人心惶惶,那少主此举想必也是想为陛下分忧。”
“朕明白他的心思,但随意杀人怎么说也是错,梁卿不必给他开脱,朕的儿子朕最清楚,”皇上重重的叹了口气,“就该让他好好读一读律制,正好你回来了,这几天,你就住在他家,让他把《宋刑统》给朕背熟,不能倒背如流不准他出门!”
“……是……”梁适躬身接旨,想不到他还有机会给少主做一会先生,梁适想想不由摇头失笑。也不知道少主听见这个消息会是个什么表情。
余火莲确实想过,皇上听见天圣教的消息会不高兴,却没想到是罚他背书,看着面前一大摞的书册,余火莲特别想叫杀水蛮姬再去揍傅宏一回,要不是他惹出这么档子事,他何至于有今天,然而皇上命令既然已经下了,他也只有认命。好在余火莲当初被展颢训练过,背书还是很有一套的,不过十五天时间,他就能把《宋刑统》连带下面的详解都背出来了。小离知道火莲对宋刑律一窍不通,原本听说皇上罚他背刑律还有些担心的,却不想火莲竟背的极快,便是随意从中抽出一篇也能背诵下来,且附有详解。梁适见方离惊讶神情便笑着说,“少主文武全才,可不是说假的。”
第60章 【五十八】
“赵怀靖!”
余火莲听见身后有人叫,但这个名字他并不常用,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赵怀靖!!”直到后面的人叫了第二次,他才恍然想起,这是在叫他,于是他回过头来便看见一脸气呼呼的赵懿欢。不知怎么的,看见她这个表情,余火莲的心情就出奇的好,于是他笑着低头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免礼吧。”赵懿欢比方离还要矮一点,比火莲矮了快有一个头,却偏要仰起头来,做出一副睥睨的样子。余火莲抬头细看时,忍不住又想去拎她了,这丫头,身为公主也真是野的不像话了,“怎么又穿着太监衣裳?”他们此刻并非是在禁宫后苑,而是后宫通往崇政殿之间的一条主道上,“这里人多眼杂,你穿成这样,叫外人见了成何体统?”
赵懿欢左右看看,都是些巡守的禁军,于是说,“哪里有外人?只要你不去父皇那里告我的状,哪个敢乱说的?”
余火莲笑起来,他以为这样教训赵懿欢,她必定恼怒,然而今天她似乎并未太在意,余火莲心道,这丫头几个月不见,倒是稳重了许多,不过她这个样子到处乱跑终究不像样子,“你穿成这样,又是要去哪里?”
“去……”赵懿欢想说,去找你,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本宫去哪,岂是你个小小护卫管得着的?”
余火莲一挑眉,笑道,“今日,我还真就管定你了。”他一伸手,赵懿欢知道又要拎她,连忙向后一跳,竟躲过了余火莲的一抓,这个动作她练了几个月,眼见成功,不由得意的哈哈大笑,“哈哈,没抓到。”
余火莲一愣,这丫头不会武功,所以他自然也没有太过在意,却不想竟被她躲过了,他微微一叹,难怪这丫头会那么得皇上欢心,这般欢腾如小雀儿一样的,就连他见了都开心许多,一时玩的兴起,竟忘了是要到崇政殿去给皇上检查功课。于是他停下来仍是笑着教训赵懿欢道,“你这丫头,这么大的姑娘家,也没个公主的样子,看以后谁敢娶你。”
这句倒似乎戳了赵懿欢的痛处,她红着脸恼道,“要你管!”
余火莲摇摇头,嘱咐她,“快回去换身衣裳,若教皇上看见,一准又是一顿好骂。”
赵懿欢大眼睛转了转,“宫里这些衣裳本宫都不喜欢,不如你从外面买些回来给我?”
余火莲一口应下,“好好,你且回去换了这身太监宫装吧。”
赵懿欢看见余火莲,便已经不想出宫去了,于是心满意足的回了后宫。看着赵懿欢跑回去的背影,余火莲还摇头笑叹,如此没规没距,倒也真像他余火莲的妹子。
到了崇政殿,余火莲便收起笑脸,换了一副乖顺摸样,进门就跪请圣安,皇上看着他也没叫他起来,开口便问,“朕听梁适说,你已能背下《宋刑统》了?”
“是。”余火莲低着头,听见皇上翻书的声音,皇上随意抽了一篇,却是从这一篇的中间部分捡了一句,这情景实在熟悉,当年展颢靠他时候,也是这个摸样。于是余火莲便从那句开始背起,直将整篇一字不错的背了出来,就连注解都一字不错。皇上虽恼他任意妄为,但余火莲如此才华,却又让皇上着实打从心底里喜欢,于是火气便小了不少,只是语气仍然低沉,“这书背的倒是流利,一到用时你就给忘了个干净。”
余火莲抬头瞄了瞄皇上,发现他脸色已经缓和许多,连忙叩头道,“孩儿下次再不敢了,下次必定依照国法,严走程序。”
皇上心知他是口不对心,可偏偏就不生气了,于是叹口气,“起来吧。”
余火莲默默站起来,还好似一脸愧疚的摸样,皇上却已换了话题,笑着问他,“方离近来身子如何?可有什么需要的?”
火莲听了便也笑起来,回道,“多谢皇上关心,小离身子挺好,最近也胖了不少,上次已送了一车东西过去,现在什么都不缺,家里都有。”
皇上点点头,站起来在御案前来回的踱步,“这也快有九个月了吧?”皇上眼睛都弯着,掩不住的笑意。
“是,再过七八天就满九个月了。”余火莲也笑的一脸幸福,父子两个相视一笑,对这个孩子,都是无比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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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火莲回去时,皇上还是给他准备了一车东西,而且还找了个老宫人跟他一起回去,那老宫人是宫里最好的稳婆,这一个多月就让她住在小离身边,随时伺候着。
现在方离月份大了,小芳总嫌余火莲笨手笨脚,反而是黑水比较细心,总是和小芳帮着那老宫人伺候在方离身边,而余火莲这做丈夫的反而被几个女人远远赶开,他一脸无奈的去找方旭诉苦,却见方旭也是一脸的苦大仇深,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一个多月前李柏也怀孕了,但李柏身子性寒,才怀上的孩子,却没带住,现在小产伤了身子,喜鹊把火都撒在方旭身上,他被丈母娘扫地出门了。
余火莲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这事兄弟也帮不了你,你不如找葛御医或者公孙先生去给李柏看看吧。”
方旭无奈叹气,“公孙先生给看过了,要不是他去看过,说是因为小柏体寒带不住孩子,喜鹊夫人肯定要说我虐待了小柏,一准把我打死在御香斋里。”
“那公孙先生说没说怎么个治发?”余火莲问。
“先生说,体寒只有慢慢调养,怕得有个一年半载才行。”方旭边说边往街上走,余火莲跟在后面问他,“你这是去哪啊?”
“去买点东西孝敬丈母娘啊,不然我这几个月是别想见着小柏了。”方旭苦着脸说,
余火莲听了哈哈大笑,然后他就忽然想起,赵懿欢前几天跟他要衣裳来着,于是说,“我陪你去,正好,我也买些东西。”
两个大男人逛的全是女人穿的用的,他们一窍不通,余火莲叫了杀水蛮姬出来,可她虽是女人,平日却也不注意这些东西,比他们俩没强多少。这种时候余火莲就分外想念傅宏,不知道为什么,余火莲就是觉得这种事傅宏一定很有研究。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两人居然真的在一家首饰店里碰上了傅宏,余火莲一愣,“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