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意握着行李箱的指尖紧了下,随后,便听见许恒瑞的声音响起。
“苏小姐,我送你回酒店吧,在美国晚上打车不安全.....”
攥紧拉杆的力道蓦地松开,苏时意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冲他笑了下。
“不用了许助理,我去机场。”
很快便有出租车停下,许恒瑞甚至还没机会开口阻止,苏时意已经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窗外的街景飞驰而过,快速被抛在身后,闪烁的霓虹灯晃得人眼眶发疼。
那枚包装精致的领带夹还被她塞在包里,硬得硌手。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眼里的那阵湿意压下去。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本来就是她自作自受。
-
凌晨三点的洛杉矶机场,空空荡荡。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机场巨大的玻璃窗上,细密的雨幕层层冲刷,雾气朦胧不清。
机场座位的长椅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背脊蔓延上来,加剧了小腹传来的钝痛。
国外机场深夜里经常会有流浪汉出没,苏时意不敢靠在椅子上睡觉,只好时刻看着手机。
脑中浑浑噩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来打发漫长的时间。
鬼使神差的,她又点开和殷延聊天记录。
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像是放映带一般在她的脑海里回放。
越是回想,好像就越是难受。
在没人认得出她的异国机场里,强忍着的弦像是一下子崩断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落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握着手机的手在不自觉颤抖,好像浑身都是冷的。
苏时意突然发现。
她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喜欢他。
-
她低着头,一个人坐在机场大厅里,纤瘦的身影孤零零的,长发遮盖住侧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以至于她并没发现,身后不远处,殷延就站在那。
他肩膀处的西装被雨打湿,晕出一片暗渍,同样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殷延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就在克制不住想要朝她走过去时,耳边忽然又回想起昨天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些话。
一遍遍,不断地提醒他。
“她从来就没有对你有过一点真心,接近你也只是为了利用你来报复我。你呢,你还要继续犯傻下去吗?”
“真心?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接近他的目的,再谈什么真心,未免太可笑了。”
殷延脚步再次停在原地。
半晌,他忽地自嘲地勾起唇,漆眸里压抑着的情绪逼得眼尾泛红。
那才是她的真心话吧。
对殷延来说,自我保护四个字早就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他忌恨背叛,也最厌恶被人利用。
可是,就在不知道是具体哪个时刻开始,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苏时意。
他甚至在想,她想要钱,或是权,他都无所谓。哪怕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白家来的,他还是愿意掩耳盗铃地栽进她编织好的陷阱里,然后为她大义灭亲。
只要她有一点真心。
某些时候,殷延觉得,或许苏时意对他也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
一个人的演技,总不至于好成那样。
直到听见她亲口说出的那句话。
他才发现,他可能又赌输了。
她和林沁晚,白熙比起来,或许也没什么不同。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直至手背和骨节都泛了白。
最终,殷延还是缓缓松开手。
*
深夜,好不容易熬着上了飞机,苏时意刚在座位上坐下,就有空姐走到她身边。
“您好,请问是苏时意苏小姐吗?”
苏时意愣了下,嗓音发哑:“我是。”
空姐面带微笑:“很抱歉,我们的航班今天超售了,您的座位我们已经给您免费升级为头等舱了,您请跟我来吧。”
苏时意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儿突然砸到她头上了,迷迷糊糊地坐到了头等舱的座位上。
很快,空姐又抱着一条没拆封的毯子走过来,在苏时意身旁蹲下,语气关切。
“看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这是毯子,还有热糖水。如果您胃痛的话,我们这里有止痛药。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的话,也可以随时叫我。”
也许是因为太委屈,在收到陌生人一点点的温暖时,苏时意都觉得眼眶发酸。
“谢谢。”
一杯热糖水下肚,苏时意才总算觉得身上的寒意散了些,困意也随之而来。
她是真的累极了,脑中的思绪也是乱的,头等舱的座位很宽敞,她盖着毯子,还没起飞时就已经在座位上睡沉了。
一旁的空姐轻手轻脚将毯子给她盖好,朝着机舱尽头的乘务长点了点头。
乘务长接到示意,拿起了手机。
电话很快被接通,乘务长语气恭敬。
“殷先生,苏小姐刚刚已经睡着了。”
“您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苏小姐的。”
片刻,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谢谢。”
第41章
周一上午,拾遗香水照常开始例会。
会议室里,众人互相递了一眼,担忧的目光纷纷落在苏时意身上。
小七鼓起勇气,在苏时意耳边小声问:“时意姐,你还好吗?”
苏时意正在整理文件,闻言动作一顿,“怎么了吗?”
小七抬手比划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你的眼睛,很红...”
不只是眼睛很肿很红,脸色也苍白得不像话,显得十分憔悴不堪,明显就是在硬撑着,早上也一直在走神,别人叫好几声都听不见。
苏时意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
她扯了扯唇,若无其事地冲笑了下:“没事,昨天熬夜来着,没睡好。咱们开会吧。”
她说没事,大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好照常开始汇报。
一直到例会结束,苏时意回到办公室里,乔诗语紧随其后跟了过来,目光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时意,你的脸色看着特别不好,是不是生病了,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被乔诗语这么一说,苏时意抬手摸了摸额头,发现好像真有点烫。
“没事,我吃片药就好了。”
听着她无所谓的语气,乔诗语又担忧开口:“正好下午公司事情不多,你先回家休息休息吧,正是关键的时候,你自己身体不能先垮了啊。”
想了想,苏时意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自己现在的状态好像确实没法集中工作。
飞机上睡得不安稳,她整个人都有点像踩在云端上飘,昏昏沉沉。
合上电脑,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只好妥协道:“那我先回家睡一会儿,有事你电话联系我。”
“嗯,快回去吧。”
-
回到家里,苏时意从客厅里翻出体温计,一测,果然发烧了。
她不是那种容易生病的体质,一旦生病就是病来如山倒。
不知道是昨天在机场着凉了还是怎样,她翻出一片退烧药吞下,连给自己倒杯水的力气也没有,爬到床上就倒头睡下。
这一觉苏时意睡得昏天黑地。
迷迷糊糊中,她看见一道身影在床边忙碌,下一刻,一条毛巾贴在额头上,冰冰凉凉的,让苏时意混沌的意识也清醒几分。
不是他。
是闻凝。
心里刚刚再升起的那点希冀忽然又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了希望之后,破灭之后的失望才是最折磨人的。
苏时意缓缓舒了一口气,忍下眼底那阵酸涩从床上坐起来,起身的时候,眼前又是一阵控制不住地发黑。
听见声响,闻凝转过头:“醒了?”
看着她煞白的脸色,闻凝又连忙把掉下来的毛巾给她搭回去,“你怎么去了一趟美国回来,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刚才一直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我就直接过来了。”
苏时意的声音沙哑得惊人:“没事,就是感冒了而已。”
闻凝脸色一绷:“你少骗我,你昨天不是还兴致冲冲地去找殷延的吗,怎么回来就憔悴成这样,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你快点实话告诉我,你跟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凝老早就觉得苏时意接近殷延的背后不简单,可苏时意不想说,她也不能逼问。
事情到现在,看见苏时意憔悴成这样,闻凝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看闻凝一言不合就要闹的架势,苏时意没办法了,轻叹了口气,只好把所有事都跟她一一道来。
等到她全部讲完,闻凝瞳孔放大,好半会儿才出声。
“所..所以你是说,殷延都已经知道了?你接近他是因为白熙的事?”
苏时意垂着眼,声音是闷的:“嗯。”
一时间,闻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虽然好像被利用的是殷延,可她还是心疼苏时意。
毕竟,谁能算准自己的心呢。
苏时意现在这副样子,明显就是失恋的模样。
闻凝叹了口气,也有些束手无策,在苏时意床边坐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轻声答:“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闻凝沉默片刻,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他和沈宜宁站在一块这件事,我多少听我哥说了一点。最近殷老爷子好像和白家,一直在催殷延和沈家的订婚。是因为殷氏集团这两天好像出了点事儿。”
闻言,苏时意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
“之前不是有关于殷延色盲的消息传出来吗,虽然被压下去了,但唐子骁这人死心不改,和海外的一家企业暗地里联合收购殷氏的股份。把殷延之前唯一一次投资失败的案例添油加醋。”
苏时意细眉拧起,又急忙问:“很严重吗?”
闻凝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斟酌着回答:“听我哥说,好像有点。不然殷董事长最近也不会一直逼着殷家和沈家联姻....”
闻凝也不懂太多商场上的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既然苏时意和殷延已经闹掰了,那就没必要再去管殷延的事。
而且照他俩之前这些恩恩怨怨来看,闻凝觉得,殷延不上赶子报复苏时意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苏时意不会放弃报仇,而殷延如果想坚持站在苏时意这边,其中会有多少阻力,可想而知。
既然两个人都难以妥协,最好的结果当然是相忘于江湖,这就是闻凝这个局外人的想法。
“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一边说着,闻凝就站起身,去厨房给苏时意盛粥去了。
苏时意坐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搜索着最近爆出的相关财经新闻。
她咬紧唇,慢慢滑动着弹出的新闻页面,心也跟着紧紧悬起。
形势的确很严峻。
关于殷延色盲的消息接二连三冒出来,不少殷氏集团的股东已经开始坐不住,小股民也开始抛售股票,股价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跌了两个点。
就像闻凝所说的,唐家现在在股票市场上已经连续举牌,今天下午是第三次,手里持有的股份已经快直逼殷延和殷宏镇的比例,原本属于殷家的控制权已经岌岌可危。
眼下的情况,只要殷家能拉拢到持股比例不小的股东一起稳住,唐家就没那么容易得手。
沈家的企业同样也握有百分之五的殷氏股份,只要沈家愿意站到殷家这边,一时半会儿唐子骁就做不了什么。
可沈家又凭什么无缘无故帮殷延。
无非是因为沈宜宁,打算用联姻当作条件交换。
这笔生意对殷延来说一点也不亏。
可苏时意不想让他答应。
虽然她现在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去阻止他做这个选择。
思及此,苏时意的心口像是被无数株无形的藤蔓紧紧捆住,她的指尖在发抖,脑子里很乱,一遍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想办法,到底怎么样才能帮得上他。
其实不是没有办法。
除了沈家之外,凌越创投也持有殷氏集团一定比例的股份。
凌越就是当初由詹曼琳搭线,和苏时意签订对赌协议的投资公司。
最后,苏时意还是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微微舒出一口气。
“您好,凌总。请问您明天有时间吗,我有笔合作,想跟您聊聊。”
-
次日上午,凌越创投总部顶楼。
气氛安静得出奇,茶几上的咖啡香气袅袅,氤氲在空气中。
苏时意面上淡然地坐在沙发上,实际在看不见的地方,指尖紧紧揪着包带,等着凌峰的答案。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峰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发出喀嚓一声脆响。
他慢悠悠地开口,“商场上最忌讳树敌,我如果这次答应帮你,和殷氏集团形成一致行动人,抵制唐子骁收购,日后恐怕唐家在商场上可就要跟我过不去了,这代价可不小。”
“我知道,如果您愿意帮他渡过这次,对赌协议上的合约,拾遗香水借壳上市之后,股份我可以无条件再多给您百分之十。”
闻言,凌峰的眼皮抬了抬,有些震惊地看向她。
“小姑娘,你认真的?”
没等苏时意回答,凌峰语气告诫,好心提醒她:“你可要想好了,百分之十,可不是小数目。”
给他百分之十的股份就意味着,以后拾遗香水上市之后,只要凌峰想联合其他人争夺拾遗香水的控制权,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苏时意如果以后想要买回这百分之十的股权,要花的钱,起码千万以上,日后拾遗香水股票如果增值翻倍,金额更是没法估计。
她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总归对她来讲没有半点好处,而且风险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