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擦肩的几秒中,她瞥见一道在那拨人中脱颖而出的矜贵身影。
但几秒流逝极快,周梵没做停留地走向了李清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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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大学是2014年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全球总决赛的冠军学校。
参赛的三名成员是当时大一的梁殊择和另外两名大四的学长。
灯光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梁殊择懒散地迈向包间。
他站在这拨人的最中心位置,眼皮懒懒掀着,出挑又耀眼。
这场聚会是程子今撺掇的,说是什么庆祝梁殊择为国争光。但明眼人都知道,程少爷只是随便拾个理由来玩一场。
梁殊择也随他的便,那时一拨人走进餐厅,其他人信口说着玩笑话,全都拿程子今新交的那个女朋友开玩笑。
梁殊择听着他们说,全程没搭一句腔,脸上表情依旧淡漠,只是偶尔清晰吐出几个字,其余人将他的话视作风向标,继续开程子今的玩笑。
程子今被他们打趣得多了,便想找些其他话题,恰好进餐厅时看到了个红唇乌发|漂亮打眼的女孩。
他看周梵几眼,在人群中小声说笑:“那个女孩怎么样?”
梁殊择在任何地方从不轻易看女生,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入不了他的眼。所以一开始他并没有看向周梵,还是当中有个人的女朋友唏嘘了声“她的兔子耳坠好漂亮”,梁殊择才缓慢地朝周梵挪了一眼。
短暂的一秒,他收回视线,表情淡淡,哂笑一声:“耳坠一般。”
程子今很快又换了个话题,这轮谈话很快结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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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车回学校的路上,李清铭还在说着刚才在餐厅遇到的那拨人。
她表情有些许激动:“那是梁殊择,今年四月份的时候去俄罗斯比赛,代表西京大学获得了冠军!”
周梵有些困,强打起精神听李清铭说话,觉得梁殊择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也仅仅只是限于耳熟。
脑袋像缠了千万条细线,眼皮正打架,她摇了摇头,想把睡意晃出去,顺口附和李清铭了一句:“哇,那他好厉害。”
李清铭摸摸周梵的头:“你是不是困了?”
周梵点头,李清铭让周梵靠在她身上睡,周梵便真的睡着了。
短暂的十五分钟车程,李清铭前五分钟说了梁殊择的丰功伟绩以及他在西京大学是如何如何令人瞩目,中间五分钟看出了周梵的睡意,最后五分钟让周梵睡了个浅觉。
夜色浓厚,城市的霓虹光一闪而过,周梵睡着,做了个梦,梦到她获得了第二届最强大脑的冠军,周峪嘉在台下为她鼓掌,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哇,姐,你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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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梵和李清铭进寝室时,其他两名寝室成员已经到了,她们是下午到的,现在正清理床铺。
“hi!”热情的李清铭向她们打招呼。
徐雾和郑烟烟是多年以来的好朋友,很幸运地分到了一间寝室,二人看到室友,随即也打了下招呼。
四人很快相熟,第一晚交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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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大学的开学典礼是在9月16号上午举行的。黑压压的新生站在辽阔的体育馆里,百无聊赖地听着上头的老师们说话。
老师们声音洪亮,体育馆内似乎都荡有回音。
周梵低头和李清铭说着昨天在食堂吃的茄子肉末很难吃,下一次不要再吃了,耳边便响起一阵奇怪的欢呼闹腾声。
周梵嫌吵,也没看台上是不是来了神仙,就和李清铭交换了下眼神。
两人身材都高挑,本就站在队伍末尾,四周也没有老师,便低着头快速走出了体育馆。
周梵走出体育馆时,恍惚间看到干净的玻璃上反射出一点台上那神仙的身影,是一抹黑色。
她凝神一秒,和李清铭去食堂吃午饭了,没去茄子肉末那一家。
李清铭做主选了家装修还不错的店,两人一致认为比昨天那家茄子肉末还要难吃,大概可以荣登西京大学难吃榜单top1.
吃完饭回寝室,恰好到了午休时间。
许雾和郑烟烟正坐在一起看综艺,边笑边吃饭,看到周梵和李清铭回寝室,立即将综艺暂停了。
“你们什么时候走的!我和你们说,你们吃大亏了,”郑烟烟屁股离开座椅,“计算机学院的梁——”
周梵和李清铭笑着听郑烟烟说话。
过了一小会,“我耳坠去哪了?”
周梵忽然出声打断了郑烟烟,她摸下耳垂,快步走到桌前照了下镜子,耳朵上空荡荡的,右耳的兔子吊坠不见了。
“是不是落寝室了啊?”李清铭帮着周梵开始一起找,郑烟烟和许雾不再说梁殊择,携伴一起去看综艺了。
周梵将寝室翻遍,在每一个细小的角落里找过,都没看到兔子耳坠。
李清铭担忧地问:“是很重要的东西吗?”她看着周梵:“重要的人送你的吗?”
周梵打开书桌抽屉,将几本书抖了抖,边大幅度抖动边回答李清铭:“是高二有一年元旦,有人放到我抽屉的。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那个人还给我写了封信,看上去还挺真诚的,”又找了会,她补充道:“我一直把兔子耳坠放在家里,上次收拾行李的时候,顺手带过来的。”
李清铭继续帮着她找:“是不是掉路上了啊?”
这个可能性极大,但这也预示着很有可能找不到兔子耳坠了,但周梵还是想试一试。
李清铭陪着周梵出了宿舍,她往食堂那条路上找,周梵往体育馆那条路上找。
初秋的烈阳高挂,日光透过阔大的樟树叶往地面倾泻。前往体育馆的路途有点远,周梵身影和树影紧密交织。
待她走到体育馆时,已经是下午一点。
周梵推开体育馆的门,围着里面找了一圈,着重在班级站着的位置上找,但还是连一点影子都没看到。
心像是一点点下沉。
她记得高二那年,家里出现重大变故,周峪嘉意外发生车祸,那时家里每个人都很难过。
周梵担心周峪嘉,那一阵子的学习状态一直不好,上课恍恍惚惚的,课余时间趴在课桌上休息,做梦梦见的都是周峪嘉下葬的模样,打上课铃时,她常常掉起了眼泪。
以前她想到周峪嘉下葬,总会觉得好笑地笑出声。但这一次,周梵难过着急得直掉眼泪。
她那时是真的好怕周峪嘉哪一天躺在医院里就死掉了。
那天午休,她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但却没有声音,周梵沉默地哭着,哭了一会哭累了,就还是想睡觉,便打算从抽屉里拿出纸巾,但却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盒子。
周梵抬头,将盒子拿了出来,盒子上潦草写了几个字——高二五班周梵。
周梵的纸巾好像全被前桌戴眼镜的男生用完了,纸巾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空包装。
她愣了下,用衣袖蹭了蹭眼泪,然后慢腾腾地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是一对重量极轻的兔子耳坠,在日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看上去精致小巧。
周梵将兔子拎出来,又看到了底下的一张折叠好的黄色信封。
她打开,黄色信封便完全展在她面前。
缠绵日光透过纸张。
纸上写着几个强劲有力的字,飘逸而漂亮,像是特意练过硬笔的人才能写出的字。
周梵,兔子让你别哭了。
第3章
周梵找兔子耳坠找得太认真,以至于没注意到体育馆走进了一个人。
她弯着腰,双眼扫过地面,找寻一遍无果后,打算再到路上找找。
她正准备转身,身后忽然便响起一道低沉嗓音。
“你在找什么?”
周梵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九月份的阳光跃过体育馆大面积的边窗,生了锈的窗户栏杆有细碎锈渣往下掉。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带着栀子花香的风,就在这场风声里,周梵转身,和梁殊择视线相交。
她迟疑了一小会,抱着一点点他看到兔子耳坠的不实际希望开口:“在找耳坠。”
梁殊择是回体育馆找不小心落在这的资料文件的。
闻言,他滚动了下喉结,懒倦地掀起眼皮,说:“很重要?”
周梵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如实说:“挺重要的。”
梁殊择没再说话,表情淡淡扫过她一眼,径直便往台上走,背影清贵修长。
周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她没事和一个不太相熟的人说这些做什么。
而且这个人看上去就不像是会帮她找耳坠,说不定他还会觉得兔子耳坠很幼稚。
思及此,周梵便往体育馆门口的方向走了。
待她走到门口时,忽然又听到一道懒倦嗓音,尾音似乎还略微上扬了点。
“走什么。”
周梵脚步顿住,转身,朝他:“去找耳坠。”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他朝她走过来,周梵才发现他是单眼皮,眉骨高挺,发极短,整个人透着股混劲。
“等着。”梁殊择吐出两个字。
周梵:“?”
等什么。
等她的兔子耳坠自己长腿跑回来吗!
梁殊择作风行事一向拽到极点,但偏生又没人治得了他。
他从出生开始便是永远的天之骄子,无论在哪都光芒万丈。但当他和周梵视线交汇一下,梁殊择便又耐心地说了一句话,虽然在周梵眼里,这个人仍是拽得没边。
“等你的兔子。”
周梵不太理解他意思,她抿下唇,说:“为什么在这等我的兔子?”
梁殊择耐心似乎欠佳,周梵就低头看了眼手机,不说话了。
梁殊择撩下眼皮看她,将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
“有人捡到了。”
周梵听到他这句话,很开心地看向他手机屏幕。
屏幕上似乎是西京大学某个团体的群聊,前几分钟,梁殊择在群里发了他进群一年多来的第一句话。
lsz:有人看见兔子耳坠了?
很快便有人在底下回复,且回复的人数很多。幸运的是,几分钟后便有人回复说在食堂的地面上看见了,让梁殊择报个地点,等会可以送过来。
周梵很衷心地朝梁殊择说了声谢谢,但说完之后又忽然发现自己并不记得他名字。
她看了眼他,想问他的名字,但这个人眉眼看上去攻击性极强,一副不太好打交道的样子,周梵便没再说什么了。
空气沉默无声,偌大的体育馆里只剩两道耀眼身影。
初秋的蝉声依旧不断,在树桠上蹦跶得正欢,树影在地面上拓出一道黑色阴影。
周梵有些无聊,拿出手机打了局益智小游戏。
但梁殊择站在这,根本让人没法忽视他,但他又不说话,只低着头懒散玩着手机。
周梵无意地扫他一眼,忽然又蹦出一句话:“真的谢谢你啊。”
梁殊择漫不经心地朝她看过来:“不用。”
周梵说:“这个耳坠对我来说特别重要,我还以为找不到了。”
“特别重要?”梁殊择像是特意咬重这四个字,说完,他将手机揣到兜里,从上而下地打量周梵,他净身高将近一米八七,看周梵时,眼皮是往下撩的。
周梵感觉他的目光像是一种审视,但或许只是因为他比她高,而产生的一种错觉。
她回答道:“嗯,特别重要。”
时间静一会儿,梁殊择扯了下嘴角:“男朋友送的?”
周梵立马否认:“不是。”她顿了下,补充道:“一个陌生人送的。”
陌生人和男朋友的距离太远,梁殊择横亘其中,成为了前者。
他淡淡嗯了声,便迈腿走了出去。
周梵看着他背影,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笼罩着她。
她猜想是今天中午吃了一顿很难吃的饭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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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是手机进入4g时代的第二年,周梵玩益智小游戏的时候,用的是4g网。
小游戏畅通无阻地通关,周梵感叹4g网络就是比3g网络要顺畅。
她当时大概是等了十分钟左右。
梁殊择逆着光返回体育馆时,周梵刚赢下一百零五个金币,她喜滋滋地将金币兑换成技能,一抬头,便看到梁殊择正朝她走过来。
他腿长,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
周梵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恭喜您,亲爱的兔小梵大力士用户,您的金币已被兑换成技能,请注意查收哦!”
这个用户名有点中二,周梵当即便摁灭了屏幕,然后表情温和地看向梁殊择。
她没涂口红,唇色却显得深。
梁殊择眼睫漆黑,手心挂着个兔子耳坠,他手大,兔子很小,在他手心里晃来晃去。
周梵看到她失而复得的兔子耳坠,眼前一亮,沉闷的心情被一扫而光。
她很快伸出白皙的手心,狐狸眼亮闪闪地看着梁殊择,浅声说:“辛苦你了。”
但梁殊择却反手将兔子耳坠放进了口袋,一副没打算还给她的样子。
周梵眼神微顿。
梁殊择看着她:“我说还你了?”
像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周梵表情都微顿了下,她声音放缓,据理力争道:“这是我的兔子。”
梁殊择声音淡淡:“写你名了?”
两人视线交错了下,周梵低头看了眼他手心的兔子耳坠,说:“要不你问问它?”
梁殊择缓缓地扯了下嘴角,不轻不重地将耳坠扬到半空中,然后稳稳地放到了她手心,声线懒倦:“收好了。”
周梵看到兔子吊坠在她眼前晃荡,在半空中折射着细碎日光,漂亮得过分,她愣了下。
即使是这几天将它戴在了耳朵上,好像也没有察觉出它的漂亮,只有在此刻,被他晃来晃去时,她才发现,这个兔子耳坠其实很漂亮。
当耳坠被放到她手心时,周梵随即便握住了它。
失而复得的东西总是更容易成为宝物,有些东西总要丢一回才知道珍贵。人总是这样,周梵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