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和这个数字相反的是盛如月脸上越来越深的笑意。
叶沉谨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了下来,他有点看不懂为何盛如月此刻脸上挂着这样的笑容。
就好像,她是猎人, 拿捏住了猎物的把柄。
“怎么了?”他眼神里有一瞬间少见的茫然。
“你不喜欢这里?”
听着他的问话,盛如月摇了摇头,眉眼里都是藏不住的轻快, 就像此刻她的心间有一只活跃的小兔子正飞奔而过。
“没什么。”她又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我喜欢,特别喜欢。”
叶沉谨总觉得不对。
有鬼。
盛如月转过身,把钥匙插入门孔里, 啪嗒一声, 门锁响了。
在门板嘎吱嘎吱缓缓动起来的时候, 盛如月正看着叶沉谨的眼睛。
就算是这种时候, 他是波澜不惊,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盛如月偏偏要戳破他的伪装。
“叶沉谨, 怎么这么巧呀?”
“你给我找的房子就在你家对面呀。”
面对盛如月的问话,叶沉谨很沉得住气。
“因为小姐你名下的房产里,只有这套空着。”他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如果小姐你不想和我住在一个楼层, 我可以再找一下别的房子。”
“谁说我不想了!”被叶沉谨那样一问, 盛如月没把住,一下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该死!
说完这话, 盛如月就瞧见叶沉谨淡淡地挑了挑眉。
他语气带笑:“嗯, 我知道了。”
“原来小姐想——”
攻守阵地交换。
盛如月赶忙为自己打掩护:“我、我那只是住这里最近住习惯了。小区的保安和物业阿姨我都认识了。这要是走了,去别的小区, 我还得重新跟他们认识认识。”
“那六楼养的边牧每次见到我都要跑过来呢。我走了, 狗狗肯定会舍不得的, 万一狗狗伤心怎么办?”
叶沉谨就抱臂看着她,大有看着她继续胡编乱造的意思。
他好看的眼睛里都写满了自己的真正意味:编,你接着编。
盛如月觉得恼火极了。
“难道狗狗不会伤心吗!狗也是有感情的!”她极力为自己辩护。
叶沉谨放下手,勾唇轻笑。
“嗯,狗狗会舍不得,也会伤心的。”
他语气浅淡,自觉上前来,拉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把她的行李往屋子里提。
盛如月站在一侧,瞧着他的动作,愣在原地好几秒。
是她的错觉吗?
还是她误会了?
为什么叶沉谨刚刚那样简单的一句话,她却总觉得略有深意。
她盯着叶沉谨穿着西装的屁股看了好一会,也没见到那里长出来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盛如月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叶沉谨是人,不是妖怪。
才不会有一句话就勾人的本事呢!
“小姐,不进来吗?”叶沉谨都把盛如月的拖鞋给准备好了,一回头,发现她还傻站着。
盛如月走进去,换了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有点惊讶。
叶沉谨在她的身边陪着,活像一个帅气的导购。
“这一套之前是空置的,暂时没有人租住。今天你上班的时间里我已经找人打扫了房间,你可以检查一下房间里面的一切是否符合您的要求。”
盛如月敷衍地嗯了一声,注意力全都在房子上。
现在的这个房间的装潢和叶沉谨屋子里的设计竟然相差无几,风格十分统一,都是那种非常vintage复古的装修。
是她喜欢的那种装修。
屋子里一尘不染,地面上光滑得似乎都能当做镜子。
房间里的窗户都打开了,风轻轻吹过来的时候,还能把屋子里的白玉兰花的香味给送过来。
叶沉谨竟然细心地在屋子里放上了香氛。
也是她喜欢的味道。
“还可以吗?”叶沉谨问。
盛如月勉为其难地点头,“还行吧。”
嘴上这么说,早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着沙发上的玩偶爱不释手地摸着。
叶沉谨瞧见她的动作,弯了弯眉眼。
不枉他今天下午翘班出去帮她买家居品的时候顺手带回来了一个兔兔玩偶。
现在盛如月就揪着那兔兔的粉耳朵,给人两耳朵打着结,似乎要编麻花辫。
“说起来,叶秘书,你之前是学什么的?”盛如月玩着兔子似无意间顺口提起。
叶沉谨:“工商管理。”
盛如月:“噢,我还以为学设计的。”
叶沉谨:“为什么这么说?”
盛如月一手捏着一个兔耳朵,抬头看着叶沉谨:“你看呀,这个房子和你自己的房子,装修都很舒服。”
“而且你不觉得我们俩的房子的装修有点太像了吗?”
“我还以为你不仅仅要负责我的房子,还要负责帮我装修呢。”
盛如月看似轻松地这样问出口了,实则心里在七上八下地打鼓,小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看着叶沉谨,眼神里有她自己都不懂的期待。
叶沉谨油盐不进。
“你想多了,小姐。”
六个字足以把盛如月一口气给噎死。
“就这么巧?”
要让这个男人承认他对她有点意思是有那么困难的事情吗?
叶沉谨无奈地笑了。
“小姐,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答案呢?”
目光相对片刻,叶沉谨的眸光中似乎也藏着利刃。那是一把想要撬开盛如月心墙的刀。盛如月心跳加速,移开眼神,逃避了这一刻叶沉谨的注视。
她刚刚还觉得叶沉谨嘴硬。
她又何尝不是。
现在,盛如月觉得她和叶沉谨之间存在着许多的不定数,和让失忆的她难以弄明白的本能,以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高悬的一块石头。
她有的时候想让这个石头落下来,砸进心湖里,溅它个到处都是才好。
可有的时候又怕这石头砸下来,砸毁了此刻尚且算是平静的表面,把一切都弄了个玉碎瓦裂。
在她确定自己会赢之前,她不想开口面对任何输的可能。
盛如月挤出一抹笑容。
“没什么。”
“就是好奇而已。”
盛如月看着叶沉谨,鬼点子在心里直冒。
“叶沉谨,帮我收拾下行李吧。”她坐在沙发上,盘着腿,兔子被她抱在怀里。她的下巴枕在小小的兔子脑袋上,乍一看,她跟那兔子还有几分相似,都透着一股聪明的狡猾劲。
叶沉谨很少拒绝她,现在也是。
于是乎,十分钟后,盛如月整个人都半瘫在沙发上了,叶沉谨还在帮她收拾衣柜。
行李箱的东西大多都处理完了。
叶沉谨走出来正准备离开,盛如月叫住了他。
“叶秘书,还没有收完呀。”盛如月抬了抬秀气的下颌,眸光直指行李箱里那个粉色的小袋子。
叶沉谨顿住,抬头看着盛如月。
盛如月不知道为何有一瞬间的心虚,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她挺直背,昂着下巴,骄纵地说:“干嘛!”
“做事做到底,这不是叶秘书你教我的吗?”
“我还以为事无遗漏是叶秘书的原则。”
叶沉谨耐着性子问她:“你确定?”
盛如月此刻只想让叶沉谨丢脸,让他难堪,看他害羞,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她一口咬定:“当然。”
盛如月潇洒无比地说:“反正都只是衣服而已。”
听了她这话,叶沉谨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他走上前,把行李箱的那个粉色的袋子拿起来,然后慢慢拉开拉链。
粉色的、卡通的、兔兔模样的。
草。
叶沉谨还没怎么样,盛如月自己先疯了。
她怎么忘了自己的口味?
贴身上衣里都是这种风格的,根本没有那些香-艳到能够让叶沉谨面红耳赤胜似滴血的东西!
叶沉谨把衣服一件一件捋好。
动作轻柔。
明明只是在碰衣服,可盛如月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她有点呼吸不过来。
清点完毕,叶沉谨把衣服放进卧室的专用柜子里,起身的时候,眼神在盛如月怀里的兔子上停留了片刻。
他没说话,只是笑着摇头。
等这家伙进了卧室,盛如月才反应过来。
叶沉谨分明是在嘲讽她幼稚!!!!
可恶!!
凭什么看不起我们粉色兔兔内-衣!!
盛如月蹦下沙发,杀到叶沉谨的面前。
“你什么意思?”
叶沉谨正拉开衣柜,把盛如月的那点小衣服往柜子里特别定制的地方放。
他很沉得住气,“嗯?”
盛如月火大,一手拿过叶沉谨手里正好往下放的那件,十分鸣不平道:“这是三丽鸥的限定款内衣!很难买的!”
“这件是玉桂兔的特别款!”
“这件、这件本来没有我的尺寸!我还找人专门定制的!”
盛如月气红了脸,“你凭什么看不起我的口味!”
被她突然来这么一招,叶沉谨都有点发愣。
眼前的小姑娘就像是一只气急败坏的小兔子,凶巴巴的,似乎他要是说了一句不合她心意的话,就要被她狠狠咬上一口了。
他一时没说话,盛如月更着急了。
“我不许你觉得我幼稚。”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内心里似乎很害怕这个词语,也不想让叶沉谨眼中的她和这个词挂上钩。
喜欢穿可爱风格内-衣的老板。
也、也很好嘛!!
瞧着她眼眶红红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叶沉谨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他的叹气,盛如月的心一下就沉到了湖底。
下一秒,温热的指腹就擦过了她有点湿润的眼角。
“哭什么?”叶沉谨无奈极了。
盛如月吸了吸鼻子,咬紧唇,攥着手里的衣服,“才没哭。”
只是有点不开心。
今天被那个讨人厌的老男人摸了腿不说,还要被叶沉谨嘲笑。
“我讨厌你。”
她一时没忍住,这样小声地说了。拍开叶沉谨的手,转身要离开,但走不了。因为手腕被叶沉谨拉住了。
他握得很紧,力道是那样的坚定。
盛如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沉谨一个用力,她已经被他搂进怀里。
脸贴着他的胸膛,是温暖的怀抱。
叶沉谨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今天吓到了你吧?”他的语气很温柔,是盛如月从没见过的那种温柔,像水,缓缓地流进她的心湖。“以后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明明是为了现在的事情吵架,他却好像读懂了她一直强忍着的情绪。
“哇——”
盛如月抓着叶沉谨的外套,用力地哭了出来。
“我讨厌死他了!!”
“我再也不想要见到他!!”
叶沉谨胸口的衣服已经全都被打湿了。
他沉默地把她搂紧了一些,眼神里写满了狠厉。
“嗯。不会再见到他了。”他把手搭在盛如月的头顶,然后低头,吻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小孩还在哭。
这样的时刻让叶沉谨有点不知所措。
也有点熟悉。
她小时候也喜欢这样,受了委屈,或者要发脾气,全都往他的怀里钻。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叶秘书,而是她的哥哥。
然后阴差阳错,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了她最讨厌的人。
要不是现在盛如月失忆了,一定不会在他怀里哭泣的。
叶沉谨敛眸,又轻轻揉了揉盛如月的头。
“其实很可爱的。”
盛如月有点没反应过来,讲话的时候都还带着点哭腔和鼻音,“嗯?你说什么呀?”
叶沉谨轻轻咳嗽了下。
“玉桂兔。”
他耳朵有点烫。
“没觉得幼稚。很可爱。适合你。”
盛如月攥着他背上衣服的手顿了顿,然后一拳头砸了上去。她整个脑袋都往叶沉谨的怀里钻,一张脸烧得红彤彤。
“废话!”她气势汹汹,“我的眼光可不差!”
察觉出她已经不哭了,情绪也好多了,叶沉谨便轻轻松开了手。
盛如月察觉到这个信号,故意在叶沉谨的衣服上蹭了几下,从他怀里离开,转过身去,不想让叶沉谨看见她哭得狼狈又羞得发红的脸。
“快走吧你!”
盛如月凶巴巴地说:“你可以下班了!”
叶沉谨:“早点休息。”
他也快步离开了,耳根也很红。
盛如月等他走了,才坐在床上,有点气急败坏地捶床。
她发什么神经?!
而且!
叶沉谨一听到下班也走得太快了吧!
果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打工人不想要下班。
哼!
(二)
晚上睡觉前,盛如月躺在床上,脑子里有点兴奋,却说不出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搬了新家,或许是因为她差点以为自己拿捏到叶沉谨的把柄。
又或者,她天生公主命,认床,换了个地就睡不安稳。
可她又是怎么第一天到叶沉谨的家就能够酣然大睡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