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院长都这样安排了,赵眉生自然求之不得。
他依言走进浴室开始洗澡,不多时郁离给他找来了从前他放在这里的内衣裤。
赵眉生原以为郁离肯定把自己的东西都扔了,今天洗完澡后准备继续穿脏衣服。没想到郁离还留着,并大摇大摆推开门就给他送了进来。
赵眉生正光着身子在浴室里洗澡,郁离没敲门就进来了,还若无其事地把东西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啊!”赵眉生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去捂关键部位。
毕竟两个人现在属于上下级关系,这样“坦诚相见”的确有点不好意思。
“一会你就换上,脏衣服就留在这里。”郁离面无表情地说。
“好……谢谢……”
赵眉生忍不住就开心起来,因为郁离这样的态度会让人对两个人的关系产生非一般的期待。
赵眉生洗完澡,换好衣服便走了出来,他走到梳妆台前梳头发。
郁离走过来,把熨好的外套给赵眉生张开,等他穿上。
赵眉生伸开胳膊穿好了衣服,郁离又给他整理衣领和门襟,像所有情侣那般自然……
两个人前所未有的和谐,从前那些分手的话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连赵眉生也觉得是时候了。
他开口对郁离发起了邀请:“郁离,我想对你说个事。”
郁离低头给赵眉生整理衣裳,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那个Olan-23最好配合其他药物使用,等你感冒好全,就让我来给你开药吧!”
郁离听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她抬起头,看着赵眉生的眼睛问他,“我一定要吃其他药吗?”
“是的,一定要。”赵眉生点点头。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的药里面肯定会有Olan-23?因为我总觉得你不会真的给我用这个药。”
赵眉生无语,他为郁离有的想法感到——尴尬。
他的确是这样打算的,赵眉生准备给郁离用精神类药物,控制郁离卡普拉格妄想综合症症状的发展。
因为周霏霏已经向赵眉生透露过周言恺很快就要举报郁离了,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如果被管理部门发现宏山精神病医院的院长居然是神经病人,那么郁家的这份产业,就该化为乌有了。
保住郁离,就能保住宏山医院。
郁离的精神没有问题,她与周言恺之间的纠纷,便就只局限于民间经济纠纷,这样处理起来也就容易许多了。
“如果我不吃呢?”郁离依旧保持那样很平静的神色看着赵眉生。
“如果不吃,你会被其他妄想症状控制,那就真的变成一个神经病了。”赵眉生很肯定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那些就是妄想,而不是事实呢?”
“……”赵眉生无语。
每一次与郁离开展关于Olan-23的讨论,最终都会回到这个点上来。
郁离坚持认为Olan-23带领人看到的世界其实就是前世,可赵眉生却不这么认为。
因为他们两人对最基本的“前世”这个概念,都无法达成一致,又怎么可能对Olan-23这款药讨论出结果来呢?
“你听话一点好吗?”赵眉生苦着脸,掏心掏肺地劝:
“姓周的已经要拿你开刀了,你就消停点,Olan-23是未获批药,谁都不能用,咱们就不给自己找麻烦了好吗?好好听我的话,我给你治病,完了你也能好好当你的院长。”
赵眉生也懒得再装了,郁离疯是疯,但她思路挺清晰,多智近妖,赵眉生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她都能一眼看穿自己的阴谋。
与其两个人假惺惺的互相兜圈子,不如撕开伪装,坦诚地谈,指不定还能达成一点共识。
“所以赵医生觉得我现在就是一个神经病?”郁离抄着手,目光如炬地看着赵眉生。
“……”赵眉生无言以对。
郁离是卡普拉格妄想综合症患者,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把郁离送上检测台让其他精神病专家来鉴定,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你别急!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让你能更加安全地待在宏山医院而已。”赵眉生试图很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所以赵医生其实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帮我寻找Olan-23的秘密,是吗?你之前做的那一切不过是在逗我玩,就像你陪邻居家的小孩子玩泥巴一样,而你真实的目的不过是想把我送进治疗室,像其他病人那样关起来吃药打针!”
“……”
赵眉生没办法回答了。
郁离说的句句属实,他除了回答说“是”,别无选择。
“是的。”赵眉生点点头,“坚定认为自己看见了前世的,本身就是妄想症的一种表现。”
“不过我并没有打算把你关起来打针吃药,你的症状很轻微,完全不需要关起来。只需要跟普通病人一样按时吃药就好,这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幻想就能消失,你就当你自己得了一个长一点的感冒就行……”赵眉生这样安慰郁离。
“好吧……”郁离挥了挥手打断赵眉生的话,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她转身,背对着赵眉生,似乎很难过的样子。
“谢谢赵医生耐心陪着我玩这么久……”郁离说。
“是我不该对你有幻想!”郁离突然转身看向赵眉生。
令赵眉生意外的是,他看见郁离的眼角亮晶晶的竟然有泪水。
“我常常会觉得很遗憾,为什么赵医生不能像翠英姐那样对我。无论何时何地都与我站在一起,鼓励我,支持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我不对,指责我这样想是错的,只要我这样想了,我的脑子就是有问题的,我就是一个患有妄想症的神经病患者!
赵医生你知道吗?曾经一度我还这样劝自己:哪怕赵医生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是不是也可以努力接纳你,和你在一起?因为我以为赵医生是理解我的,你明白我说的每一句话,并且愿意为我付出你能付出的努力……
可是……可是,今天你却亲口告诉我,是我想错了……”
郁离很激动地说完了这一番话,忍不住潸然泪下。
赵眉生第一次听郁离说这样的话,也第一次见郁离这样失态。他有些呆,脑子里全是被震惊后的嗡嗡作响声。
郁离说她曾准备努力接纳自己,哪怕自己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只因为郁离认为赵眉生是懂她的,不把她当作是疯子,并愿意为了实现她的梦想而努力。
赵眉生也激动了,想流泪。
可赵眉生是男人,更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他不会像女人那般感性,更不会意气用事——
郁离生病了,如果自己真的爱她,首先考虑的应该是,怎样做到在不对郁离的事业造成影响的前提下,治好她的妄想症。
而不是像郁离希望的那样,替她完成一个疯狂的愿望。
这不是在救她,而是在将她推下悬崖。
第49章 无耻之徒
郁离把赵眉生赶了出去, 她拒绝再听赵眉生的任何解释。
她警告赵眉生,如果赵眉生再不滚蛋,她就立马解雇他。
“别逼我对你来狠的。”郁离冷笑一声看着赵眉生, “毕竟我是一个疯子,疯子疯起来干什么都有可能, 而且还可以不负责任。”
“……”赵眉生很难过,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他想劝说郁离不要再迷恋刘翠英了, 她那不是知音, 更不是包容,是捧杀。如果按警察的眼光来看,那就是为虎作伥,是主犯与从犯的关系。
可是赵眉生知道自己现在还不可以这样说, 郁离正在气头上,自己再火上浇油, 那就是逼得郁离开除自己了。
赵眉生无奈, 灰溜溜地提着包一个人去上班。
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也不会为自己没有像刘翠英那样对郁离百依百顺而惋惜。
现在的赵眉生心里对刘翠英这样的人是愈发的痛恨,他认为刘翠英才是真正的罪人,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就是她引导郁离在疯狂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现在,再难回头!
所以现在赵眉生是把他心里全部的怨恨和不甘,统统都撒到了刘翠英的身上。
“这个变态的女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赵眉生在心里恶狠狠地说。
……
赵眉生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马上就要中午了才来上班,可是赵眉生一点愧疚的感觉都没有。他昂首挺胸地朝自己的办公室走, 甚至碰见刘翠英迎面朝他走过来, 也没有停一下脚。
赵眉生气势汹汹走在走道的正中央, 不给刘翠英让路,更不会像从前那样叫她一声“刘医生好”。
反倒是刘翠英退到了墙根,她静静地看赵眉生远去的背影,嘴角划过一抹讥讽的笑。
尽管已经快要下班吃午饭了,但赵眉生依旧要去查病房。今天是他查房的日子,哪怕时间已经晚了,但是他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去做。
同往常一样,赵眉生走到护士站去拿病历簿。当班护士把整个住院部的病历都取出来,递给赵眉生。
赵眉生接过病历簿来边走边看,突然,他停了下来。
赵眉生掉转回头走到护士站,他翻开两页病历,指着上面的字问护士:
“十四、十五号病房的责任医生为什么变了?就连今天的处方都换了?”
护士非常抱歉地告诉赵眉生,说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主任曹韧临时来改的。当时曹主任正在B区查病房,却突然跑过来A区,把这两个病人的主治医生给换了。
赵眉生听了了然,他当然知道曹韧不会突然就想起来要给病人换主治医生,这无非都是郁离的主意罢了。
因为赵眉生不听话,所以郁离就把赵眉生给换掉。
赵眉生很无语,撤销他给病人当主治医生的资格倒是其次,更让赵眉生难以接受的是,郁离专门挑出来十四和十五号病人给刘翠英,要做什么那是不言而喻了——
郁离就这么舍不得她的Olan-23,非要拿病人做实验吗?
赵眉生很难过,也很生气。
郁离这是完全不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更不肯相信他赵眉生,是真的有在用心帮郁离研究Olan-23。
赵眉生熬更守夜小半年写出来的药品检测报告,算是白写了。
赵眉生怒火中烧,也不管什么查房不查房,任务不任务的,他丢下护士站面面相觑的护士,转身就朝刘翠英的诊室奔去。
“刘翠英,你到底想干什么?”赵眉生嘭一声撞开刘翠英的诊室门,大声质问她。
“你是医生,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赵眉生猛一把夺过刘翠英手上的笔,揪住刘翠英的衣领,把她从座位上给扯了起来。
刘翠英的办公室里正好有病人,是每天都要来做治疗的非住院病人。那患者本来躺在椅子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在跟刘翠英说着什么,结果突然从外面冲进一个人来,大声吼叫,还把医生给抓起来了。
病人吓坏了,原本就敏感的神经更加紧张,他哇啦哇啦惨叫着从躺椅里爬起来,冲出刘翠英的办公室,大声喊着救命。
刘翠英却很平静地抬头看着赵眉生,冷冷地说,“赵医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赵眉生气急败坏,他就想怒吼着把Olan-23实验室的事给甩刘翠英的脸上,看她要怎么回应。可转念一想,这事还真不能怒吼,郁离牵扯在里面,在没有确切手段把郁离摘出去之前,这笔账就只能偷偷摸摸地算。
他压住了满腔的怒火,压低了嗓子质问刘翠英,“你知不知道你在把郁离往火坑里推?”
刘翠英冷然,“赵医生你自己不受阿离待见,就把气撒到我身上,你的脸可真大。”
“……”赵眉生狂汗。
“我他妈有必要吃你一个老妇女的醋吗?”赵眉生又气又好笑,哭笑不得。
“你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婆暗戳戳想的居然是别的年轻女人,这跟那些猥琐色情狂躲在角落里拿漂亮女人意淫有什么区别?说出来你就不会觉得臊得慌?”
刘翠英根本不为所动,“首先,我刘翠英今年五十三,是赵医生你母亲的年龄。你一年轻后辈却在这里一口一个老妇女、老太婆,赵医生还觉得你很有理是吗?
其次,听赵医生的意思是女人老了就应该去自己寻死,因为她们不配再喜欢任何人,也没有资格再表达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情绪。赵医生敢不敢你把你这样偏激的观点公开发布出去,看周遭群众会给你什么样的评价?赵医生还真觉得你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吗?”
一万遍“日了狗”从赵眉生心头飘过,他当然没能耐去干涉天底下的同性恋问题。可关键这话题根本不是他现在想说的重点!赵眉生明白郁离一个人的想法就够了,这猥琐老太婆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赵眉生压根就没兴趣知道好不好!
赵眉生苦笑,松开了刘翠英的领口。这女人已经五十三岁了,要是她突然缩到地上,说赵眉生挤她的领子把她挤晕了,赵眉生才刚参加工作,还拿不出那么多钱去补偿刘翠英疗养身子。
“我现在不想跟你谈这个,你不要跟我转移话题!”赵眉生摇摇头,告诫刘翠英休要顾左而言他。
“刘翠英,郁离她不懂医,可是你也不懂吗?未经批准上市的药物,用在病人身上会导致什么后果,你刘翠英真不知道吗?”
“我和郁离院长并没有做任何你说的这些违规事。”刘翠英冷静地回答赵眉生,“至于你做没做,我就不知道了。”
“……”赵眉生扶额。
他知道天底下的坏蛋都很会耍无赖,但是能红口白牙把自己做过的全部否定一遍,这样的人,心理素质可见一斑了。
“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和郁离院长做的吗?”刘翠英竖起眉毛瞪着赵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