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眉生与我见面的第一天,所以我就给他起名叫小满。”赵玉兰说。
郁离听了没有说话,她的脸上云山雾罩的,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么他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吗?”又过了很久,郁离才抛出一个新的提问。
“不知道, 眉生他没有问过他父母的事,到现在也没提过要去找。”赵玉兰这样回答:
“当年我从河边捡到他的时候, 他身上就没有留什么提示身份的东西, 就连他的生日都是我找了村里的接生婆合计后, 给他估的。”
郁离听了这话,脸上倒是露出一丝恻然来,“看来当初他父母扔得挺决绝,就没打算过要找。”
赵玉兰点头,用骄傲的语气告诉郁离,就算别人不要赵眉生了,她赵玉兰也能一个人把他养大。
郁离听了立马表示附和,她对赵玉兰的勇气和力量表示敬佩,还感谢了赵玉兰的善良。
“非常感谢阿姨当初没有抛弃他,还把他培养成了才。”郁离说。
“……”听了这句话,赵玉兰的脑子都当机了一下。
就像政府领导视察孤儿院的时候,才会对收养孤儿的院长和员工表示感谢一样,赵玉兰不明白眼前这个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女人感谢自己做什么?
或许她也是一个政府领导?
赵玉兰思考了一会儿,才踯躅地开了口,“还没问过妹仔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郁离。”郁离很干脆地回答,“是你儿子的领导。”
!
赵玉兰总是会对“领导”两个字肃然起敬,现在也不例外。
听说郁离就是赵眉生的领导,她立马再一次张罗开来。赵玉兰从抽屉里翻出来赵眉生给他买的饼干招待郁离,还给郁离剥了一个橙子。
郁离终于与赵玉兰又重新坐了下来,她问赵玉兰有关赵眉生过去的情况,赵玉兰则负责回答。
直到后来赵玉兰开始做饭,郁离便在这小小的,不足六十平方米的房子里转悠。
中间郁离又出门了一趟,就在赵玉兰以为郁离这一去可能就不复返的时候,郁离又抱着一束花和一只花瓶回来了。
“过年了,也没给你们带礼物,就送你们一束花吧!”郁离这样对赵玉兰说。
赵玉兰见状急忙感谢。
望着眼前这花束,她心里其实是替郁离感到可惜的——
赵玉兰不是很能理解现在城市里的年轻人的想法。在她看来,这花不能吃也不能用,过几天就会死,还不如一袋米的用处大……
但赵玉兰理解这就是郁离心意,是郁离对她表达的新年祝福,她很开心地收下。
和赵眉生一样,年轻人总是喜欢花钱在这些奇奇奇怪,又没半点用处的东西上。
赵玉兰邀请郁离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郁离很爽快地答应了。
可是到了晚上饭都做好了,赵眉生却一直都没有回家,甚至连电话都不接。
赵玉兰开始着急起来,疯狂给赵眉生打电话。
郁离劝她,说赵眉生应该有事,顾不得接电话,晚一点他得空看见了来电记录,一定会打回来的。
赵玉兰却很不好意思,因为今天家里来领导了,而赵眉生却不在。
最后,是赵玉兰陪着郁离在家里吃的饭,赵玉兰给郁离准备老家的特色菜,酸豆子烧肉。
郁离吃得不多,却对赵玉兰的厨艺赞不绝口。
如果是其他客人夸赵玉兰厨艺好,却又不怎么动筷子,赵玉兰还会以为对方只是客气,实际情况是自己做的东西不好吃。
可郁离这样的人夸赵玉兰,就算对方不怎么动筷子,赵玉兰也会选择相信郁离是真觉得味道不错的,只是因为胃口小,所以不怎么动筷子罢了。
赵玉兰一边热情接待郁离,一边在心底默默复盘自己今天在郁离面前的表现。
她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大体上还是过关的,做到了热情、自如,做的饭菜也合胃口,还受到了领导的表扬。
没有给儿子丢脸!
这样想着,赵玉兰便更加自信一点了。当她望着郁离那张动人心魄的脸时,笑容也更加灿烂了一些。
郁离吃完饭就没有再等赵眉生,直接离开了。
整个一大半天,郁离都一直等在赵眉生的家里没有离开。就连赵玉兰都觉得,赵眉生单位派来关心员工的这位领导,实在关心得有点扎实。
就连在赵玉兰熟悉的镇上和村里,都从来没有遇到过下沉基层这般扎实的领导。
陪领导这么一下午,赵玉兰也累了。好不容易熬到郁离离开,赵玉兰已经撑不住了,破天荒地没有洗碗就去沙发上坐着休息,连考虑赵眉生回来路上安全不安全这种问题都顾不过来了。
快九点的时候,赵眉生终于打电话回家了。
在收到赵眉生要晚回家的电话后,赵玉兰总算放下心来,爬上床去安心睡觉。
在半梦半醒之间,赵玉兰都一直想着今天下午出现的那位神秘女领导。
她依稀还记得女领导看悬挂窗口那块写着赵眉生名字的木牌时候的眼神——
痴迷、沉醉,带一丝癫狂。
……
郁离回到医院,她叫办公室把春节期间值班表给她送过来。
很快便有人送来了医院的值班安排表。
郁离接过来看了看,发现赵眉生已经在初三和初四值过两天班了。
她长叹一口气,把手里的表往桌上一扔,仰头便往身后的靠椅里躺去。
最近这段时间郁离实在太忙了,原本每一年的年底,她都会去一趟M国,因为郁弘山是从M国发家的,郁家还留有产业在那边。
可是今年因为周言恺生出这么多麻烦事,生意,生意没做好,老产业,老产业也顾不上,都不清楚那边的律师有没有替自己处理好公司的税务和报表……
郁离揉一把苦成苦瓜瓤的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厘清头绪,先把最急的问题解决,再一样一样地完成其他。
郁离通过各种手段了解到了一点调查组的工作情况。
非常庆幸的是,郁离把有关Olan-23的材料都放在自己的手提电脑里了,实验室里也没有存放Olan-23,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赵眉生经手时期,工作做得很周全,调查组无法从现有的医务系统中发现端倪。那么至少在现阶段,郁离相信,是能安全通过检查了。
郁离想跟赵眉生再谈谈,可又不想跟赵眉生打电话约,有些事情在电话里说不清楚,郁离觉得还是当面谈比较好。
去赵眉生家,他不在。挑值班时候谈,可赵眉生的值班时间又过了。
郁离想了想,打开电脑,又把赵眉生曾经发给她的那份报告翻出来看。
看了一会,郁离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翠英姐,我有事要跟你说。”郁离开口道。
“那个……实验,或许可以提前结束了。”
电话那头有一瞬的沉寂,很快,刘翠英便反应了过来:
“阿离是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我想……或许八九不离十。”
“不需要再看看?”
“暂时不需要了吧!”郁离摇摇头:
“翠英姐你知道,我在准备跟周言恺打官司,现在卫生局就派人来查了。我始终觉得这件事还是早了早好,我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刘翠英想了想,再度提醒郁离,“你要想清楚,因为很多数据都是靠前期持续积累下来的,如果突然中断,往后你还想再搞,就很难再重启了。”
郁离咬咬牙,说:“结束吧!”
电话那头传来刘翠英的一声轻笑。
“不是要寻找自我吗,阿离,现在不找了?”
“找到自我又怎样?难不成还能放弃现在的我?毕竟现在我是郁离,并不是其他的那个谁。”
“你说得都对,只是阿离,你努力过这么多年,你确定现在就一定能忘记那些残留在你脑海里的东西吗?”
郁离一愣,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忘记它们,只是我想既然都已经找到他了,有他陪着,或许能够减轻我的痛苦,让我可以更快地遗忘?”
听见这样的回答,刘翠英咯咯笑了起来:“那么阿离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
郁离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电话那头紧接着传来轻轻一声叹息,“男的女的?”
刘翠英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郁离也听懂了。
“男的。”郁离说。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刘翠英忿忿不平地说,“男人都是丧门星,阿离你这么优秀,天生就应该远离男人保平安。”
知道刘翠英又开始了,郁离不以为然地笑,没有说话,也不想与刘翠英辩解。
刘翠英吃过婚姻的苦,郁离理解她的感受,并不想改变她的认知。
刘翠英就着男人是丧门星这个话题咒骂了许久,突然,她问一句:“我认识他吗?”
郁离想也没有想便回答她,“你不认识。”
“那么好吧!我听你的,我们结束。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恭喜你,总算了了一桩心事。”刘翠英再度叹了一口气。
“谢谢你,翠英姐。”郁离也松了一口气,“那么余下的那些针剂……”
刘翠英果断回答,“等我回江城来再处理吧!我订了明天的机票,明天就能回江城了。”
郁离放心了,就要挂电话,却听得刘翠英在电话那头问了一句,“今天,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郁离听言便把护士送过来的病情记录本给翻出来,把上面记录的数据给刘翠英念了一遍。
“听上去还正常。”刘翠英在电话里说。
“可是我看十五号病人还是有些变化的。”郁离抢过了话头。
“怎么说?”刘翠英问。
“我看他……”郁离挠了挠头,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
“我看他似乎比前段时间更加……更加不高兴。”郁离说。
刘翠英听了哈哈大笑,“阿离啊!大过年的,任谁住精神病院都不会高兴吧!”
郁离扶额,“翠英姐,我说不上来,只是我真的觉得病人的变化还是蛮明显的。反正明天你就回了,到时候你来医院看看,再把把关。”
听了这话,电话那头的刘翠英便收了笑,回答郁离道,“好的,明天等我回来看看,把把关。”
第56章 意外的联动
长时间用过Olan-23的十五号病人杜君红, 确实有一点异样。
当刘翠英走进房间的时候,杜君红就像见到鬼一样,立刻哇啦哇啦怪叫起来, 并举起自己的板凳,试图把刘翠英给打出去。
刘翠英见惯不惊地使了个眼神。
只见自刘翠英的身后走出来两名铁塔似的保安, 两个保安扬起他们手中的电击棍,朝杜君红身上那么来了一下……
原本焦躁不安的杜君红立马像一滩烂肉般倒在身后的桌子上。
两名保安走上前, 轻而易举地就用绳子, 把杜君红给固定在了椅子上。
刘翠英走上前,在距离杜君红不到一米的地方坐下。
杜君红一脸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刘翠英,像猫一样狠狠抽泣。
“杜君红,最近你感觉怎样?”刘翠英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 一本正经地问。
杜君红止不住抽泣,自然也没有回答刘翠英提问的意思。
刘翠英让护士拿来这几天的体检监测单来, 她一条一条地仔细看。
在刘翠英看来, 只要病人能喘气,不死,那么就够了。
至于病人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变得更糟糕,这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Olan-23本来就是一种新药,产生任何后果,都是可以作为监测内容给归纳进药品研究报告的。
刘翠英看完了手上的体检单,她认为杜君红的身体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既然病人的身体没有问题, 那么她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就在刘翠英再度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 准备开口问话的时候, 杜君红突然就放声哭了起来。
他一边哭, 一边痛苦地尖叫。就像刘翠英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他再难承受。
刘翠英扶额。
自己都还没开始问,病人就哭成这个样子,让她怎么继续看病?
刘翠英一脸丧气地站了起来,病人这样的精神状态,是不适合开展任何治疗行为的。
她招了招手,叫护士送点镇定剂来给杜君红用上。等杜君红的情绪状态稍微稳定点的时候,她再来问。
不等护士送药过来,自门外又走进了一个人来——
是郁离。
春节期间郁离就跟刘翠英谈过杜君红的事,要让刘翠英回来就把关把关这个病人。今天刘翠英回医院了,郁离自然得跟着过来看。
出乎刘翠英的预料,见到走过来的郁离,原本正在哭泣的杜君红竟停了一瞬。
杜君红死死盯着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郁离,大声的号哭声,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刘翠英看见了,便叫郁离走过来一点。
“她是咱们医院的郁离院长,今天也专门跑过来看你,杜君红有什么话想对郁离院长说的吗?”刘翠英问。
杜君红小声啜泣着,泪眼朦胧地盯着郁离看。
眼看杜君红的情绪明显平缓了下来,刘翠英推了推郁离,示意她开口。
“我要问他什么?”郁离转过头,一脸踌躇地看向刘翠英。
“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他。”刘翠英说。
郁离惊讶,“我怎么知道我应该知道什么啊……”
刘翠英皱眉。
她不耐烦地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那两名保安和护士都出去,只留郁离跟自己呆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