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过神,起身到客厅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水。
一宿没睡。
-
后来,肇事司机和校园霸凌的那些人都得到了相应的惩罚,只是那个少年,再也没办法对他说一声,谢谢。
在之后,夏之星每一次路过图书馆的那个十字路口,那场车祸的细节就会在他脑内浮现出来。
再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严重到只要是看到红色的车子,记忆就会不自主地涌现情境。
他和Mako提起过这件事,Mako的建议是,让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夏之星纠结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去看了心理医生。
治疗结果初步诊断为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是必不可少的。
夏之星一般没课的时候就会去医院进行治疗。
最开始发病的那一个月,是夏之星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定期的心理治疗,定时定点吃药。
只是一想到自己所热爱的天文和远在中国的亲人和挚爱,他就觉得,必须要挺过这一关,但现实往往都不是那么美好的。
……
12月25日,整座城市都是过节的气氛,是圣诞节,也是夏之星最后一次去医院做心理治疗。
准备出门之前,他在玄关处收到了夏宥维的微信。
夏宥维说,外公在一个月前去世了,高血压。
季老爷子是除了季芸之外,最疼他的人,自从夏之星搬来申海城后,季老爷子就成了夏之星最依赖的一个人。
如今他去世了,可他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扶着玄关处的柜子才得以没有摔倒。
夏之星打字的手都发着颤。
他问夏宥维,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要在外公去世一个月才选择告诉他。
为什么不让他见他最后一面。
他明明很努力的在活着了,只是为了能回去见他们。
为什么所有不好的事,都发生在他身上。
夏宥维给出的回答是,不想耽误他学习。
望着这么一句冰冷的话,夏之星没回复,而是直接将手机锁屏。
Mako到家的时候,在浴室的浴缸内发现了割了腕的夏之星,幸亏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夏之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及嘴唇都因失血而发白。望着纯白的天花板,闻着满屋子消毒水的味道,他只觉得四肢无力、头脑发热。
他缓缓阖上眼帘。
……
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凌晨三点钟。
他吃力的坐起身,却因为动静太大吵醒了旁边睡意很浅的Mako。
“你醒了。”
夏之星应了一声,问:“我怎么在这儿?”
Mako没回,而是反问他为什么要自杀。
夏之星别过视线,没有回答。
Mako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播放给他看。
是萧何发来的。
视频中,女生一席蓝裙,一束光照在她身上,像是与黑白的钢琴融为一体,神圣而又美好。
以往总有人说,当环境最为昏暗的时刻,火焰燃烧的光芒才最为夺目。而弹琴的少女不知道,她就是夏之星最为昏暗时,燃烧着的唯一的火焰。
明明只是一段四分钟的视频,但夏之星看红了眼。
他垂眼瞥向那包扎了一层又一层纱布的手腕,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从眼眶滑落,无声笑了。
上帝教我去死,也教会我爱你。
……
出院后的当天,夏之星就去买了一块手表,以此来遮挡住他手腕上的那一道痕迹,再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认真又努力的活着。
他仍然相信,去世的家人会化作夜空中的星星永远陪伴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以往总有人说,当环境最为昏暗的时刻,火焰燃烧的光芒才最为夺目。”——《哈尔的移动城堡》
第67章 星夏
冷暖从音乐生转文化生这件事,还是萧何告诉他的。
关于冷钰公司的这些事,十几岁的夏之星没有能力可以帮助他,这是他第一次悔恨自己没有按夏宥维替他选的路走下去。
他恨这种想要帮忙但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不敢去想,这段时间的冷暖是怎么度过的。
好像他一直都缺席了冷暖最需要他的时候。
他终于开始后悔。
如果当初没有出国就好了。
谁说只有出国才会有大好前程?
也是那一段时间,夏之星终于明白,冷暖在他心中是比天文还要重要的存在。
所以在冷暖十八岁生日的前两个月,夏之星去店里定制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地球仪。
因为冷暖说,她想要在十八岁的时候环游世界。
而夏之星认认真真写了一封信,将信卷起来塞在了地球仪里,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她,总有一天,这个地球仪上的所有国家与城市,他们都会一一走过。
只是可惜,因为学术论文的问题,夏之星一忙就把快递的事忘记了,错过了寄件时间,只好在以后再交给她。
……
知道冷暖从音乐生转了文化生,在高考前夕,夏之星回了一趟申海城,拉着萧何一起,买了烟花到申海一附中的操场上。
萧何那时候是真想骂他:“不是夏之星你大老远从德国乘几十个小时的飞机回来就为了放个烟花?你知不知道现在市区已经不让燃放烟花爆竹了?”
夏之星整理着东西,没有理他,打火机微小火苗在漆黑的夜空中燃起,他看了一眼教学楼仍然亮起的教室灯光,想也没想,直接点燃了烟花。
之后,往后退了几步。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随着十几岁少年高喊的祝福,夏之星眉眼弯了弯,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了句:“高考加油。”
萧何没听见。
“谁在那边放烟花!!!”
萧何和夏之星一同望去,两个保安拿着手电筒在这边照着。
“操。”
萧何低骂了一声,拉起夏之星就往后门处跑。
那晚为少女放的烟花,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
同年盛夏的夜晚,夏之星在为了找一颗星星,在楚格峰用望远镜观望了一宿的漆黑夜空。意外的在凌晨三点三十七分的时候,在天蝎座主星心宿二附近发现了一个暗淡的不能再暗淡的星星。
在经过两个小时的资料查阅,夏之星认为这是一颗没有被发现的小行星,因此他开始日日夜夜使用天文望远镜观测并记录小行星的运行轨道。
一周后,他将小行星的观测资料提交给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后证明这颗小行星的确是首次被发现并且能被计算出轨道,于是给予了它临时编号“2016NL4”。
而作为发现者,这颗小行星最后以他的名字命名。在最后,夏之星向联合会申请,并且希望此小行星的英文名可以以“Aria”命名。
一是因为他的英文名是以心宿二为名。二是因为,在那段他最无助的时刻,冷暖是将他从深渊里拉回来的那束光。
即使他所发现的这一颗小行星并不是那片夜空中最亮的,甚至可以说是最暗淡不起眼的。但冷暖却是夏之星的世界里,最亮的星。
这个小行星最终的命名于三天后被国际天文学联合会通过,即日生效并永远的记录在了天文历史的档案里。
-
同年九月份,夏之星仍然履行了和冷暖的约定,乘了来回六十个小时的飞机回到申海城。这家琴房如冷暖所说,在去年就已经拆掉了,而门口的桂花树也早就枯萎,不成样子。
九月份,再也没有桂花的飘香。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夏之星的脑海里忽然就浮现了小姑娘练琴时的画面,心一动,用夏宥维给他的那张无限额的卡买下了这家店。
他跟学校那边请了两周的假,请了装修公司将琴房装修成了原来的模样。其实他原本是不想经营的,但是为了填上夏宥维的那笔钱,只好开门雇人经营。
毕竟只靠他的奖学金,是永远也还不上的。
一切都顺利,一切都回归到了最初的起点。
夏之星看着门口两颗枯掉的桂花树,眼波闪了闪,那双凤眸异常的坚定。
他买了两棵桂花树的树苗,将它们移栽到了琴房的门口。只是因为学业,他没办法亲自照料。
但所幸它们在残酷的自然界顽强生长,最后长成了两棵大树,在来年的初秋,这里终于又有了桂花的飘香。
……
夏之星博士毕业的那天,晴空万里,夏至将至。
在他毕业的一周内,欧洲南方天文台的台长曾多次邀请夏之星去天文台工作,但每一次都被他婉拒。
问起原因,夏之星给出的答案一直是,还是希望可以回国,为祖国的天文事业做出贡献。
夏之星原本只是想先在天文研究所找一份工作,然后未来的一切都慢慢相遇的。
但是正好苏陵大学向他发了邀请,想要请他去天文学院授课,尽管不是全职的,但夏之星还是答应了。
因为他之前从萧何口中听说,冷暖报了苏陵大学的德语系。
所以他接受授课的唯一条件是,给德语系安排每周一堂的天文实践理论课。
校长因为他的答应,豪爽的安排了一周两堂。
这样一来,就有了他们在苏陵大学的第一次见面。
——“你们好,我是夏之星,天文学教授,接下来的一个学期也是你们的这门课的授课老师。”
后来,他以老师的身份陪在冷暖身边,一直到她加入了天文社团,他原本的初心开始改变。
夏之星不知道她加入社团的原因是什么,或者是因为谁。
他害怕是因为江如周,他害怕她喜欢别人。
他不敢再等下去。
所以他借着“最认真的人”这一理由,将那个独一无二的地球仪交到她的手上。
像是如释重负。
再后来,因为江如周提出社团宿营活动的事,他在软件上购买了一定数量的帐篷,用“从德国带回来”的借口,只为了能和冷暖进一步而已。
他只是想要更多的,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
夏之星胆子小,从小就是。
所以当江如周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密室逃脱的时候,他本能是拒绝的。
但当他提到冷暖的名字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删去了聊天框中已经打完的拒绝的话,发过去了一句【好的。】
而天文竞赛参观研究院那一次,夏之星原本想的是,如果冷暖比赛的名词进了前十,那么就按照最初的安排,由他带领着参观。
但是既然冷暖没能进前十名,他也不能破例。
那么他就只好推掉这次带领参观的任务,以他的方式单独带她参观研究院。
后来在栖霞寺遇见冷暖,完全是意外。
那天其实是贺不辞要来的,他只是陪他来。
冷暖和宋遇晚离开后,他看向她们刚才走过来的方向,是一排排的风铃墙。
所以他在那边找了一整个下午,眼都看花了,总算是在那千千万万个风铃中找到了冷暖留下的那一个。
夏之星和贺不辞离开栖霞寺的时候,微风飘动,在那粉色风铃旁多了一个风铃,蓝色的诗笺随风飘忽不定,与她的排版相同,也是一列列清秀又工整的字迹,是少年最虔诚的祈福:
日迈月征,冷暖万事顺意。
——夏之星
这就是当时夏之星所说的,忘记的事。
而冷暖永远也不会知道。
……
后来,冷暖作为交换生去德国的那两周,夏之星是特地抛开了两周的工作陪着她的。最开始的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夏枳的那通电话,像是扰乱了他的一切思绪。
夏宥维去世了。
他临走前,也不忘给夏之星套上这个枷锁。
因为原本就有抑郁症的病史,在和冷暖分手之后,夏之星愈发觉得自己的抑郁程度更深了一个度。
直到有一天,手腕处的那道无人知晓的伤口,彻底展露在了夏枳的眼中。那是夏之星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姐。”
夏之星的双眸漆黑又空洞,整个人像是一个没有了生命的躯壳。
“我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夏枳陪他去看了医生。
所以在那之后,夏之星又回到了每天定时吃药、每周定时去看心理医生的生活。
医生的建议是,让他多去外面走走。
那时候的夏之星没有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只是忽然就想到了冷暖当时和他说的那句话。
——“见过日照金山的人,会幸运。”
心念一动,一人只身前往,在海拔5200米的珠穆朗玛峰下撒下隆达,系上百米经幡,是夏之星对冷暖最大的祝福。
她说见过日照金山的人会幸运,所以他发了一条仅她可见的朋友圈。
她看见了,就会幸运的吧。
只要她一世幸运就好,不喜欢他也没事。
……
后来看到冷暖在舞台上弹《夜空中最亮的星》,夏之星只觉得,好像这一路的奔波都是未来有望的。
至少,有那么多人喜欢她。
在时间的长河中,夏之星九岁那年的五月份,季芸女士受邀作为观众来到每年一届盛大的肖邦国际少年儿童钢琴比赛现场。
小肖赛最终的国际决赛在波兰“莎发尼亚肖邦音乐中心”进行,那晚,整座城市灯火通明。
“小星星,你真的不去吗?”季芸换好外套,在出酒店之前还劝着他:“大赛评委可都是星光熠熠,是很难得的机会。”
但不管季芸怎么说,也动摇不了小夏之星坚定的内心。
“我会晚点回来,你就待在酒店里不要乱跑哦。”
回应他的是关门的声响。
小夏之星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很久后收回目光,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慢悠悠的调着频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