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姐考虑的东西更多。
虞二叔是西沪数一数二的名医，他所在的医院也是整个西沪最好的医院，如果是由二叔亲自救治，唐闯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
虞烟无法到达隔着赛道护栏的事发地，作为一个局外人，也没办法越过赛道上的专业人员直接见到唐闯，但在她的脸上始终见不到慌乱。
“还有，告诉二叔，仔细帮我看看唐闯身上的伤口。”她冷静地说着，在亲眼看见唐闯被送上医疗车后，才终于收回视线。
时妤半眯着眼，“你是觉得唐闯这事有点不对劲？”
虞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的，从容应道：“是的，难道你不觉得吗？”
时妤点了下头，“刚才最后一个镜头，是唐闯控制这方向盘的，他的行为不对劲……”
她们正说着话，却不想身边的虞博承低着头，绿色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他不停在说着：“姐，唐闯这场比赛毁了，他的职业生涯也毁了，我们车队……包括我的梦想全部都毁了！”
唐闯都伤成那样了……连站立都没办法，就算没有生命危险，在心理上也会对比赛产生心理创伤，身体上也没办法再参加训练，没办法再比赛。
赛车的撞击是极其恐怖的，以刚才唐闯在飞出去后，又原地360度大旋转的撞击来看，撞击速度几乎是200km/小时，75倍的重力加速度全部落在唐闯一个人身上，后果可想而知。
唐闯没办法比赛了……
唐闯的职业生涯终结了……
他满脑子都在重复这几句话。
虞烟在他面前蹲下，轻轻捧起他的脑袋，让他直视自己：“小承，你的梦想应该由你自己来实现，不应该全部托付在唐闯身上，唐闯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姐……可是，是我一直都让他参加比赛，这场比赛也是我一直催着他参加……如果我当时不让他参加就好了……”
“我听说这场比赛对你们车队来说，都非常重要，关系着你们车队的积分和奖金，所以这并不是你的一个人的事情。”
“但是……唐闯现在变成这样，我真的很过意不去，姐，你和爸妈说的都是对的，不要碰赛车！真的不要碰赛车。”
虞烟握住他的手：“小承，先别想那么多，你先去二叔的医院守着唐闯，有什么消息，记得及时告诉姐姐。”
虞博承问：“姐，那你呢？”
“姐姐在这边还有点事情，带姐姐去见你们车队的领队好不好？”
虞博承似乎不懂她这个时候见领队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带着她去见人：“这位就是之前见过的陈领队，他也是负责唐闯一切比赛和训练的负责人。”
“您好，陈领队。”
领队正紧皱着眉头，时刻注意着场上和唐闯的最新情况，见来人的虞烟，还是给了点面子。
“你好，虞小姐，请问有什么事情找我吗？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后，会再找你。”
“小承，你先去医院吧。”虞烟对虞博承说，虞博承看了她和领队几眼，“姐，你不跟我一起去医院吗？”
一直跟在他们旁边的时妤推了虞博承一把，“我在这儿看着你姐，不会有什么事的，你赶紧去就行。”
虞博承看到时妤，又见虞烟冲他点点头，这才算放心，拿着车钥匙往外走，“姐，我先过去了，等会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你，你交代的事情，我也会好好记着的。”
面对领队的敷衍，虞烟神色淡淡：“我想和陈领队谈谈唐闯刚才撞车事故的事情。”
“这件事情我们也还在调查中，虞小姐想问什么？”
“我并不熟悉赛车上场前所有的准备工作，但希望陈领队能让人查查唐闯的赛车，在出发前还有比赛途中一切异常。”
“怎么定义异常呢？”
虞烟回：“麻烦陈领队把刚才车队和唐闯之间的沟通的车队电台完整地播放一遍。”
“这……虞小姐，这属于FIA的事情，就算是调查事故原因，车队都得听FIA的安排。”领队说：“要不这样吧，虞小姐，我在这边守着，你先去看唐闯的情况，有什么事情我一定及时告诉你，毕竟FIA那边我们需要进行一定时间的沟通，但也请相信FIA，会给出一个最公平的判断。”
时妤仰着下巴，“虞小姐，虽然我不怎么相信这领队，但FIA没出结果前，我们确实不好插手。”
“是我没考虑周全。”虞烟冲领队客气疏离地笑了笑，“我会把唐闯的伤检报告发过来，希望陈领队也能把赛车每个部件的检查报告让我看看。”
时妤听了立即挑起了眉。
这虞家小姐，看起来柔弱，但在交涉时，一点也不显弱。
虞烟说完，电话刚好响了起来。
虞博承激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姐！唐闯醒了！”
第16章
西沪第一中心医院的抢救室外，虞博承正和车队的人站在一起等待，唐闯刚被推出来就被他们团团围住了，一群车队的汉子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个个都很担心唐闯的情况。
虞二叔摘下口罩，满脸严肃端严，把围在旁边的一群人都赶走，只留下个虞博承，“小承，让这孩子好好休息。”
“二叔……”虞博承一肚子问题还没问出口，虞烟就来了。
她独自站在医院的走廊上，面容依旧柔和似水，“小承，唐闯住院的房间我已经安排好了，也安排了人照顾他，你先跟下去看看好吗？”
“姐，你来了。”
“嗯，听话，先去吧。”
虞博承点点头，看着虞烟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就算是自己因为这件事情变得慌乱，甚至整个车队都彻底乱套时，他姐永远像是他心底最值得信任的人，总是冷静又考虑周到。
等虞博承离开，虞烟才开口问虞二叔，“二叔，唐闯的情况怎么样？”
虞二叔叹了口气，“他是小承的朋友？听说你也认识？”
说着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你这孩子，除了上次小承车祸，你还是第一次这么着急找二叔，还对那孩子那么上心，真是难得一见。”
“二叔……”
“行行行，不说你了，那孩子撞击太严重了，如果没有赛车自身特殊构造的保护，他送到医院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但是经过抢救，已经脱离的生命危险。”
“那他的手情况怎么样呢？”
虞二叔从医数十载，见过太多可歌可泣的惋惜，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变化：“就算恢复，也没办法再开赛车了，这样也好，以后的日子还长，免得他也像小承一样差点因为开车丢了性命，小烟啊，你也知道的当初小承被送到医院什么情况，你好不容易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就让他好好养着，别去碰什么赛车了。”
虞二叔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虞烟眨眨有些干涩的眼，不知怎么的，眼前浮现的全是唐闯比赛前的点点滴滴。
世事无常，谁也不敢相信，最坏的结果就这样悄然发生了。
等到了病房外，虞烟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门板就猛地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阵玻璃摔碎的刺耳声。
她站门口站着，听见断断续续传来男生怒吼和质问，一字一句都像是没办法接受自己受伤无法再参加比赛这件残酷的事情。
叹了口气，她刚准备推开房间门，身后的房间倒是先一步打开了。
虞博承推着轮椅，疑惑地看着她：“姐，你站别人病房门口干什么？”
虞烟立马扫了眼面前的房间门牌号，发现是自己刚才过于沉浸，走错了房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什么。”
没想到是她走错了房间，里面正在发脾气的少年不是唐闯。
转过身，她这才注意到轮椅上的少年正歪头对自己笑，笑得比之前第一次见还要灿烂，她听见少年也问她：“烟烟姐，你是来看我的吗？”
“是……”虞烟下意识答道，眼神却不受控制的在唐闯脸上的笑停顿。
“烟烟姐，你真好。”他眯着眼笑道。
虞博承推着唐闯正要往外走，说：“姐，唐闯说要去外面看看医院的风景，我推他出去散散步。”
虞烟略微有点诧异地看了一眼唐闯手臂和膝盖上绑着的绷带，问：“你确定这个样子能出去吗？医生让他好好休息。”
“但唐闯说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想出去看看外面。”
唐闯在轮椅上点了下头：“烟烟姐，我身上都是些皮外伤，以前也经常这样，没什么事情的……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好的医院，想去外面看看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虞烟招手示意旁边的小护士过来，“先让医生给你再检查一下，我等会带你出去好不好？”
唐闯眼含感激：“好。”
一个小时后，检查结束后，虞烟亲自推着唐闯的轮椅出了病房，他们在医院顶楼的花园里到处逛，周围种满了各种绿植和花朵，看起来令人赏心悦目。
虞烟推着轮椅，步伐很缓慢，头顶的眼光透过楼顶的藤蔓一闪一闪地照在她和唐闯的脸庞上，为这份静谧添了几分岁月静好。
走了十多分钟，唐闯一直在和虞烟聊天，从学校里的趣事到车队里发生的事情，唐闯的分享欲就一直没停下来过。
虞烟被他逗笑了好几次，“那你们车队真的有人因为在场上没看周围的旗帜被直接罚下场的吗？”
“当然啊，那时候比赛他们开得太快了，周围都是一闪而过，谁还注意旁边的旗帜颜色啊……”
“那样的场面一定很有趣。”
“是啊……”唐闯也勾着眼眸笑，只是突然问，“烟烟姐，你说我是不是以后再也上不了赛场了？”
少年仰头注视着她，浅色的瞳孔像是清澈见底的湖水，平静又干净。
虞烟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不会的。”
“别骗我姐姐，我知道我自己身体的情况，当时的撞击把我的手和脚都撞断了，就算能好，我的身体再F1车手李也算是个残废了。”
他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说着，似乎话语里提到的每个字都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烟烟姐，其实不用安慰我，我不喜欢你对我说谎，就算是真的为了我好，我也很不喜欢。”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虞烟，语气有点儿严肃，虞烟难得有点心虚，过一会儿才开口说：“那我以后不骗你了。”
“好。”唐闯认真地说，“说好了。”
“说好了。”
“但是烟烟姐，你知道吗？比赛第一圈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方向盘和刹车系统出现了问题。”
赛车手对自己的赛车，就像是相处多年的伙伴，无论是轮胎磨损还是某个部件角度出现了偏差，赛车手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你早就知道了？”虞烟皱眉，“那为什么当时你不说？”
唐闯面无表情，眼神有些冰冷：“说了也不会有人管的。”
“唐闯，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烟烟姐，是有人故意这样做的，他们想看到我在赛场上变成这样，我为什么要违背他们的意愿呢？”
虞烟怔住了。
她看向唐闯的眼神微微有了变化。
是什么能让唐闯说出这样的话，是什么让唐闯明明知道前面是龙潭虎穴，是死亡还要往前的？
唐闯却笑了笑，扭头轻声说：“烟烟姐，你别放在心上，我其实是乱说的，当时事发突然，我怎么可能提前知道，把自己的职业生涯葬送在赛道上？我们先回去吧。”
他似乎没继续在自己的伤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过了会儿他又和虞烟聊起了别的话题。
虞烟断断续续地应着他的话，却没有了之前的心情，她总觉得有点看不懂唐闯。
唐闯有时候像透亮的一张白纸，但有时候又会让她感觉，在这张白纸的背后，写满了复杂又难懂的公式。
受伤这事，她也不知道唐闯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说不在意，唐闯明明把比赛和赛车看得那么重要，无比向往。
如果他能像刚才她差点走错的病房里那少年一样发泄几句，她都觉得唐闯是在意这件事情的，
可唐闯从头到尾，只问了一句。
唐闯在花园里转了半天，把周围也看了个遍，很是新奇这家医院顶楼的布置，满眼都是兴奋。
一个小时后，才让虞烟推着自己回病房。
刚出电梯，唐闯还在问虞烟这周围有没有什么好吃的，虞烟将他推出电梯后停在了病房的走廊上，笑着说：“有的，我让小承每天给你带过来，等你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再一起出去吃。”
“一言为定，烟烟姐。”
——
半个月后，正在花卉基地运花的虞烟还在询问员工各类型花的情况，虞博承兴冲冲的开着车来找她。
“姐！姐！人呢！”
虞烟穿着件刺绣浅绿色旗袍，抱着束花站在土堆边上，“小承，别踩到你脚边的小苗哦。”
虞博承立马收脚：“姐，我来接你去赛车馆看比赛！”
“最近又有比赛了？”
“对啊，别弄花了姐，跟我走呗。”
“花要带着……”
自从上次格西弯那场比赛出事后，近两个星期没有再举行任何比赛，听说是在调查上次事故的起因，也在修葺赛道被撞毁的围场。
当时她叮嘱了车队的陈领队，那位领队这段时间偶尔会传来关于调查结果的消息，当时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情，真正和起因有关的，几乎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