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好点。”
赵翊的胃里像被硬塞了一把土，五脏六腑都堵得慌，他把手机放包里，重新推开门。
桌上的菜已经上好了，投屏又被打开，虞灿不知在看什么笑得喘不过气，她那件皮夹克放在靠背上，身上就一条连衣裙，细细的胳膊搭在清洁的玻璃桌面上。
“打完了？杨策尧他们说学校里还有点事，让我们先开吃。”
他收拾好了情绪坐下来，漫不经心往幕布扫了一眼，上面播着新闻合辑。
【男子为挽回前女友，雇人勾引前女友的现任，谁知雇到的竟是现任本人】
【情侣高速上停车为爱鼓掌，被交警逮住，还嘴硬：“我就停了两分钟”，交警补刀：你这也太迅速了。】
【小情侣景区吵架，女子吵不过，一气之下用板砖拍晕自己。】
【情人节，两情侣等红绿灯时发生争执，车内互殴，从白天打到黑夜。】注[1]
……
虞灿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住笑，目光与他一对，两人都笑出了声。
赵翊偏头看别处，舌尖顶了顶后槽牙，筷子撒手，环在胸前的手臂随着笑声微震。
“换一个，我换一个。”
情侣餐厅，她怕播出什么奇怪的片段，于是找了个保险的新闻看，没想到这么搞笑。
她按遥控，半天才从里面找到个相对正经的新闻：多年恩爱情侣反目成仇，现场血流成河，原因竟是……
事件当事人是大学好上的，毕业后也恩爱如初，在别人看来感情如漆似胶为人艳羡，可实则男子极度没有安全感，要求女生每天汇报行程，不准跟异性接触说话。
女方多次对此表达过不满。
男子每次的理由都是“我只是太爱你了，我这么爱你，我可以为你去死，为什么你连这点事情都不能满足我原谅我，你是不是已经爱上别人了……”
他甚至怕女子离开太久，以自杀为威胁不让她回自己家，让她辞掉工作陪在他身边。
女子终于无法忍受愤然离开，她下楼的那那一秒，男子跳楼当场去世。
半年后女子不堪男子家人长期骚扰及内心折磨也告别人间。
虞灿聚精会神地看完全部，心有戚戚。
这世上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事没有，欢笑和幸福都是短暂，从来没有无条件的付出，每一分好处背后都明码标着价，以爱为名的伤害更是尤其，如同薄膜一样将人包裹，说不出它在哪，但令人窒息。
赵翊早就明白这一点，拿起筷子，“吃饭。”
楼外面有小块露营地，吉他手放起摇滚音乐，电子烟花砰砰砰响得噼里啪啦，彩色光芒映照在天花板上。
虞灿沉浸在新闻里，夹起夏暮的招牌菜‘一片真情’，闷闷道：“爱难道是刀子吗？爱人家就希望完全的按照他的意思活，这算什么爱，说是绑架都不够，根本是剥夺别人的人生。”
“擅自付出，擅自决定别人的人生，是自私。”人活一世，是为自己而活，这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权利，谁都无法干涉，那怕是号称最爱你的人。
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没有一只鸟不向往蓝天，低头看到脚上的镣铐于是只能在抬头时安慰自己至少主人把它的羽毛打理得真光泽。
颠簸于颓靡虚无的云海，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把他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说出来了。
冥冥之中有另一个人和你的思维有相似之处。
没什么用，明天该去道歉还得道歉，但他听到了这句话，双脚踩到了实处。
虞灿要是男的，早点认识的话，可以当他兄弟。
他漫不经心把一碟菜往她那边推过去，笑道：“你朋友们怎么还没过来？”
推过来的那碟菜是她最爱吃的。
她不过就是多夹了两次就被他看出来，还顶着这么帅的脸，一般人一不留神就成了他塘里的鱼。
“来不了，他说学校有事耽搁不能来了。”她翻开手机看到杨策尧两分钟前发了这条信息：「学校出了点事情，我们不来了。」
来得了才奇怪。
她再看了一遍，皱眉呢喃：“他最近在搞什么。”
在搞什么你最明白。
赵翊指节放在下巴上，看破不说破。
“行了，吃吧。”
作者有话说：
[1]情侣新闻摘自搜狐网
还有一个又好笑又辣眼睛的
【女友生病打点滴，嘴含输液管，深情告白：怕你受凉，给你含暖了。】
第6章 、高级玩家
灯火尽职地为城市长明，月亮轻快地从云团中跳出，遥城的国贸大道绿化草坪上睡着只花斑小奶狗。
赵翊和虞灿从夏暮出来一起去地铁站。
晚风吹起她的裙边，现在才五月，没到穿裙子的时候，她今天因为来见杨策尧用力过猛了，还选了条腰线镂空设计的。
夹克也是镂空的，腰线那边露出了点。
对面过来的大妈打量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写着：穿这么薄啊？要风度不要温度哦。
后面又遇到几个看她的，搞得她真想拉住别人好好解释一番，她真的真的不冷，只是这个设计你们看着冷而已。
这么来来回回几次，她旁边传来一声笑。
“拿着，”赵翊把棒球服外套扔给她。
虞灿下意识接住东西，“给我干什么，我不穿，我一点都不冷，只是你们看起来会觉得薄。”
终于有解释的机会了。
“我没让你穿，让你拿着。”
想得倒美。
她懒得跟他说了，把衣服抱在怀里遮住了腰线两边镂空的部分。
果然没人再打量她了。
赵翊，高级玩家。
他身上剩下一件春款套头运动卫衣，脚上是双红黑球鞋，整个人精神挺拔。像刚从篮球场出来的高中生，意气风发，下一刻就会带球过人。
赵翊心道这会就算旁边的人是胡嘉运，也会把衣服甩给他，当然，如果他穿裙子的话。
虞灿看见他突然加快步子，左脚先出空中一跃，两手前推……真做了个三步上篮。
“你高中是在哪上的？”虞灿问，“附中吗？”
遥城大学附中，遥城最好的高中之一，教育资源是全市顶级配置。教授带着做实验，能进去的要么是成绩顶尖，要么是家里巨有钱或者有权。
他家那样的条件，肯定是在附中。
赵翊瞥她一眼，打听还挺清楚。
“嗯，你哪儿？”
他说话回答话有种自己的味儿，特短特简单但不会让人觉得敷衍，反而会有种他在把你当自己人的放松感。
“我三中，”估计他没听过，“东城那边。”
他其实是听过的，“三中，你们那化学竞赛挺厉害的。”专业里有个同学是三中化学竞赛保送的。
她干笑，三中艺体生多，化学竞赛是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了，“你们金融专业到了大三平时是不是挺忙的？”
走他俩前面的一对夫妻牵了只泰迪，泰迪老是转过来愣一下，能听他俩说话似的。
“还行，跟你们美院的差不多。”他手插兜里，朝又转过来的小狗打了个响舌，接着说话，“比你们还好点，我们不用上山去写生。”
这句话在她心上一击。
每次有人问她在哪上学，她回答遥城大学，别人立马“牛逼！”。
再问是哪个院系的，她回答“美院”。
对方眼色立马变了，“美术生？学艺体的？”
好像美术生就可以不用考直接上大学，有手就行，笨蛋的代名词。
她热爱的东西廉价得不值一提。更别说跟遥城大学的王牌专业金融学相提并论。
虞灿脑子里浮现鱼被竿挂着的表情包。
我也不想被钓啊，可是他说金融和美院的差不多诶。
被钓是不可能被钓的，但跟他相处，被钓的风险很大。
这个海王，真的有海王的本事。
*
万安小区的青栾树整齐茂盛，石桌旁的藤萝开始攀附，虬札邑峦，节节向上。
她刚打开门虞南一下跳到她身上，“姐！救命！”
唐小丽拿着一条鞭子，“你给我下来！”
元英小学的班主任老师打电话过来语气温柔地询问“虞南妈妈，请问你们家里是有什么困难吗？”
唐小丽心里奇怪，家里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她上周新长了条眼纹，她不确定地问：“老师，你是指哪方面的？”
“是这样的呢，虞南同学最近上课没有精神，我问他他说自己没钱吃饭，书包都是捡的。”
“哦，这样，我等会问问虞南。”
唐小丽起先以为他可能被高年级的同学给欺负了，或者钱弄丢了。
结果虞南哭唧唧从自个儿卧室里拿出一堆卡片。
每带干脆面有一张卡片，集齐13张卡片可以兑换游戏奖品，他把吃饭的钱全部拿去买了干脆面，吃的嘴皮都起泡了。
“你还敢说是背书背多了才嘴皮长泡！”
唐小丽真以为他年纪轻轻就醒悟奋发图强，之前非常心疼地把他水杯里的水换成了牛奶。
虞南挨完揍坐在小板凳上，泪水鼻涕糊了满脸。
虞灿忍不住笑了一声，虞南咬牙瞪她。
你笑我被打两眼泪汪汪，我笑你不知道作为班上唯一收集全卡片的人有多威风。
“南哥，你干这点事都被发现，好逊。”
“你不知道——”虞南怒气冲冲的语气拐了个大弯，“我的好姐姐。”
因为他看见她从袋子里拿出来个黑色书包。
肯定是买给他的！
“说点好听的。”
他终于不用背白雪公主书包了，喜极而泣，顾不得屁股上的疼了，屁颠屁颠地把书包背在身上找镜子。
袋子里还有一只包装精美的手提袋，她从里面拿出个丝绒礼盒。
“你男朋友送的？”虞南非常快速地跑出来伸头问，大眼睛眨巴眨巴。
“小屁孩一边去，连慈公主送的。”
连慈公主是黎漫在一个仙侠剧里扮演的角色，她故意逗他，“姐牛不牛。”
虞南白她一眼，“吹牛，肯定是男朋友，一般人谁送口红啊。”
里面是三只口红。
她对着镜子试色，心里思考着黎漫和赵衡的事，那天她试探性地给黎漫发消息，提了一嘴赵翊的名字。
黎漫立马同意了，一起去赵家公司的路上，还大概说了下他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
原来赵翊不是追星，不过这是小事。
让她惊讶的是，黎漫和赵衡之间的坎坷情.事。
“南哥你好懂哦。”
虞南神秘兮兮，小声：“是不是尧哥哥？”
“再废话我把你之前建□□的事告诉妈。”虞南之前组建了个‘黑.客.帝.国’。
在小本本上歪歪扭扭地写帝国规划，口号，排位：大当家虞南；二当家路超，三当家张笑芙……
她看见的时候差点笑晕。
他生气地瞪她：“切！”
唐小丽端了盘水果进来看见虞南，斥道：“瞪你姐干什么？”
虞南气呼呼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黄桃，转头就走，这个家分明容不下他了。
“妈，我有个快递到了，下去取一趟。”她拿了片橙子放进嘴巴。
“天都黑了，我去帮你取。”虞妈妈特疼女儿。
“不用，我马上回来！”
……
她下楼的时候给赵翊发消息：「我有件稍微严肃的事情想问你。」
*
有几个隔壁寝的过来串寝。
赵翊一回来，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妹子约会去了，调侃：“情侣餐厅的菜啥味啊？甜的还是咸的？”
“情侣餐厅的门方的还是圆的，别是爱心的哟。”
……
胡嘉运坐着看书，抬头来一句，“社会上的事，你们少打听。”
这会赵翊洗澡刚出来，胡嘉运朝他喊，“快快快，妹子发消息了，人家要问你一件严肃的事。”
赵翊身上就围了条浴巾，黑色短发上的水珠顺着肩胛骨流下，常年锻炼的手臂紧实有力，肌肉随着动作凸显移动。
他没急着看手机信息，先找了件T恤套在身上，然后给了胡嘉运一拳，“小声点能死了？”
胡嘉运躲开给了他一掌，“藏着掖着干嘛，别告诉我你对人家没意思，没意思你能在那吃完饭才回来？”
“你懂，你最懂，比我肚子里的蛔虫还懂。”
他点开信息界面又关了，陈远莱和杜珧林没回来，过来串寝的两个人走了。他随手扯了把椅子坐下，不避讳：“说真的，我觉得她说话挺有意思。”
“诶哟诶哟我真的诶哟”胡嘉运连连挑眉头，“不知道前几天是谁说的，‘正经人谁信一见钟情’，这才几天这才几天，你摸摸自己脸疼不疼。”
“摸摸，摸摸。”
“不是一见钟情，就是那种味儿，你懂。”
赵翊属于对待感情非常谨慎的那一类，不是到了百分之百确定非那个人不可的时候，不会流露出来，或者去主动做什么承诺。
说白了，太看重感情，不会轻易去触碰，碰了就会负责到底。
而“有意思”这个感觉，严格地说不能等同于爱。
“矫情，矫情，我说你就是被家里人给搞怕了，谈恋爱又不是前脚确认关系，后脚就得民政局。”胡嘉运斜眼睛，“那你现在这消息怎么回。”
人家大费周章让你当人男朋友，情侣餐厅让你吃了，嫂子给你找了，现在人家女孩说「我有件严肃事情想问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