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周简清了清喉咙,忐忑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张莉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后来我就离开了,我一直往县城走,从黑夜走到天亮,虽然很累,但我重新获得了一次生命,我回到长云市的家,拿了点钱和一些不容易引起家里注意的物品,就出去了,这一去就是十年。”
张莉说着把一张发发黄的照片推到周简面前,照片上的孩子很好认,一看就是符思南,他看起来才四五岁,男人的模样周简在符思南家中的柜子上见过,而女人——显然就是眼前的张莉,她那时还很年轻,清瘦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
周简难以置信地看了会儿这张照片,才抬头看张莉,她震惊地问张莉:“这十年你都没跟符思南联系吗?他一直都以为他妈妈死了。”
张莉摇了摇头:“没有。既然我答应了符建勋不联系,就绝对不会去联系。更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要工作,要学习,人一旦充实了起来,时间就变得特别快,一转眼就过去了七八年。前两年,我听说符建勋死了,这让我很震惊,他一走,南南就变成孤儿了。说实话,那时候我很想回来,可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回来呢?又该怎么样出现在南南面前?他奶奶会不会还跟以前一样那么难对付?他们要是知道我没死,又会怎么样呢?太多问题了,我根本没法面对,我只能委托黄子君定期给南南一些钱,委托她帮我照顾他,谁知道,现在他奶奶也没了。”
周简下巴都掉下来了:“所以……黄主任也知道你活着?”
“她当然知道啊,她是我妹妹。”
“你们这些大人怎么这样啊!”周简怒不可遏,“你们有考虑过符思南吗?哪怕是一丁点,就一丁点!他那么小,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痛苦?为什么要活在这样的谎言之中?你们这些大人真自私!”
张莉直勾勾地盯着周简,她对周简的反应没有感到意外。
“我不反驳你这种说法,可人这的这一生图的是什么呢?就比如你——你知道自己只能活十年,却还是选择和他在一起,不也是一种自私吗?”
张莉的话犹如当头一棒,让周简一下子愣住了,她嗫喏着嘴唇,半晌没说出话来。
张莉又笑了:“你别紧张,我只是举个例子,虽然我是符思南的妈妈,但我并不反对你们俩在一起,你们很年轻,在年轻的时候做自己想做的事,本来就是一种特权。你不知道,昨天我在餐厅里看到你们在一起看书有多高兴,高兴南南好歹有一个你这样的人陪在身边。后来,我去了你家,听你妈妈聊了你的事,我当时还不知道是你,我的第一感受就是这个女孩子很厉害,面对这么大的人生困难,居然能如此坦然乐观。再后来,你回来了,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
周简后背僵直着,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内心感受,她太稚嫩了,在这些大人面前无所遁形。可是,她还是愤愤不平,为符思南所遭遇的一切,就算张莉有千万个理由,也不应该抛下符思南,那可是她的孩子啊,哪个母亲会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
“你找我来,不会就是单纯为了跟我说故事吧?”周简声音低沉地问道。
张莉意味深长地看了周简一眼,说道:“当然不是,我找你来,一方面是觉得,你是个女孩,作为女孩,你应该更加容易理解我;另一方面是因为你和南南的亲近关系,我想我们可以保持着联系。”
“啊?”周简疑惑地看着张莉。
张莉说:“我的意思是,如果南南遇到什么困难,你可以及时告诉我。”
周简又愣了几秒钟,她放下手中的筷子,举了半天,她手肘都麻了,她打量着张莉,问道:“所以你并不打算见符思南,你不打算告诉他你还活着?”
“不打算,本来我就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所以也不期盼他会再叫我妈妈。”张莉的语气冰冷带着决绝。
周简完全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但她还是留了张莉的联系方式,她给张莉备注为张阿姨,这个昵称怎么都不会引起符思南的注意。
周简心神不安地吃完了午饭,一行人从餐厅里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张莉直接开车把她送到了塞尼亚餐厅,就匆匆道别了。她说自己在外地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没办法继续停留在这里。
周简在餐厅里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她的脑海里全是符思南妈妈给她说的故事,现在细细品味起来,符思南妈妈应该经历了很痛苦的过去,只是她可能有意把那些最难的部分对周简隐藏了。她说周简作为一个女孩,应该更容易理解她,周简试着把自己代入了符思南妈妈的角色,可她实在太年轻了,还没办法体会到符思南妈妈所说的“痛苦”。
符思南如约而至,他一上楼就看见周简视线呆滞地盯着书本。符思南觉得奇怪,他坐在周简对面,就开口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周建回过神,不安地看了符思南一眼。
符思南一边从包里掏书一边说:“可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
“我很好。”周简埋着头,继续看书,她不敢抬头看符思南,她答应过张莉,不会透露关于她的任何,现在自然不能向符思南提起。
符思南觉得疑惑,不过他也没再多问。
周简胡乱翻了会儿书,她的目光在书本上,但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些知识中。她内心很挣扎,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把真相告诉符思南,另一个声音则在说要好好守住这个秘密,她不知道该这么办。
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周简苦恼。
“今天去我家吃饭吧,我买了菜,给你做好吃的。”符思南兴奋地说道。
“我……今天不去了,家里有事。”周简神情木然,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符思南翻了翻书,困惑地看着周简:“但你昨天不是说今天有空吗?”
“是吗?”周简一愣,她露出抱神色:“临时有变,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家里会突然有事。”
符思南眉头紧锁,他很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周简让她早点回家,至于家里的饭菜,他就只好自己消化了。
不到五点,周简就起身逃之夭夭了,她甚至都没认真地跟符思南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