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落入了沈江年耳中，他动作微不可见地停滞了一瞬，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慧妍满脸堆笑：“是啊，酒酒能和人好好相处，我还觉得意外呢。”
她似乎是不经意说起这话，但本来两人就是同公司的，这话听起来，反倒像是有什么隐情一般。
秦慧妍笑得灿烂，实际气都快气死了。
本来她打定主意，想让唐野厌恶仇酒酒，唐野粉丝那个战斗力，可不是盖的，届时仇酒酒肯定免不了被一顿臭骂。
结果这两人才见了一面，节目还没正式开拍，不过就是上了特辑，关系居然隐隐有变好的趋势了！
她必须得想个办法，找闺蜜在唐野面前挑拨离间也好，总之，一定不能让仇酒酒的风头盖过自己！
秦慧妍敲定主意，一转头，却看见了沈江年，他竟然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虽然毫无波澜，可就是让人看得出，他对她很不爽。
虽然沈江年平时都是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可他本就有几分不苟言笑，眉眼深邃，这样的人不说话时，气场会很强。更别说沈江年浸淫生意场多年，有时候不用他说，有的是人猜他在想什么。
沈江年就这么看了她一眼，不用多做什么，秦慧妍心里就忐忑起来了。
她……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还是哪里惹沈总不痛快了？
她做什么了啊？！
*
饭局过半，仇酒酒很好地记着警告，时刻与沈江年避嫌，愣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完美保持着距离。
有好几次，不经意间，两人的视线会在空中交错。
短短一瞬间，像他们心照不宣似的，饭桌上没别的人注意到。
仇酒酒则会趁没人注意，迅速挪开视线，假装没看到他。
至于沈江年是什么反应，她就不得而知了。
期间唐野怕她真的伺机报复他，一个劲给她倒饮料，虽然没说什么求饶的话，但求饶的动作分毫不减。
潇潇提前走了，没过一会儿，仇酒酒的来电提示亮起，是潇潇。
她走出包厢，去没人的走廊接电话，潇潇大意是说家里出了点事，需要请假三天，可能没法待在剧组，特地告诉她一声。
仇酒酒叮嘱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往回包厢的方向走回去的时候，走廊上亮着灯，但不知为何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吹在她的脸颊上，很是凉爽。
仇酒酒通过窗户，眺望了一下夜色，包厢位于饭店顶楼，从这里看下去，可以看到北城一角的夜景，灯火璀璨。
她极其具有兴致地观赏了两眼，收回视线，往前方一看。
沈江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还离她不远，两人几乎是迎面而遇了。
不知用什么词语能够形容仇酒酒此刻的心情，她搜寻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发现竟然找不出比现在更为尴尬的时刻。
害，不就是演戏么，谁不会？下一瞬间，她故作淡定，不失礼貌地对沈江年笑了笑：“沈总，真巧。”
说完便找准时机，准备溜回包厢。
两人擦身而过时，仇酒酒好像又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暖和的味道，直白说，这个味道让人想狠狠抱住他猛吸一口，她真的很喜欢。
喜欢归喜欢，她又不可能对他做什么，想到这里，沈江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和方才唐野的硬拽不同，沈江年用的力气很小，但足以让仇酒酒停下脚步。
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仇酒酒恍惚了一瞬，小声喊道：“沈总？”
“聊聊。”
沈江年就说了两个字，牵着她，七弯八拐地走。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光线比刚才要暗一点，也更寂静一点，应该是个少有人来的地方。
仇酒酒眉毛皱起来了，带着几分不解看向他。聊聊？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吗？
她正想向他保证，给他说清楚，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她是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的，至于抱大腿，她更是想都没想过，大家都是成年人，各自忘记，当这回事不存在，就行。
可她正想开口，便看见他眼中的晦暗不明，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一缕发丝垂下来，莫名给他染上点落寞的意味。
沈江年便将双手放在她的双肩上，目光灼灼地直视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刚才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他的嗓音如沉金冷玉般，却带着几分怨，又含着极其克制的薄怒，仿佛仇酒酒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渣女。
第16章
仇酒酒始料未及,震惊于他问的这么一句，还没从这种震惊中缓过来，就又听他说：
“你是想……始乱终弃吗？”
仇酒酒：？？？
仇酒酒：！！！
两个人近在咫尺，她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企图从他的神色中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但她只看见了他危险而专注的眸。
被沈江年这么看着,仇酒酒大脑有些宕机,话没过脑,就直接说了出来：
“沈总，您喝多了吗？”
沈江年一愣,方才还专注的神情有几分松动，如梦初醒一般,连带着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也挪开了，神情似乎有些无奈，揉了揉太阳穴：
“可能是吧。”
实际上沈江年很清楚，他压根就没喝多少酒,换成平时,不可能看见她和唐野有说有笑，心里就会烦躁，也不可能追着人跑出来，更别说说出刚才那样一番话。
哪怕真的冲动,肯定也能被他克服。
他看向仇酒酒,因为他这一番话，她的神情有点懵懂，带着点探究，嘴唇微张,像是在探究他是不是喝多了。
圆润的眼,就像一只小鹿。
从少年上学时代开始,沈江年就倾向于用脑子解决问题，做事之前绝对会权衡利弊。向来是他控制情绪，而不是情绪控制他，“情绪化”就是跟他毫不沾边的词。
人一旦能战胜情绪，加上足够的才干，就是无敌的，所以，弥鹭能在他手里稳步做大。
认识沈江年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认为，他会永远保持这种理智，因此爱情这种东西在他面前，反而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为一个人疯狂”这种事，更是被他一直嗤之以鼻。
毕竟沈江年绝不会让任何一种情绪过分影响到自己。
这是第几次了？沈江年数了数，一次、两次在她面前差点失去理智，真要算的话，还有在电梯里遇见她那一次。
等他坐电梯下楼，发现她早就走远了，那瞬间他竟然从心底蔓延出一种失魂落魄的情绪。
“沈总，我真的很感谢您那晚的帮助。”仇酒酒觉得，与其躲避，倒不如把问题摊开了说，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果不是您，我可能今天都没机会站在这里跟您说话。”
“我对您仅仅只有单纯的感谢之意，绝对不会拿那晚的事做文章，这点请您放心。在我看来，我们都是成年人，可以当作那晚的事没有发生过，沈总您是怎么认为的……”
仇酒酒说到这里，就顿住了。
因为她还没说完，沈江年的手忽然抚了上来。
——替她将鬓边乱掉的碎发，慢慢别到了耳后。
仇酒酒感到他的手指轻轻划过脸颊，又拂过耳尖，有些痒。
沈江年其实是有些游离的。
她的声音有些轻灵，让人想到深冬时分的白山茶花，唇瓣是别样的嫣红，从她开口的那一刻，他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他替他理了理碎发，顺着耳，手又滑到了她的颈后。
仇酒酒总觉得这种感觉有些怪异，让她心跳快了几拍，莫名紧张起来。
她轻咬下唇：“那天病房的钱，我会如数还给您。当、当然，有机会的话，可以请您吃几顿便饭，聊表心意。”
沈江年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把手收了回来。饶是他现在不知道有多想吻上去，想用行动告诉她，他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可他心里也很清楚一件事：
太早了。
太早了，太突兀，太过分，会吓到她。
但，太早了，也代表来日方长。
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病房的钱就不用了，请我吃饭……倒是可以。”他后退两步，“抱歉，刚才的确是酒喝多了，不太清醒，没吓到你吧？”
仇酒酒摇了摇头。
沈江年很浅淡地笑了一下，又问她：“那就好，带手机了吗？”
刚刚还在跟潇潇打电话呢。
“带了的。”仇酒酒应声，从兜里拿出手机。
沈江年道：“你既然要请我吃饭，没有我的联系方式怎么请？”
仇酒酒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她方才也并不是信口开河，好歹受恩于他，于情于理都该请，最好再打听打听喜好，送送礼什么的。
她打开微信，点击添加联系人，递给了沈江年。
沈江年拿过来，骨节分明的手在屏幕上敲了几下，输入了自己的私人微信号，发送好友请求。
他抬起手，似是不经意看了看腕表：
“我们已经出来快半个小时了，再不回去，肯定有人起疑。”
此话有理，虽然他们俩只不过是在外面纯聊天，可这种事如果被人看到乱传的话，难免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仇酒酒想了想：“您先，我后？”
沈江年看着她眼中的小算计，失笑：“不用叫’您’，还是你先吧。”
仇酒酒也不推辞，点点头，便从他面前转身，往包厢走去了。
沈江年站在原地，凝视着她离开的背影，半晌也没挪开眼。
*
仇酒酒回到包厢，一落座，唐野就略带怪异地问道：
“你去哪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去接了个电话。”仇酒酒气定神闲。
唐野点头，似若无意般提起：“我看沈总也没回来，你俩刚不会在一起吧？”
仇酒酒就侧过头，很想问唐野一句，你是不是狗鼻子。
肯定是她平时拆穿别人的谎话太多了，老天才会派唐野这个奇葩来烦她。
“你说什么呢，我和沈总又不是一起出去的。”
她瞪了一眼唐野，不知是不是巧合，说完这句话，沈江年刚好从门口进来了。
等他落座了，仇酒酒几乎就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其实并没有什么，但她心里就是一慌，生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连忙埋头吃饭。
等到饭局到了尾声，大家准备收拾收拾各回各家，还没出包厢的时候，沈江年突然站了起来。
他本就是这场饭局最重要的人物，一站起来，便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于是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朝仇酒酒走了过去。
沈江年手上拿着一份文件，走到她面前：“仇小姐。”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仇酒酒心里莫名打起了鼓，还是站起来，以公事化的口吻问：“有什么事吗沈总？”
沈江年把手上的文件递给她：“这是梦娱合并后的一些注意事项，你有空看看。”
他声音不大，几乎只有她和他听到，其他人只看得见他给了仇酒酒一份文件，便都以为是工作上的事。
有人调侃道：“沈总真是兢兢业业，吃个饭都不忘工作，让我们这些咸鱼很惭愧啊！”
沈江年冲那人一笑，难得的心情不错：“分内之事而已。”
大家很快就忘了这一茬，唯有仇酒酒手心出了点汗。
因为那份文件不大，沈江年递给她的时候，两人的手在文件下方接触到了，她感觉到，藏着文件，他还递给了她另一个东西东西，看形状，像是什么很小的管状物品。
其实听他的话也听得出来，合并之后能有什么注意事项，需要她一个小艺人看的？哪怕有，肯定也在会议上说了。
仇酒酒攥着那个管状物品，就着文件一起，放进了她的包中。
饭局终于结束了，仇酒酒坐着剧组的车子，回到剧组提供的宿舍。她来时是和潇潇一辆车的，走的时候潇潇回去了，车上除了司机，就只剩她一个人。
她现在才敢把沈江年给她的东西拿出来看。
那管状物品似乎是什么膏药，上面写着一串仇酒酒看不懂的成分说明，她一查，才发现那些成分都是有助于修复受损肌肤的。
她又把那份文件拿了出来，文件封面敲着“并购事项”四个字，翻开一看，里面果然没有什么狗.屁并购事项，只有用钢笔写的几行字。
那字迹遒劲有力，端正大气。
【来的时候想到，那晚一时没控制住力度，在你身上留了痕迹，觉得抱歉，所以给你这个药膏，擦上去不会留疤。】
仇酒酒想到了，那晚上她失去理智，他也在她的锁骨下方、肩膀上留了印记，当时是挺痛的，还出了血，可过了这么几天，那疤都快愈合了，完全不至于是会留疤的程度。
况且，为什么不在走廊上给她，非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偷偷摸摸地给？
一个念头从仇酒酒脑子里冒了出来：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这时微信消息提醒便响了起来，原来是沈江年通过她的好友请求了。
仿佛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他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沈江年：【和你分开后才想起，这个药膏还没给你，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抱歉。】
沈江年：【请别生气。】
仇酒酒勉强相信了这个说法。
可是这两句消息，怎么看怎么像大狗狗做了亏心事，怕主人生气，一边蹭掌心，一边又亲昵地讨好。
仇酒酒掩盖住心里的不自然，回了他一句：【没有生气，谢谢沈总。】
沈江年看了看手机，轻笑一声，暗灭了屏幕。
前方的司机专心致志地开着车，流露出几分讶然。
跟在沈江年身边久了，就越发了解，他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平日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今天，出于一种强烈的直觉，他觉得，沈总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