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段污浊不堪的记忆,和那个叫晗月的女孩子做的所有事情,都被换到了冯清粤身上。
在段星澈的记忆里,冯清粤和他一起长大,一起放学回家,一起出国留学,一起度过人生中每个值得纪念的瞬间。
段志宇看着虞洛失魂落魄的样子,满意地丢了两个字:“送客。”
一路浑浑噩噩,好几次差点出车祸,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她把车停靠在路上,趴在方向盘上闷哭出声。
压抑的哭声从喉间溢出,一连串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不停地顺着脸颊滑落,很快便濡湿了整只袖子。
指甲深陷掌心,嵌下一排排深浅不一的甲印。
忘了是吧。
怎么忘的,她就让他怎么一点点记起来。
***
自虞洛走后,韩许易就一直心慌乱跳个不停。
不知道是不是包厢人多的缘故,好几次呼吸都有些困难。
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心里莫名就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的几条消息和电话又没有回音,虞洛之前虽然回应他很冷淡,也不及时,但每次都不会忽略装看不见。
今天一天她几乎都处在失联的状态,不难让人想到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韩许易有预感,可能真的和星澈有关,这次不管虞洛说不说,他一会都打算问个清楚。
饭局散了之后,段星澈先被顾成言安置回了他家,他立马转道开车去了虞洛公司。
虞洛走时自然不能说是去见段志宇,就说公司临时有个合同出了问题,要过来一趟。
到了公司,他在前台说要见虞洛,前台告诉他,虞洛不在公司,他又说要见静希,前台说静希今天也没来过公司。
他烦躁地一掌拍在大理石台面上,前台小姑娘被吓得抖了一下。
韩许易连声说了抱歉,转身离开,手上又给虞洛打了一次电话,还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忍住把手机摔了的冲动,他伸手把眼镜一把扯下,扔到一旁。
不理人是什么毛病。
他快担心死了。
去浅水湾和星河甚至冒昧又唐突地去了她父母家一趟,都没有踪影。
就在他打算报警时,在观澜外,他发现了虞洛的车子。
这会已经晚上快七点,他找了她将近四个小时。
韩许易二话不说到她车边,拉开车门,控着力度把她拽下来。
“来,虞洛,你给我说说为什么不接电话,报个平安就那么难是吧?我他妈找你找疯了,差点报警。”
看着她红红的眼眶,他也骤然红了眼眶:“你哭,我还想哭呢,我上哪儿哭去?”
“韩许易。”
虞洛声音轻轻的,伸手想碰他,韩许易推开她的手,走两步躲开:“你别动我。”
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好,他也怕吓到虞洛,红着眼背过身,绕到车子另一边,借着车身挡住自己,缓和了一下情绪。
虞洛站在风里,盯着他露出个半个身影看。
过了会儿,韩许易慢慢回过头,放柔声音,问她:“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不想尊重你意愿了,这次我想知道。”
防晒衣袖子湿透,虞洛顺手脱了丢到了一边,身上现在就一件浅蓝色的半身抹胸。
韩许易把西装外套脱下给她裹在背上,抓着她两条胳膊严实套上:“外边冷,先进去再说,开车跟着我,行不?”
虞洛看着他没说话,好几次动唇,欲言又止。
韩许易眼神闪了闪,小心翼翼又问一遍:“跟着我先进去,行不行?”
良久,虞洛点了点头,趁着眼泪还没掉下转身上了车,跟着他开进了小区。
进门刚换好鞋,腰间环上一双手,虞洛从身后贴上来。
“睡吗?”
最后一次。
第42章
韩许易用实际行动倾诉出他的欲.望,一下接一下,重重地舔.弄啃咬。
与其说是爱意宣泄,不如说像惩罚。
惩罚她害他担心整整一个下午,让他提心吊胆。
虞洛仰头承受着他的汹涌,在他的带动下,身体渐渐燃起异样。
眼尾泛起湿润,衬得本就盈润的眸更加乌黑沉亮。
从玄关处到卧室的路上,衣服散落一地,陷入柔软前,微凉的肌肤已经早已与空气零距离接触。
与她身体常年冰寒不同,韩许易的身子像一个炙热的大火炉。
火炉源源不断地向她传导着热度,血液沸腾翻滚,每一次抵触都成为最好的燃料。
眼前的景象不断变换,水雾朦胧间,虞洛捧着他的脸吻上去,从眉眼到唇再到喉结,一遍遍地吻。
今晚的韩许易格外沉默,但想说的话仿佛已经融在动作间。
……
虞洛从来没有正视过这段感情,并不觉得自己对他是爱的表现。
但决定报复他所谓的半个亲弟弟开始,无尽的难过铺天盖地的席卷至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常年对感情游戏人间的态度让她很难感知到感情,她对爱没有定义,但她确切地知道,离开韩许易是一件让她由衷难过的事。
红着眼是爱吗?
如果算的是,那她应该是爱他。
云消雨歇后,她瘫软无力躺在床上,被他拥在怀里,共享着他的心跳。
浴室处理后,他一寸一寸拿着吹风机把她的头发吹干,动作小心又温柔。
“韩许易。”
然而,她只是叫了他一个名字,韩许易就不想听下去了。
做.爱能更细致感知每个细胞传达出的情绪,他体会到了。
潜意识里告诉他,可能并不是他愿意面对的结果。
“等一下,先和你说件事。”
他拽着她走到床边,然后从抽屉里找出一本相册,开始一页一页地翻,揽着她的肩向他靠近。
他笑着,语气懒散,和平时的模样相差无几:“不愿意见家长也行,先带你看照片认认人,免得到时候叫错称谓,闹笑话。”
分开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韩许易低头翻找,翻到底也没找到,他又一页一页倒着往回翻,翻了差不多四五页后终于翻到那张家全家福。
不像那些电视剧里的豪门大户那样复杂,他家族不算庞大,三代的全家福,人口也就二十几个人。
所以虞洛一眼就看到记忆中一张熟悉的面孔。
血液在一瞬间凝固至冰点,耳边的话她已经选择性屏蔽,只怔怔盯着照片上左边第一排那个气质儒雅的男人。
韩许易很快介绍到了男人,眼眸微亮看着她:“这是我叔叔,叫冯深佑,他有个很厉害的职业,他能让所有的尸体开口说话。”
短短一天时间,命运像是和她开了无数次玩笑。
虞洛怎么会记不清这张脸,如果所有参与到晗月这件事中的人都用恶人来形容,这个叫冯深佑的法医是她唯一在身上还能感受到一点人性在的参与者。
她去质问他为什么要篡改鉴定结果,质疑他的职业素养,男人只是劝了劝她:“别查了,对你没好处,我愧于恩师的教导,于自己有愧,95年从业至今,我协助警方侦破过大大小小的案件数百起,从无私心,公正磊落,追求真相,明辨良奸,我确实已经不配继续在这个行业。”
说完这句话,男人离开,隔天传出他卸职的消息,一周后于光山别墅自杀身亡,一代法医天才的人生以在世人看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幕。
“为什么你叔叔姓冯。”
如果他姓韩,她一开始就会查个清楚,绝不会和韩许易有开始。
“我爸和我叔叔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家里当时不同意我叔叔当法医,为了坚守自己的梦想,他出去自立门户,和韩家断了往来,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好像就没回过韩家,这家全家福是我四岁时拍的,那年他才刚高考完,很年轻,所以我对我叔叔没什么过于深刻的印象,成年后也见过几次,只记得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上次你发烧来酒店给你看病的男人是我叔叔至交的儿子,曾经也是我叔叔最得意的门生,五年前……”
他停顿一下,继续道:“五年前,我叔叔去世后,他也改行成了私人医生。”
眼泪渲染落在肩头。
“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虞洛颤声问他。
她承认有故意诱导他的嫌疑在,她想听到全部的事情真相。
韩许易默了一会,才说道:“我叔叔是自杀的,走时一句话也没留下,但把他所有的荣誉烧了,可能是职业信仰因为某些事动摇了吧,他那样一个为了追求学术不惜离家的人,信仰的违背无异于致命,所以我好像也能理解。”
录音被悄悄打开,虞洛又问他:“为什么违背信仰了?某些事,什么事啊?”
韩许易眼神闪烁几下,有些难以启齿,又似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说予她听。
良久,他低声说:“听我爸和我爷爷在书房吵过,我叔叔做了伪证。”
段家老爷子和韩家老爷子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韩老爷子欠了段老爷子一条命,冯深佑的伪证就是还当时的债。
那会,因为某些因素韩、段两家关系早已降至冰点,冯深佑早就脱离韩家,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做了牺牲品。
因为他重情,重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以此做要挟时,他最看重的情感便成了最锐的利器成为杀死他的那把刀。
“好,好,好。”
虞洛连说了几声好,说到最后一遍时,音节已经连不成线。
她擦干眼泪,从他身上挪开,拿起手机给他看着录音界面。
她不打算瞒他。
“这个录音记录了你叔叔参与犯罪的证据,是你刚才亲口承认的。”
“被段星澈五年前囚禁强.奸后跳楼的那个女生叫赵晗月,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就葬在青山墓园。”
“晗月从小和她奶奶相依为命,奶奶突发性脑梗去世时,段星澈囚禁着她,让她没见到奶奶最后一面,还强.奸了她,她心灰意冷跳了楼,体内还有残留的DNA证据。”
在韩许易错愕又灰败的眼神中,她继续控诉着他们的罪行。
“在有力证据面前,现任警察局局长有案不立,压案不查,有罪不究,放任段志宇和段星澈这两个杀人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而你的叔叔,法医冯深佑为其篡改证据,自由落地高空坠落脾脏破裂衰竭改成了抑郁症割腕自杀,最大帮凶之一。”
有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全身麻木又刺骨。
韩许易怔怔站在那,四肢僵硬,和被强力胶水黏住般挪动不了半步,像是被栓了一块巨大的落石,压着他的心急速下坠,坠入冰河。
“上午在机场,我是准备去杀他的。我也不是去处理什么合同,我中午去见了段志宇,可他说什么?他说段星澈被催眠失忆都忘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虞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声音却压抑着难过:“他凭什么忘?”
“虞洛。”
除了叫她的名字,韩许易好像说不出别余的话。
他不知道当年的事吗?
他知道。
只不过很劣根性的本着帮亲不帮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冷旁观着这一场悲剧。
自己的虚伪被虞洛直白戳穿,他说不出辩驳的话,甚至没办法为自己解释几句。
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一定程度上,漠视不理的他也是杀害那个女孩的帮凶之一。
他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虞洛会是当年跳楼那个女孩的朋友。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做了无数种打算,都没想到会和这件事联系起来。
“我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段星澈,那根本不是爱,是犯罪。你说他是你半个亲弟弟,好,你可以去以哥哥的身份继续保护他,你现在知道我所有的动机,你也完全可以去告发我。”
韩许易只一个劲儿摇头,低声喃喃:“不会,我不会。”
“会不会不重要。”
虞洛打断:“你的行动改变不了我的任何决定。”
“如果你们还有点良心就去主动投案自首。段家我不会放过,和段家勾结的你们韩家也一样逃不了。”
“最后。”
虞洛顿了顿:“我们分开吧。”
分开。
不是分手。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徒然,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有没有——”
不等他说完,虞洛冷声打断:“没有。”
嗓子眼犹如被塞了一团棉花,咽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
无数的话哽在吼间,最后都归于沉默,他抬眸,小心翼翼问:“哪怕只有一瞬间,你有没有,动过心?”
沉默几秒,虞洛看着他的眼睛,给了他个近乎残酷的答案:“自始至终,都没有。”
“从开始我就是故意接近你,看到你们痛苦就是我最想要的。”
“你是最笨的那一个,别忘了,是你主动送上门的。”
“不是。”
韩许易摇摇头,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淌:“不是,虞洛,你不是故意接近我的,我知道。”
第43章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
段星澈把屋子里唯一能摔的一件玻璃制品重重掷到地上,眼尾处沾着一片猩红的光。
诚如他所想,落地的那瞬间,父亲就掌握了他的行踪。
接风宴完了没多久,在去顾成言家的路上父亲派来的保镖就拦路截住了他,让他回家。
他不想回家,辗转来了这家酒店,随便开了间房,保镖也跟着他来酒店,二十四小时守在门口。
阴魂不散,怎么也甩不掉。
他把能摔的东西摔了个遍,但保镖早已练就一身装瞎扮聋的本事。
“你们就是我爸的狗!”
门外的人充耳不闻,纹丝不动地直挺挺立在那,像两个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