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和段家还远远不到能分庭抗礼的地步,她一个人的力量也犹如蜉蝣撼大树,几乎是用命在豁一个释放真相的口子。
她本意就是还晗月清白,让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韩家唯一卷进来的一个人就是冯深佑,已经去世多年,她也不想再波及旁的无辜的人。
最主要是他。
她不想再伤害韩许易了。
虞洛点点头,应下来:“好。”
韩许晶又说:“不过我还有个请求——。”
不等她说完,虞洛摇头:“放心,我不会继续和他在一起了。”
闻言,韩许晶眼睫轻颤了颤,惊叹于她的聪慧。
原本以为是个想上位的花瓶,了解过后才知道人不简单。
聪明有野心,有心计,还有手段。
某种程度上,韩许晶蛮欣赏她的性格。
如果没这件事发生,韩许晶会很乐意自家弟弟收心,俩人能有个好的结果。
毕竟韩许易那玩意儿是个颜控,别的先不说,这张极致漂亮的脸蛋就够拴他一辈子了。
况且,还是个硬性子嘴上功夫厉害的,正好一物降一物能治住韩许易那嘴贱的臭毛病。
唉,可惜了。
思及此,韩许晶语气不免柔软几分:“我也不是硬要拆散你们,了解我弟的人都知道他从小就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孩,他很纯粹,看得出来,他确实对你很上心,我想你作为当事人肯定能最直观感受的到,但你很清楚你的心已经不纯粹,你并不能毫无芥蒂地去爱他,当然,我弟喜欢你,他一定不会介意,但这样对他不公平,所以我不希望你们继续在一起,我觉得我弟值得一切最好最珍贵的,我想你也不会让这段不纯粹的感情维持下去,对吗?”
“如果之后你们还是选择走到一起,那一定是你们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到那会,我不会为难你们,我会以姐姐的身份给你们送上祝福。”
韩许晶不是商人也会是一个好的谈判家或者心理学家。
她说的字字句句都戳在虞洛的心窝上,言语间张弛有度。
她肯定了她的人,但暂时否定了她对韩许易的心。
“事情结束后,我会离开,但我想照顾他到痊愈,行吗?”
她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她也需要一个很长很长的假期来治愈自己。
像正常人一样社交、恋爱,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用各种各样的事情把生活填满,去探索不同的乐趣。
第46章
得知韩许易暂时没危险的消息后,顾成言和她们招呼了声就准备离开。
家里关着一个,段星澈那个危险分子情绪还不稳定,现在不知所踪也怕出事。
虞洛原本想和他一起离开,这件事没有尘埃落定,她心里始终悠着。
好不容易等来今天,如果因为她的疏忽还是得不到已经迟到的公道,再也没有什么能支撑她走到下一个五年了。
顾成言头疼挡在她面前,伸手拦了拦,语气有点躁:“我的个姐姐啊,算我求你了,你就先待这吧,你现在情绪也不稳,万一出点事,老韩醒过来,我没办法和他交代,我老婆那我也交代不了,我还活不活了我?”
他和韩许易相交这么多年,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懂对方的意思。
虞洛扶着他走的时候,韩许易看过来那一眼,向他传达的信号无非有两个。
一.兄弟,帮我善个后。
二.护好虞洛。
所以,他在车上和两位交代事情经过时,站在虞洛的角度说了不少好话。
虽然这事本来也不该怪虞洛,但自己的儿子是因为她受的伤,心里难免会对她有点看法。
只是体面人不会明面上说出来罢了。
虞洛没歇下心思,根本听不进他的话:“我要亲自去,我现在能控制我自己。”
顾成言头更疼了,眉头蹙得老深,重重地叉腰埋头长吁了口气。
见状,韩许晶上前,利落道:“小言,我和你去吧。”
她看向虞洛,淡笑一声,不是嘲讽胜似嘲讽,语气酸溜溜的,挑着尾音:“比起我这见面就掐的亲姐,我弟可能醒过来更想看见你,人家不稀罕我。”
虞洛被这俩人的话说得略微有点尴尬,点头也不是应声也不对,只抿了抿唇。
韩许晶轻拍了拍她的肩,郑重道:“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别说了,走吧。”
说完,韩许晶和顾成言赶忙离开,没再给她反悔的机会。
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虞洛手指蜷了蜷,走两步又退回来。
动了动唇,终究是没说什么。
头顶的灯骤然熄灭,手术室的门被推开,病床上的人被推了出来。
她们几人立马围上去,医生说没什么危险,麻药劲儿过了就会醒。
转到顶层病房后,医生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
虞洛细心听着,默默把医生的话尽数记在心里。
韩泽承自始至终揽着许知言的腰,陪在妻子身边。
不和她说什么话,也冷冷的没什么表情,许知言说话的时候,他就微微俯下.身子,把耳朵偏过去。
这是虞洛第一次见他的家人,就是在这样一种状态下。
她不习惯,也不太会和人相处,尤其还是他的家人。
好几次不可避免地和许知言眼神对视,都只能礼貌致意。
抬眸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离麻药劲儿过去大概还得二十来分钟。
刚想找个理由出去透透气,许知言就起身,朝她走来:“孩子,刚医生也说了,小易没什么大碍,我和老韩就不留这打扰你们了,我回去给他煲个汤,中午时候再送过来,我也不太会伺候人,等中午我让家里的保姆阿姨一道过来,留下来照顾小易。”
看得出来是刻意在给她们留出相处空间,虞洛没说别的,领下这份心意,只点了点头说:“好。”
人走后,病房一片空寂,她靠到窗边吹了会风。
失焦地盯着床上一角,心里悠着的还是那件事。
韩许易睁开眼,入目就是雪白的天花板和淡淡的消毒水味。
左肩处被包扎好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先是垂眸看了眼,看到胳膊还在,舒了口气。
转头就看到虞洛在发呆,潋滟的眸子失神地盯着地面。
今天外边的风还挺大,窗户大敞着,窗帘被风吹的微微鼓动,她的头发也被吹得小幅度扬着。
也没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虞洛脚麻想换个姿势,倏然抬眸瞥过去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直勾勾盯着她看了不知道多久。
脚一阵麻意,像是失了知觉,虚软踩在一团棉花上。
她忍着不适朝病床走去:“你醒了,喝不喝水,饿不饿,空调温度高不高,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用不用叫医生。”
成串的问题把韩许易问懵了,怔了几秒,他苍白的唇扯了扯,一个一个回答她:“有点想喝水,不太饿,温度正好,身体还好,不用叫医生了。”
虞洛立马拿着一次性杯子去饮水机帮他接水,接热水的时候不小心溅了一点在手背上。
被烫得手一抖,她一个激灵,连水带杯掉在了地上。
她躲开的及时,其他地方没被烫着,思绪也回了几分。
见状,韩许易硬撑着没受伤的左手从床上坐起,鞋都没穿就跑过来,捞起她白皙的手看:“别糟蹋自己,你是不是还想担心死我。”
“走。”他拉着她去卫生间:“冲个凉,别留疤,一会下去找医生拿个烫伤膏,我这没有。”
“嗯,我自己来。”
虞洛弯腰把手伸到喷头下边,自动感应到,泄出一股水流,对着烫伤的位置反复冲刷。
韩许易站在她身后,透过镜子静静看着她的脸。
不管是嘲他,还是呛他,平时那双生动的眼里现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喉头一阵艰涩。
正要直起身,腰间倏然环上一只手,灼热的鼻息一股一股喷在她的后脖颈,韩许易整张脸埋进她脖间。
虞洛好一会没反应,就这么任由他紧紧抱着。
“对不起。”
脖颈沾上湿润,他声音闷闷地,低声呢喃:“对不起。”
虞洛不怪他,但没有到可以大方说原谅的地步。
诚如他姐姐所说,她现在没有办法毫无芥蒂地和他在一起。
那是他叔叔,亲叔叔。
他从始至终都是知情人。
虞洛敛眸,低声道:“和你没什么关系。”
用胳膊肘轻戳了他一下,温热的大掌离开她腰间,韩许易眼里潮热。
虞洛抽出纸巾擦干净手,就要扶着他回病床。
韩许易躲开她的搀扶,反握住她的手,十指扣住:“不用,我不是残废,你牵着我就行。”
他幼稚地像个小孩:“你不能放开我的手,我现在只能用左手牵你,等我好了,我就左手右手换着牵,行不行?”
虞洛岔开话题:“你休息一会,我给你重新接杯水。”
韩许易眸子暗了暗,心里隐隐地疼,一言不发坐回了床上。
虞洛给他兑了杯温水过来,他仰头一口气灌下。
他把杯子扔到一边:“不喝了,嘴里喝进去全从眼里出来了,我是个男的,我不丢男人的脸。”
躺回床上,又怔怔盯了她几眼,然后左手把薄被掀起,没过头顶,整张脸埋进里头。
虞洛看了他几眼,而后缓缓推门走出去,准备叫护士过来看看他的情况。
回来的时候,看到最里面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两个医生和几个护士从里面火急火燎走去,坐上了电梯。
虞洛收回视线,就准备回病房,才到门口,韩许易姿势怪异地刚打开门,猝不及防对视上去。
“你去哪?”虞洛问。
“星澈——”
他眼神躲闪,顿了顿,才说:“老顾说他出事了,在楼下急救室,我——”
对着虞洛,他有些话说不太出口,虞洛没什么情绪,说:“下去吧,他也是你朋友。”
“对不起。”
最终,千言万语只归结为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韩许易深深体会到了这种无奈,像她心里一定会有芥蒂一样,他没办法做到真正的二选一。
她在他心里是最重要的,毋庸置疑,但他同样也没有办法彻底割舍和段星澈的这份情谊。
至少,目前他做不到。
虞洛怅然笑笑:“没事啊,我和你一起下去。”
“你看你的,我看我的,你作为哥哥,去看看他伤势多严重,我作为仇人,去看看他的下场有多惨。”
虞洛走出一截,察觉到身后没跟上来人,她又回去把韩许易的手扣在掌心,主动邀请他:“走啊。”
这个时候韩许易才发现,会受到法律制裁这种话,他根本说不出口。
这是最没用的一句话,如果这句话能安慰到她,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楼下,顾成言和段志宇都在,保镖都换成了顾成言的人。
他是在回家的路上收到手下人打来的电话,说段星澈去了一间郊区的别墅,门是特殊材料制作,他们人跟进不去。
顾成言想到什么,立马调转方向,联系消防队和救护车。
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人带着段志宇往郊区赶。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破门而入时,地上的人躺在一片血泊里。
成片的血从脑袋下漾,人一动不动,意识早已陷入昏迷。
门锁加密了三层,窗户封死,头着地,为了一点都不挣扎,他提前吞了一整瓶的安眠药。
在路上瞳孔就已经散开,医生不停地在进行抢救。
高跟鞋的声音哒哒踩在地面,一个容貌清丽的女生着急忙慌跑进来。
就在这时,晏琛也从飞机场风尘仆仆赶过来。
“段叔叔,星澈他怎么样了。”
冯清粤不认识这的其他人,只能问段志宇。
路上显然已经哭过一轮了,声音颤抖,眼睛肿得像核桃。
而那位在政商两届叱咤风云多年的男人终于没了往日的威风做派,捂着脸痛哭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虞洛的错觉,总觉得他头顶的白发多了不少。
虞洛湿了眼眶。
报应来了。
压在她身上多年让她喘不上来气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但一瞬间,她的心也空落落的,感觉像是失去了什么。
第47章
进急救室前医生就下了一次病危通知书,抢救中途,又下了一次。
趁着护士拿着好几份单子让段志宇签字的时候,虞洛悄无声息回了顶层病房。
她是恨段星澈,想他去死,想让他用命给晗月去赎罪。
但她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她不愿意再看到任何人在她面前死去。
韩家的护工阿姨带着行李和一大盒炖好的排骨汤来了。
虞洛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向她请教了很多,然后就让她离开了。
她去买了热水壶,回来热了一壶水,买了崭新的洗漱用品,还买了玻璃花瓶,插了几支向日葵和品种玫瑰,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
窗户敞开通了会风,让阳光透过一大片玻璃照进来晒了晒。
回家拿了充电器、睡衣和换洗衣物,打包到一个小行李箱里,差不多小搬了一次家。
她刚到病房没一会,病房门嘎吱响了声,韩许易就回来了。
虞洛看他一眼,说:“你家阿姨给你带了排骨汤,很久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虞洛把排骨汤倒到一个小瓷碗里,端着准备去微波炉里热一下时,韩许易挡在她面前,红着眼看着她。
头部受伤太严重,送医也不及时,刚才星澈被医生宣布了脑死亡。
除了奇迹发生,几乎没有再醒过来的机会,只能依靠仪器维持生命。
看着他的眼神,虞洛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什么都没说,往左迈开一步,朝厨房的位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