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山谷百合【二更】
卧室的灯光不是太亮, 满屋冷白色，像是洒了一地的月光。
乔栩顺着门缝望向走廊，一双穿黑丝的小腿和红色高跟鞋停在门外。
高跟鞋、黑丝、去同事那里睡。
乔栩脑子里闪电般闪过某些大尺度内容, 漆黑似琉璃的眼睛缓慢张大, 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就差把“道德败坏”写脸上了。
魏衍之靠在门边, 饶有兴致地看她的表情变化，忍不住逗她：“又开始觉得我沉迷美色，纵欲过度了？”
乔栩红着脸别过了头，想了想又转回来，他自己老脸不要了, 她干嘛要替他难为情。
乔栩非常用力的点头。
没错, 他就是沉迷美色、道德败坏, 就算是和女朋友也不可以在宿舍做这种事。
他不知羞耻。
魏衍之：“……”
如果他没看错，小姑娘刚刚看他的眼神应该是……鄙视。
为了给小朋友树立健康的榜样, 魏衍之还是决定替自己解释一下, 他慢条斯理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许梦, 她一头长卷发，穿了黑色修身连衣裙，搭配黑丝和高跟鞋, 怀里抱着一份报告。
乔栩眨了眨眼睛, 依旧很茫然。
魏衍之抽过许梦怀里的报告给她看, 希望能令她明白：“许老师说得准备好是指实验数据准备好。”
不是她脑子某些限制级内容。
许梦也很茫然，视线在魏衍之与乔栩脸上徘徊, 她不知道两人是闹了矛盾, 还是什么, 笑着跟魏衍之说：“原来栩栩在啊，那也不急，你先陪小姑娘吧，实验数据我们明天在讨论也一样。”
呃，栩栩是你叫的吗？
除了亲近的人还没有人叫她这么亲昵的闺名，她明明是一个才见过一面的人。
乔栩有点不高兴了，小脸一别：“我不用陪，你去同事那里睡吧。”
她还故意加重了同事两个字。
魏衍之被她气笑了，这怎么还解释不清楚了。
门外，魏衍之与许梦说了什么，乔栩虽然故意不看，但耳朵灵敏，一直注意着动静，等魏衍之关门走进来，她才正襟危坐，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魏衍之从衣柜抱出一床被子，铺在地上，又去找床单和被罩，乔栩瞥过来：“你干什么?”
魏衍之边收拾边说：“我在自证清白，防止被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淹死，所以不去‘同事’那里睡，可以了吧。”
“我可没不让你去。”
“是是是，是我自己道德觉悟低，已经深刻反省，以后绝对不再说让道德模范栩栩老师误会的话。”
“……”
乔栩心里莫名有点小得意，她从床上滑下来，蹲在他身边，手指戳着地板上薄薄一层被褥，这样睡一晚腰会很疼吧：“还是我睡地上吧，爸爸教育我要尊老爱幼。”
魏衍之挑眉，似笑非笑：“我老?”
“不不不，小魏叔看起来一点也不老。”
“看起来不老，实际上很老。”
“……你要这么想，那也没办法。”
“是没办法，但我们老年人就喜欢睡硬板床，既然你尊老爱幼就把地板让给老年人，去，乖乖去床上睡觉。”
晚上，魏衍之坐在桌前看实验报告，乔栩拿出书包里的错题本，看了一会很快困意袭来，上下眼皮打仗，睡前最后一个意识是叔叔工作好辛苦，不该说他不努力的。
因为睡得太早，外加换了环境不太踏实，乔栩睡得很浅，再次醒来时才五点，窗外还都是黑的，然后她再也睡不着了。
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又翻了个身，正好看到男人模糊的侧颜。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爬起来，蹑手蹑脚走过去，蹲到他身前。
魏衍之睡姿很端正，薄唇微抿，眉头轻皱，双手在胸前交握，像个严肃的传教士。
整个房间很暗，只有窗外透过的一丁点月光，照着他的轮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幕原因，他的五官轮廓更加深邃，给耸立的鼻梁打下一侧阴影。
雕塑一样，找不到一点缺陷。
即使是睡着了，这样近距离的看他，还是会令她心跳加速，脸红耳赤。
她很想问他，小魏叔你是不是真的交女朋友了？可是又不敢问，她怕他说是真的。
她突然很生气，他为什么不能等等她。
就几个月，几个月后她就是大学生了，到时候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对他说喜欢。
太讨厌了，乔栩握紧小拳头往他脸上招呼过去。
正当时，男人忽然毫无预兆睁开眼睛。
目光对上。
没了镜片遮挡，那双黑眸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潭，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乔栩吓得摔了个屁股墩，她慌不择路爬起来，一个蛙跳蹦回床上拱进被窝里不出来了。
速度快到魏衍之都没看清人影。
“栩栩?”
可能因为刚醒，魏衍之嗓子有点哑，像是砂纸打磨过的颗粒感。
他坐起身，有些担忧看向床边：“怎么了，做噩梦了?”
乔栩要疯了，她把头埋进把被子里，实在没脸出来了：“没有。”
“那你……”
啊啊啊，求你别问了，让她安静地死吧。
大半夜蹲别人床边视奸，除了谋财害命就是见色起意啊，这还能有什么，非要问那么明白吗。
乔栩想赶紧转移话题：“小魏叔你怎么醒的这么早。”
魏衍之揉了揉眉心，去开灯：“生物钟。”
五点的生物钟，还说自己不是老年人。
他手指即将要碰触顶灯开关时。
“能不能……”乔栩蒙着被子，声音从棉被缝隙中传出，小小声的恳求：“不要开灯。”
如果她有罪请用法律惩罚她，而不是被迫社死，她还不想这样子蓬头垢面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魏衍之停下，看着床上那一小团凸起，无声笑了：“我可以不开灯，所以你是准备再也不从被窝出来了？”
乔栩闷声说：“我还想再睡一会。”
魏衍之笑了：“行，那你再睡一会。”
魏衍之有晨跑的习惯，洗漱完，瞥了眼闷在被窝里的女孩。
如果他再不走，她怕是一上午都要缩壳里不出来了。
房门打开又很快关上，应该是魏衍之出门了，乔栩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虽说睡觉，脑子却清醒的不行，毫无睡意，魏衍之走后她很快就翻身下床，收拾好东西，把他的衣服叠好放到床边，背着书包准备逃回家。
毕竟她也没脸见他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出门，就看到魏衍之再次回来了，手里还拎着早饭。
魏衍之扫过她整齐的衣服和背后的书包，眸里墨色暗了暗，脸上笑意都收敛了：“要去哪?”
乔栩不敢说实话：“去……卫生间。”
魏衍之指了指阳台卫生间的方向。
乔栩吞了吞口水，补充：“女……卫生间。”
“……”
乔栩觉得自己作死作过头了，因为一整个早饭魏衍之脸色都不好，他把白米粥和小笼包放到她面前，面无表情看着她吃。
粥味道很淡不好喝，乔栩喝了两口就不想喝了，抬头看到男人阴郁的脸色，又硬着头皮喝完了。
魏衍之虽然平日温柔有耐心，可真的生起气来还是挺可怕的，就像现在这样，眼眸幽深，脸上没什么表情，周围气压骤降。
乔栩想，怪不得爸爸说学生们都很怕他，是真的很可怕。
魏衍之定了两张回安京的机票，虽然乔栩极力表示自己可以回家，并且绝不会乱跑，但魏衍之很坚决，坚持把她送到安京。
她在他这里的信誉已经大打折扣，甚至已经没有信誉可言了。
青海到安京有两个半小时飞机，出了机场，魏衍之帮她叫了个车，问她：“身份证呢？”
乔栩不清楚他要做什么，还是乖乖从包里取出来递给他。
魏衍之：“暂时没收了。”
乔栩：“……”
咱也不敢说话。
魏衍之看着她上车：“乖乖回家，到家给我打电话。”
“嗯。”
“不准再乱跑。”
“嗯。”
魏衍之替她关了车门：“行了，走吧。”
乔栩从车窗跟他挥手：“小魏叔再见。”
“再见。”
魏衍之没有停留片刻，立马定回程机票。
机场人来人往，男人背影清瘦又高大，很快融入人群，逐渐消失不见。
乔栩心里很难受，他明明那么忙，还要因为自己耽误他的时间，她真的很不乖。
乔栩盯着微信输入框好久，才终于打字发过去：【叔叔对不起，我不该乱跑的，我再也不会了，对不起。】
魏衍之可能在检票，没有立刻回她，又过了十几分钟，才回了个【嗯。】
短短一个字，不带任何语气，乔栩就是能从中看出他的疲惫，他一定很累，乔栩心里愧疚的不行，强忍哭意又发了一连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次魏衍之直接回过了电话，乔栩慌乱的接通，话筒里男人声音没再那么生硬，他笑着调侃：“怎么?我才走了十分钟就又想我了。”
乔栩吸了吸鼻子，噗嗤一声笑了。
对面听到笑声，放下心来：“叔叔登机了，手机马上也要关机了，栩栩还有事吗？”
乔栩想了想，说：“今天的事可以不告诉爸爸吗？”
魏衍之：“好，这是我们的秘密。”
学校那边，魏衍之帮她请了假，把她失踪的事跟老师解释了一遍，就说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些事导致她心情不好，出来散了散心。
因为她成绩好，班主任也没太批评她，只是让她压力别太大，好好调整心态。
之后乔栩照常去学校上学，考试讲题，晚上偶尔会和乔嘉打个电话，他讲起那些听不懂的分子，乔栩也没有不耐烦，安静地听着，只是没有再和他提过妈妈。
不过粗心的老父亲也没有意识到这个小细节。
魏衍之在基地呆了两周，把项目全权交给了另一位研究员，申请调回本地。
苏主任觉得很可惜：“小魏啊，你说你熬夜伤身一个多月终于把项目搞上正轨了，转手送给别人，亏不亏，再考虑考虑吧，年轻就该拼一把。”
魏衍之没觉得亏，好的项目可以再遇到，但小姑娘的高考却只有一次。
她刚刚经历家庭变故，爸爸不在身边，总不能他也不在身边吧。
而他也希望可以在最后的关节点看着她长大。
他推辞：“家里小孩高考，实在走不开。”
苏主任可惜的摇头。
回来后，魏衍之每日定点接送乔栩上学放学，一模过后日子过得很快，她的成绩稳中有进。
四月的二模，她破天荒第一次考进年纪前十，老孙大力表扬了她，要她好好保持，高考一定能冲击国内top大学。
五月的一个休息日，魏衍之带她去了趟灵山寺。
他的说法是：“很多高考生都来这里拜，我们栩栩也不能落下，在神明面前刷刷存在感。”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乔栩觉得有时候他还挺幼稚的。
这是一座古寺，山下大理石碑上写着龙飞凤舞“灵山寺”三个字，山并不是太高，但对于乔栩这种每天泡在题海里考生，爬上来还是很吃力。
她费劲千辛万苦爬上山顶，学着别人虔诚的样子，拿长香在香炉前弯腰拜了拜。
本来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心愿，等站到这里才突然发现多了很多牵挂。
愿爸爸实验顺利，
愿妈妈……健康快乐，
愿小魏叔叔……
如果人一生运势是一定的，那么她愿意把自己的好运多分他一点，愿他运开时泰。
五月的天气已经非常炎热，上完香，他们就下山了。
下山的时候才想起来，啊，原来忘记祝自己高考顺利了，明明这才是她来的目的，不过比起其他心愿这个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日子每天都在枯燥的重复，黑板上的倒计时却每天刷新，不断提醒所有人时间的流逝。
高考这天，她和往常一样去学校，和平时的模拟考试没什么不同，等最后一门考完，她没感到多轻松，也没有战士收刀入鞘的得志，很茫然地从学校里出来。
傍晚，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校门口人山人海全是同学们与家长，有人欢呼有人哭泣，还有人大喊“我解放了”，连教学楼前也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乔栩目光逡巡一圈，看到魏衍之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朝她挥手，他身形颀长，外貌出众，把简单黑衬衣穿出另类的清贵，极为惹眼。
看到他，她才有了点高考后的兴奋雀跃。
乔栩蹦蹦跳跳一路小跑过去：“我考完了。”
魏衍之接过她背上的书包，随手理了理她跑乱的刘海：“考完这么开心?”
“当然了，这就意味着我彻底是大人了，你也不能再拿我当小孩子看了。”
两人并排往车边走，魏衍之大手抚在她的后脑勺，她头发长长了很多，马尾都垂到了腰上。
魏衍之：“是啊，我们栩栩长大了，晚上想吃什么庆祝?”
“吃冰激凌、薯片、可乐、炸鸡……还要越辣越好。”
她掰着手指头数那些好久没吃过的不健康食物。
魏衍之浅笑：“刚刚不是还说自己长大了?”
“对啊，就是因为长大了才可以吃，这么不健康的食物不能给小孩子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