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栩逐渐清醒, 缓慢坐起来, 宕机的大脑缓慢重启, 已经出成绩了吗？这么早，不是要下午三点才出吗？
她瞥一眼身边闹钟，时针已经过了右中央的杠半格, 居然三点半了, 她无意识喊了句：“啊啊, 这么晚了。”
她一觉睡到了下午啊，就算是假期, 但这懒觉也太久了！
岳子琪：“别紧张, 我已经帮你查完了, 嘻嘻嘻总分676分，报A大计算机妥妥的，你想不想知道我多少分啊？”
乔栩没兴趣知道他考了多少分，趿拉着拖鞋下床准备去浴室洗个澡：“我还有事先挂了。”
“好吧，我六百b……”
话没说完，嘟的一声电话挂断。
乔栩站到镜前，她已经换下了昨天的白色的连衣裙，穿着平时一件宽松睡裙，可是她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在海边玩游戏，她心情不好开了罐啤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是谁送她回来的？
乔栩迅速冲完澡下楼，餐桌前已经摆好了午饭，郁姨今天做的炒花蟹，老远就闻到香味。
“醒了？饿不饿，我先给你做点吃的垫一垫？”
乔栩很不好意思，挠了挠耳垂：“我不饿，不好意思郁姨我睡过了。”
郁姨笑眯眯说：“暑假嘛都是要懒床的呀，我今天炒的蟹，还炖的牛腩，一会多吃点饭。”
“嗯。”乔栩瞥了眼楼上：“小魏叔今天不在家吗？”
“在，就他让我别叫你的，说是你睡得晚让你多睡会。”
所以是小魏叔把她带回家的吗？
该死，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晚饭时，她一边吃饭一边截图成绩发给了乔嘉，岳子琪说的没错，她总分676分，这成绩也算是正常发挥，乔栩已经很满意了。
魏衍之还说她：“吃饭不要玩手机。”
乔栩兴致勃勃拿手机给他看：“是出成绩了，我考了676分，省151名。”
魏衍之轻笑：“很不错的分数，明天可以庆祝一下了。”
“嘻嘻。”
晚上，乔栩想了想，还是准备找魏衍之好好商量下报考学校的问题，她走到书房前，敲了三下，小声问：“小魏叔你忙吗，我可以和你聊一下吗？”
魏衍之：“进来吧。”
乔栩推门，手里端着切好的冰镇西瓜。
她笑得很开心，从门缝探进小脑袋：“我们一起吃西瓜吧。”
魏衍之拉过椅子，乔栩跟着坐过去，拿了片西瓜咬了一小口，“好甜，你快尝尝。”
夏天西瓜配空调真的太幸福了。
“不急，你先吃，”魏衍之：“有想学的专业吗？”
乔栩说：“计算机。”
魏衍之略微沉思后点头：“计算机挺好的，不仅热门就业选择方向也多，而且如果你以后真对天文勘测感兴趣，计算机也算其中一个入口。”
乔栩却是想得另一层：“而且计算机毕业后赚钱多。”
魏衍之笑：“小财迷。”
其实她想说，她多赚钱你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
此时电脑发出叮的一声响，有人给他发了封邮件，魏衍之转回椅子，去查看。
乔栩捧着西瓜，往前凑了凑，她穿着裙子，膝盖若有似无擦过他的西装裤，冰冷的触感令乔栩瞬间不敢动了。
几不可察的碰触，可能他都没有注意到，还是令她红了耳廓，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是紧绷的。
乔栩低头啃瓜转移注意力，都没注意到红色西瓜瓤已经被她啃完了，少顷，魏衍之递过来的一张纸巾，笑着看她：“咱家还不至于这么艰苦让孩子啃瓜皮，换一块。”
乔栩：“……”
她擦完手把纸巾团成团攥在手心，看着他坚硬的侧脸，心中有些念头愈发强烈。
她喜欢一个人，也一直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年龄阅历背景，这些她都可以努力，但有一点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鸿沟，就像一条禁忌横在两人身边。
那就是身份。
这种差距，令她胆怯。
所以她把这份喜欢偷偷锁了起来，她想变得足够好足够优秀，等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把钥匙送到他手里。
乔栩强行压制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她突然想起元旦晚会那天小美人鱼的台词，她想要牺牲一切去争取一个他。
如果可以，她也要做出这种选择。
终于下定决心后，乔栩缓慢开口：“小魏叔，我其实想报A大。”
魏衍之手指微顿，愣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跟她确认：“你想报A大的计算机？”
“嗯。”乔栩双手放在膝盖上，捏着纸团，点了点头。
似乎从未设想这种回答，乔栩其实是属于很恋家的女孩，她依恋亲人，对亲情看得很重，甚至因崇拜乔嘉一度想学自己不擅长的物理，他理所当然以为她会追随父亲报考安大。
“为什么？”魏衍之问她。
“A大计算机全国有名，正好我也想去北方。”
“和你爸爸商量了？”魏衍之。
“嗯，爸爸也支持我。”
空调的凉风微微吹动桌前纸张一角。
魏衍之沉默良久，摘掉眼镜，随手搁在桌面上，揉了揉眉心。
“A大虽计算机专业强，但安大比A大综合实力要好，而且安大计算机也属于强势学科，读安大你还可以继续住在这里，我也可以照顾你，这样不好吗？”
难道是因为她喜欢的那个人在A大。
乔栩想，待在他身边当然非常好。
如果可以她想一直待在他身边。
可是她必须离开啊，因为她住在他家里，他就是叔叔，而她是晚辈。进了安大，他就成了老师，而她是学生，他们会一直是这样不对等的身份。
她毫不怀疑他会继续呵护她爱护她。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长大，想独立，她不想只做他眼里的孩子，不想只被他保护。
如果有机会，她想和他站在同样的高度，并肩看同样的风景，而不是以仰视的姿态，活着他的庇佑之下。
可是这样的话她又无法对他说出口，她只小声说：“我想去外面看看。”
魏衍之苦笑：“外面就真那么好？还是说你是因为别的原因？”
乔栩咬了咬嘴唇：“小魏叔，我想去外面的确是有私心，但我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等有一天我真的长大了，我一定会告诉你。”
长大，又是长大。
她是多么想长大赶紧离开他。
她有了更重要的人，且义无反顾。
窗外繁星点点，翠绿的树叶沙沙作响，有几片被风吹进书房，落在木质地板上。
好久两人都没再说话。
魏衍之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力交瘁，他手肘支在桌面用手背抵着眉心：“真想走？”
乔栩微微点头。
“好，你让我想想。”
她走出了书房。
一整晚魏衍之都没有从书房出来，乔栩站在房门外，想敲门又不敢，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有一种冲动，她不走了，你能不能出来好好吃饭。
可是她现在留下能做什么，以后又能怎么办，难道要一直活在他的包容下，做一个乖巧的孩子吗？
她想，我必须要做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以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1]。
想到这里摇摇欲坠的意志又坚定几分。
第二天乔栩收到了魏衍之的微信消息，他只发了两个字【走吧】连个标点都没有，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自己的，只知道他昨天书房的灯了一整晚，最终他还是选择让她走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自己再难过也不会勉强别人一丝。
这一刻乔栩忽然感到悲伤，心里密密麻麻涌上不舍。
之后几天她很难见到魏衍之，她白天去“漾”打工，傍晚回来时魏衍之还没回，第二天起床后他早就走了，两人就像同一屋檐下的陌生室友，平时连面都见不到。
就这么过了一周，傍晚乔栩下了公交车，远远看到门前那辆好久不见的迈巴赫，乔栩眼睛一亮，蹦蹦跶跶跑进门。
“小魏叔今天下班好早啊！”
她进门换鞋子，一抬眼，一位熟悉的女人从二楼走下来，许梦笑着跟她打招呼：“栩栩，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这，小魏叔呢？”
许梦指了指楼上：“最近毕业季，他在谢师宴上被学生们轮流敬了几圈酒，然后喝多了，我送他回来的，那我先走了。”
“好，再见。”
刚刚还兴奋雀跃的心情顿时冷了下来。
喝多了会不会有身体接触啊。
好讨厌。
喝酒真讨厌。
她有气无力回屋关上了门。
不知过去多久，她听到隔壁有木门开启的吱呀声，乔栩立马跑出去，正好跟出门的魏衍之撞到了一起。
“慢点，急什么？”
头顶传过熟悉的低沉笑声。
乔栩抬头，魏衍之穿一件浅灰色棉麻短袖，露出结实的手臂线条，看到她还傻乎乎盯着他，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
一切还是那么亲昵自然。
乔栩眨了眨眼睛：“小魏叔你没喝多吗？”
魏衍之：“你以为我是你，喝多了就躺地上装王八。”
乔栩：“……”
乔栩看着他步伐稳健，确实不像喝多了，他不紧不慢往楼下走，身后乔栩突然喊住他：“小魏叔。”
魏衍之转身：“嗯？”
“你有没有……”乔栩不敢看他眼睛，视线落在他胸前扣子，“生气。”
生气她去外地读大学，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不会。”
他没有说没有，只说不会，他并不是不生气只是不会对她生气。
魏衍之替她把耳边杂乱的碎发掖到耳后，双手搭在她的肩：“其实这段时间我也反思了很多，我知道栩栩是个有梦想有抱负的孩子，是应该去海阔天空闯荡的，是我舍不得你吃苦而忽略了你的能力，但是我们栩栩这么棒，我的担心其实也是多余的。”
她才十八岁，理应有更热烈鲜活的青春，她拥有选择整片天空的自由。
他不能利用她对他的信任与依赖，去束缚她的人生。
乔栩眼眶温热，感动到只想流眼泪：“小魏叔你真好。”
“好人卡我已经有很多了，不要再给我发了。”
乔栩笑着耸了耸鼻梁：“我给你搬个荣誉证书。”
“写什么？三好家长？”
“不，就写[感谢魏叔叔使我懂得精神是自由的]”
“挺好，”魏衍之淡然夸了一句，轻挑眉：“如果我没记错，这句应该是伏尔泰的墓志铭。”
乔栩：“？”
“那我不颁了，我印锦旗，[上善若水，大爱无疆]，这句怎么样？”
魏衍之转过身往楼下走去，上善若水？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这么高尚，只是看不得小姑娘失望罢了。
两人又恢复了平日的温馨和谐。
暑假过半后的某天，小姑娘一脸神秘，背着手绕到他沙发的后面：“小魏叔，我有个小礼物要送你。”
乔栩觉得，借钱买的礼物总归是不那么真诚的。所以等领到薪水这天把钱还了安誉晴，她才再次拿出这个礼物来送他。
魏衍之今天不忙，正坐在客厅沙发看杂志，闻言他把书倒扣到腿上，偏头一笑：“无事献殷勤，想贿赂我？”
乔栩：“你有什么可以贿赂的，我只是觉得很适合你。”
魏衍之：“什么适合我？”
“噔噔噔。”乔栩双手捧着一只精致小礼盒凑到他面前：“打开看看吧。”
魏衍之唇角笑容瞬间敛去，他当然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只是不知道她拿给他是什么意思。
乔栩看他愣住，还以为感动到了，她主动打开礼盒拿出了那只领针，整个身子前倾到沙发背上，伸长胳膊送过来：“不用太感动了。”
女孩手掌小小的，托着一根小巧的金色领针，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魏衍之还是不明白：“送我？”
“嗯，我记得过年那会我不是弄坏你一根领针吗，这个赔你了。”
魏衍之看着那根领针，没有要取的意思，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什么意思。
她这是拿别人不要的东西送他？
可真是“有心”。
乔栩看他迟迟不取，脑袋一歪，开他玩笑：“小魏叔你不会吧，不会还要我替你戴吧。那好吧，谁让我今天心情好呢，但你今天没有穿针孔衬衫，我就只给你比一下吧。”
双手捏着领针两端小羽毛刚伸到他的领口，两只手被突然握住，男人手掌温热的体温传过来。
魏衍之薄薄眼皮掀开，眼中神色晦暗难辨，像海雾、像迷瘴，看不透、看不懂。
乔栩不明白他的意思，小心翼翼问：“怎么了，是……不喜欢吗？”
魏衍之胸腔起伏，黑眸凝视着他，有某种情绪隐匿其中，他嘴唇翕合，低沉的声线吐出几个字。
乔栩听到他的话时，脸上笑容收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脑缓慢反应了好几秒，他的声音才传过来，他说他不喜欢……
不喜欢。
不喜欢？
他居然说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1]舒婷，致橡树
第29章 山谷百合【三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