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没动，依然用后脑勺面向她，丸子头上绑着的两颗毛绒球随她起伏的呼吸一晃一晃的。
魏衍之拉开椅子起身，靠近后才发现，小姑娘居然是睡着了，睫毛轻轻颤动，柔软的脸颊被睡衣褶皱压出几道红印，像只沉睡的小仓鼠。
这场景令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陪着他到深夜，最后实在熬不住了趴桌子上睡着也不肯离开，其实她一直都不曾变过。
魏衍之怕她着凉，半蹲在她身前，低声唤：“栩栩，回屋睡觉。”
她睡得太死，砸吧了两下嘴，换了个姿势依然睡得香甜，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梦，都不舍得醒来。
“怎么什么地方都能睡着，这么相信我？”男人嗓音喑哑，带着点自嘲似的宠溺。
魏衍之叹了口气，手臂伸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被抱起的瞬间，乔栩无意识的抱住他的肩颈，脸颊贴在他胸口蹭了蹭，抱的更紧了。
睡着了倒是比清醒时胆子大。
魏衍之抱着她走去卧室，轻柔的将她放到床垫上，手即将从她后背抽离时，乔栩似是察觉到什么，搂着他脖子的双手紧了紧，魏衍之轻声哄：“栩栩乖，早点睡觉。”
乔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也不知道看没看清人，小脸一仰，直接对着他的脸吧唧一口，亲到了侧脸。
她动作实在太快，力道也不小，比起亲更像啃了一口，魏衍之根本闪躲不急。
魏衍之：“……”
莹润柔软的双唇贴上温热干燥的脸颊，乔栩几乎一瞬间清醒过来，与女孩光滑又软软的脸不同，男人皮肤有些粗糙，胡茬还有点扎，完全不同的皮肤触感顺着血液弥漫过全身。
魏衍之偏头回望她，似是确认她清醒没有，又喊了一遍：“栩栩？”
乔栩呼吸凝滞，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她要不要醒啊！
还是装死吧，不行，她都睁开眼睛了啊！
乔栩脑内CPU飞速运转，忽的灵光一闪，仅用0.1秒想到了应急对策，她双眼微眯，迷迷糊糊又状似无意识的喊了句：“爸爸。”
魏衍之：“……”
许是怕说的梦话不够真实，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这次带的老腊肉好难啃啊，怎么还扎嘴。”
魏衍之：“……”老、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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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栩昨晚失眠了，躺在床上，脸像在锅炉里烤了一夜，直到天边放亮，脸上灼热感才降下去一点。
第二天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下楼，躲在楼梯口小声喊：“郁姨郁姨，小魏叔上班去了吗？”
郁姨从厨房把早饭端出来，擦了擦手说：“衍之他出去了，你先吃，吃完好去上学。”
yes，可太好了。
乔栩松了口气，坐到桌前开心地吃早饭，郁姨做的红豆卷属实是一绝，层层松软，皮薄馅儿多，乔栩能一口气吃十个。
她喝着豆浆正准备吃第五个红豆卷，“吧嗒”房门突然响了一下，魏衍之穿着黑色运动套装站在门口，左手搭在防盗门把手上，右手握着手机，正偏头打着电话。
乔栩看到来人差点被噎住，叼着红豆卷不要命地往楼上跑。
魏衍之一抬眼就看到逃跑的小姑娘，唇角勾起兴味的笑：“怎么看见爸爸就跑？”
乔栩做贼心虚，一听到这个词，跑得比兔子还快，三步并作两步，蹭蹭蹭窜上了二楼。
“你爸爸的电话，”魏衍之在餐桌前坐下，晃了晃手机：“要不要下来说两句？”
乔栩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又悻悻地走回来接过电话，手机中传出熟悉的声音：“栩栩，想爸爸没？”
乔栩不敢看魏衍之，端起豆浆背过身喝了口，好把红豆卷整个吞下去：“想~”
“刚你小魏叔还跟我说你想爸爸想的睡不着，可苦了我宝贝儿了，爸爸也想你啊，实在不行就抱着爸爸照片睡吧。”
乔栩：“……”大可不必。
“高三辛苦，要多吃点好的，你本来就瘦更要补充营养，多喝牛奶。对了，我托你奶奶给你寄的腊肉，这些都是你奶奶亲自晒的，保准不扎嘴。”
乔栩：“……”他都跟爸爸说了些什么？
整个早饭魏衍之没再提昨晚的事，神色平淡无波，毕竟对他而言小朋友想爸爸这事再正常不过。
但乔栩幼小的心里却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像埋进一粒种子，躁动着迫不及待想破土而出。
接下来半月，乔栩学业繁忙，魏衍之也忙着去各地参加学术交流，两人碰面时间不多。
高三每两周歇一个周末，就这还总被各种补课占一半，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班主任在讲台强调纪律，乔栩低着头在便签上认真记录着什么。
一下课，她就背着书包往公交站跑了，那天她在魏衍之书房瞥了一眼的演讲报告，后来她查到了时间地点，就是今晚在安大报告厅。
一路上乔栩心里即激动又兴奋，小心脏越跳越快。
倒了三趟公交车，到安大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报告还有半小时开场，安大近几年翻新不少建筑物，已经不是她熟悉的安大了，她不认路，只能一边问人，一边找。
她穿蓝白高中校服，拉链也整齐拉到最上面，背着双肩包乖乖巧巧问路：“哥哥姐姐，天文院的报告厅怎么走呀？”
路上大学生看她可爱，非常热情指路。
晚上七点多，报告厅内人山人海，是上千人的大报告厅，有人高声“辩论”，还有人小声“讨教”。
乔栩被现场壮观的氛围震惊了，她的小魏叔居然这么受欢迎，她抬步往报告厅里走。
“哎，那个小孩等一等。”
乔栩不知道这声小孩喊的是自己，迈着小步子随人流走，直至书包被人扯住，乔栩懵懵的回头，看到一位人高马大的男人，胸前挂着工作牌，应是工作人员。
男人问：“叫你呢，你干什么的？”
乔栩回：“我是来听报告的。”
男人瞥了眼她的校服，大手一挥，拽着她的书包把她拉了出来：“听什么报告，这不是你这初中生该来的地方，别捣乱，赶紧回家写作业去。”
大意了，不该穿着校服就过来。
她认真想跟人讲道理：“首先我不是初中生，其次前面的宣传海报上也没说听报告要有大学文凭才行，我为什么不能听？”
男人毫不为所动：“不是你不能听，让你听你能听懂吗？”
“我虽然现在听不懂不代表以后听不懂，叔叔你上学的时候听不懂课难道就不听了吗？”
男人被她噎了一句，恼羞成怒：“你是一中的对吧，再捣乱我给你学校打电话了，赶紧走。”
“我……”
就这这时，身后突兀地传过一个清越的男声：“发生什么了？”
乔栩心里像被羽毛拂过，几乎下意识就去找寻那道声音。
工作人员立马狗腿的换了副笑脸：“教授来了，没什么，就是来了个捣乱的小孩，我这就把她撵走。”
男人穿了件深色条纹西装，原本随意散落的额发用发胶扶上去，露出精绝的五官，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禁欲斯文。
虽只是半月没见，乔栩却有恍如隔世的喜悦，这份喜悦很快被拒绝进场的委屈掩盖了，她小声嘟囔：“我才不是来捣乱的。”
秋老虎肆虐的季节尤为闷热，乔栩站在报告厅后门口，身后不时有大学生结伴进场，她就像在门口罚站的小学生，焉巴巴垂着眼。
魏衍之走过来，乔栩没来由心里狂跳，他不会也觉得她是来捣乱的吧。
然后她听到男人低醇的声音落下：“她不是来捣乱的，是来帮我的。”
工作人员：“啊？”
“她是我的助教。”
第7章 山谷百合
乔栩抬头，魏衍之自然地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她，乔栩接过抱在怀里，眼里感激之情要溢出来。
轻拍她的后脑勺：“走吧，我们进去。”
乔栩抱着资料，跟着他走进报告厅，留下门外石化的工作人员，他迟迟不能接受，魏教授的助教居然是个中学生。
不过教授本人就是天才，15岁上读大学，所以刚刚的小不点虽然年纪小，说不定人家也是天才啊！
他还在为刚刚一番言论懊恼，报告厅内已经沸腾一片，乔栩进了报告厅就要往后面去找位子，身后那双修长的手指勾住了她的书包。
乔栩回头问：“怎么了？”
魏衍之手指屈起，用骨节敲了敲第一排的一张桌子：“坐这里。”
乔栩瞳孔地震：“第……第一排啊！”
魏衍之：“紧张？”
乔栩：“有点。”
“放心，我不提问。”
很快，台上主持人开始讲解今天的讲座主题及人员名单，在现场雷鸣般掌声中，魏衍之走上台，身后幕布应景地切换为银河系全景图。
魏衍之弯腰调整话筒，乔栩难得可以光明正大看他，耳边声音嘈杂，她听到后排几个女生兴奋的讨论声。
“教授好帅呀，身材也好棒，太适合西装了啊啊啊，绝绝子！”
“这品相属于百年难遇，安大同学可太有福分了。”
“他结婚没有啊，要是已婚身份，魅力值可能得减半。”
“没戴戒指啊，应该未婚吧。”
乔栩听着，一时没忍住，回头对那几个女生说：“他结婚了，伉俪情深，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几位女生愣了愣，与同伴面面相觑：“她是谁？”
另一女生小声附耳回：“好像是魏教授的助教。”
“啊，那应该是真的，好失望，年纪轻轻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乔栩满意地弯了弯唇，转回头时，正对上魏衍之薄薄镜片之下考究的目光，她突然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尴尬。
魏衍之极浅地勾了勾唇角，并未拆穿。
“感谢安京天文学会的邀请，也感谢各位老师和同学们，我是魏衍之。”
男人站在台上，声音低缓沉稳，像是带着一小簇电流，有着天生的聚焦力，不需要多么幽默风趣，因为他本身就是权威。
“国内暗物质实验室尚处在发展阶段，而安大暗物质研究团队近期利用一种全新自旋放大效应，实现了迄今最灵敏的核自旋磁传感器，以更高灵敏度的磁场探测……”
报告厅内众人都听得很认真，但大多数人都是当科普听个热闹，唯有最前排的小姑娘坐得端端正正，拿着笔记本认真记录着什么。
整个报告一个半小时，乔栩都没察觉自己捏着笔，正在练习册背面，一遍遍重复写着他的名字。
等她回过神，才慌乱地把本子塞进书包。
报告结束，魏衍之刚走下台就被一群人围过来，学生们七嘴八舌询问，人群里一圈外一圈凑到一起。
乔栩把笔记本收进书包，她也很想过去，可是连个缝都插不进去，只能在外围踮脚往里探。
不多时，乔栩被前面人踩了一脚，那人敷衍说了句“对不起”，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腰撞到了前排的连桌边角，疼的倒吸了一口气，半边腰都麻了。
魏衍之被人围住，抽不开身，掠过黑压压的人头，他眼睁睁看着女孩痛的眉头锁紧，微微佝偻了脊背。
他胸腔莫名升起一股火，连带声音都降下了温度：“抱歉，今天没有现场问答环节，有任何问题可以给我发邮件。”
“麻烦让一下。”他拨开人群，疾步走下台，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穿校服的女孩走去。
乔栩揉了揉腰，再抬头时发现周遭目光全黏在自己身上，她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
魏衍之走过来拉起她，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摔到哪了？”
乔栩摇了摇头：“没有。”
“不要勉强。”
“真没事。”乔栩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她又不是
瓷娃娃，撞一下又不会碎。
“走吧。”魏衍之说。
吃瓜群众沸腾了，纷纷猜测这位校服妹妹是什么人。
“可是，”乔栩扭头看着身后一群虎视眈眈的目光，迟疑道：“大家好像还有问题要问。”
魏衍之的手自然地覆盖在她的后脑勺，把她的头转了回来，不让她往回看。
“不用你管。”
他的步子很大，乔栩一路小跑才能堪堪与他并列，她偏头看他，说话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嗫喏：“为什么不回答问题了？”
魏衍之深呼了一口气，压下烦躁：“你有问题要问？”
乔栩摇了摇头，快速迈着小步子跟着他走。
“我没有问题，我现在的水平还听不懂。”说完又怕他觉得自己笨，强行挽了下尊：“但我以后会懂的。”
“也不需要太懂，就当科普听个热闹好了。”魏衍之又问：“笔记要我帮你看看吗？”
乔栩一时没反应，不明所以：“什么笔记？”
“你写了一整页的那个，哪里有疑惑？”
乔栩懵了一瞬，眼睛缓慢睁大，捏紧书包带摇头，紧张到话都说不利索了：“不是，那不是笔记，我就是来随便听听的，没有记笔记。”
“那是写得什么？”
“我……”乔栩抿了抿唇，随口说了：“写的信。”
“信，”魏衍之愣了下，故意换上了长辈的严肃样：“情书？。”
乔栩脸红了：“我才没有呢。”
魏衍之笑了：“行，那我不问了，栩栩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小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