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北夏收到“笔友”的友善提醒:【是去学校附近的那家吗,那边晚上没路灯,最好别去。】
方北夏开心回复,把纸条塞回抽屉:【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放学后,方北夏拐去小巷子里的宠物店。
入秋后天黑得越来越早。她进店的时候,天边还散着些余晖,买完出来,已然暗了大半截。
那条小巷子里果然没路灯。
走出宠物店,她才发觉这里比想象中冷清得多。
刚才来的时候,明明还有人经过的……
再抬头看,周围的四层老式居民楼沉默矗立,只有零星几个窗户透出灯光,释放出阴冷的气息。
走了一段,方北夏心里打鼓,抱着塑料袋在小路上狂奔。
快到拐弯处时,她发现不远处空气中飘着几点猩红。
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天光,她看到两个混混模样的人,在角落里抽烟。
她心里一紧,放慢脚步。那天她正好穿了正装校服,百褶裙及膝。
手不自觉握住裙摆,往下拽了拽。
真应该听“笔友”的话的……
方北夏抱紧手里的塑料袋,步伐匆匆。
路过几个混混身边时,空气异常安静,仿佛凝固。
她没有抬头,对方却在观察她。如同等待狩猎的狮子。
拐过弯,她拔腿就跑,以为闯关成功时,一瞬间,面前又出现一个人。
嘴角带笑,指尖夹烟,吊儿郎当。
可惜周边太黑,看不清他的脸。
对方把烟送到嘴边,吞云吐雾,周围的空气突然就变得呛人。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番,悠悠地说:“同学,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方北夏被三个人包抄着。
“哟,还穿着裙子呢,陪哥哥玩玩制服诱惑?”
身后的两个人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
方北夏往旁边闪了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这条小巷她从前跟同学来过,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恐怖的模样。
面前的黑影逐渐逼近。
忽然之间,她似乎听到了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
她以为是自己恍惚时,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就在一瞬间,混混身后冲出一辆单车。
是江越。
他的白衬衫在一片昏暗中异常清晰。
江越一手控制车把,另一只手拎着书包,用力砸向混混的头。
梆地一声,清脆而响亮。
混混没防备,身体前倾倒下去,手中的烟头也飞了出去。
“哎呀我草!”
一点猩红在空中画了个弧度,瞬间熄灭。
昏暗之中,江越猛地转动车把急刹,车子掉转了个方向。
一片混乱之中,他把书包往方北夏怀里一塞,说:“上车!”
方北夏脸上挂着惊恐的表情。身后几个混混欲追过来,她来不及思考,跳上少年的单车后座,两人飞也似的,离开了那条小巷。
风在耳边呼啸,建筑飞速后退。
方北夏的脸颊紧贴着江越的后背,衬衫的布料和脸颊厮磨,擦出不属于秋天的温度。
江越沉默不语,在小路上左拐右拐,一路卖力蹬车,回荡在小路上的只有呼吸声。
直到回到主干道,他才在路边停下。
噩梦结束,重回人间。
人声嘈杂,车辆尾灯重叠。热闹在小巷中被收声,回到这里,才恍然,原来听到这吵闹的人声和车流声也是一种幸福感。
两个人都大口喘气。
方北夏背后冷汗横流,胸脯上下起伏。
她才发现自己脸上到处横着泪,她一只手紧紧抱着江越的书包,另一只手紧紧环住江越的腰。
手收回时,摸到了少年擂鼓一般的心跳。
蹬车真费力啊,尤其还带了个人……
方北夏从单车后座下来,重新回到地面,她问:“你怎么会在那边?”
江越看她一眼,冷冷地说:“抄近路回家。”
“哦……谢谢。”
“那边不安全,以后别去了。”
“哦。”
江越不再跟她说话,把自行车停在路边,顺手上锁。
之后又站在路边打车。
方北夏看他忙活,问:“你不骑车回家了吗?”
“嗯。”
“你的书包。”方北夏把他的书包递过去。
江越没有接。他始终看着远处,看到一辆空车,招了招手。
方北夏的手在空中尴尬,重新抱在怀里。
她心想,他帮了她,她帮他多拿一会也没什么……
那辆空车停在面前。
江越打开出租车后门,回头道:“你先上。”
原来是在跟她说话。
方北夏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家。”
江越一只手搭在车门上,纹丝不动,定定地看着她。
“真的不用……”
江越依旧不动。
司机师傅扯着嗓子问:“你们还坐不坐?”
眼神对决败下阵来,方北夏抿嘴,钻进车里。
身边少年跟着坐进来,问:“你家地址?”
方北夏说了个小区名。
车子在夜色中飞驰。方北夏偷偷转头,看到树影在江越脸上交替闪烁,他望着车窗外,下颌还挂着汗。
秋风吹动少年的碎发,一句话顺着风飘入她耳中:“怎么这么嘴硬。”
-
方北夏枕着差心情入睡。
还好第二天的导演通告单上没有她不想见的人,拍摄进度比前一天要轻松得多。
第三天也没有。
第四天也没有。
……
马上要有那人的戏份了,躺在酒店房间里,方北夏向付悦打听,付悦说:“小道消息:一会要开紧急会议说这个事,他被换掉了。”
“谁换的?”
第19章
进组之前, 蔡思彬再三强调,虽然我们是搞艺术创作的,有自己的清高和坚持, 但是现在嘛, 机会和平台都是人家给的, 适当时候,话语权也要给人家。无伤大雅的小事, 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方北夏懂蔡思彬的意思:资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谁换的?”方北夏警觉。
尽管她跟那个演员合作不愉快, 但她还没想过换人。或者说, 她并不知道还可以换人。
她本来还在愁要怎么继续工作,突然听到这个“一劳永逸”的消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付悦耸肩:“除了朗悦的人, 还能有谁。”
方北夏蹙眉,想起几天前江越的那个电话。
“具体不知道因为什么,也不保证准确性。”付悦宽慰她,“他的戏不多人不行,换掉就换掉了, 走了不是正好。”
晚上十点多,方北夏接到江越的电话,说的正是某个配角即将被换角的事。
方北夏问:“为什么换?”
“大概因为我代表资方, 我们想用谁就用谁?”江越语气散漫,带着几分玩笑的调调。
方北夏顿了一顿,想问江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正琢磨怎么问出口,却听到听筒里玩笑般笑了一声。
江越收起玩笑语调,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丑闻, 家暴丑闻。”
“他结婚了?!”方北夏觉得离谱。
演员资料上写他明明只有二十一岁, 连法定年龄都不到。
“嗯,结过,应该是改了年龄。”江越回答,“经纪公司厉害,全网都公关了。”
“全网公关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有自己的渠道。”江越吭吭两声,“我们觉得风险太大,还是及时换掉。”
“这样啊。”方北夏努力掩藏着失望的语气。
原来不是因为她……
“晚点要开会说这个事,我先跟你打声招呼。”江越那头不算安静,他努力靠近手机,“我这边还没结束,辛苦你们再等等。”
只是先抽空打个电话,提前告知她。
“嗯,你先忙。”
电话将挂之际,江越忽然问:“方北夏,你上次为什么哭?”
-
太阳穴和心脏同时高频率突突突。
付悦正在她房间里,方北夏心虚瞥了眼付悦,模棱两可地对电话说是鼻炎发作。
江越又笑,隔着听筒声音沙哑,几分性感灌入方北夏耳边,耳廓微微发烫。
他沉沉地说:“最好是。”
话题没有继续,方北夏却觉得,换演员的事似乎跟她又有点关系。
挂掉电话,她就跟付悦悉数转达,算是坐实了那个小道消息。
“肯定是派我去跟他和经纪公司谈……”付悦苦笑,说这种活全都属于她,如果是别的演员还好说,只是,“他会不会也当面骂我?”
“他理亏,他哪来的脸骂你。”方北夏笑,转而问她,“对了,你怎么会提前有小道消息?”
要不是提前接到江越的电话,她对此毫不知情。
“那是你不关注也不八卦。”付悦身体靠近她,面色神秘道,“上到蔡总的感情状态,下到园区里流浪猫,小道消息多了,想听吗?”
付悦本想透露,最近蔡思彬被楼上公司离异女老板看上,时不时装作按错楼层来个偶遇。
方北夏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事上:“园区里的流浪猫怎么了?”
付悦愣住,哦了一声:“园区里你经常喂的那只橘猫不见了。”
方北夏一愣,怎么会不见?
“我听在公司的同事说,已经有一两周没见到了。”
那只橘猫在园区里很有名,体型跟毛色相符,经常拦路打劫。
一年前方北夏抓它去绝育,之后它就固定了居所,只在园区里晃荡。夏天进楼里吹空调,冬天在停车场。
周围的工作党对它友好,在它常出没的地点放了碗,时常投喂。
方北夏每每看它欢畅地跑来,都会想起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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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候,被小混混拦住的第二天,方北夏在上学路上又看到了小方。
小方从绿化带里跳出来,跟了她一小段路。
方北夏半蹲下,小方会看人眼色,顺势往她手心里钻,要她的手托着它的下巴。
她哈哈一笑,给它抓痒。
黑漆漆又真诚的眼神投向她,小方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声响,如同水开了一般,急切地期盼要到吃的。
她说:“抱歉啊小方,狗粮没买到。”
小方听懂了似的,眼神黯淡。
眼看着上学要迟到,她从书包里取出蒋女士塞给她的水果切,给小方扔了两块苹果。
小方左闻闻,右闻闻,表情嫌弃,但还是吃了。
“我放学再来喂你。”她拍拍小方的头,跑进校门。
早操过后,各班学生从操场退潮般涌回教学楼。
方北夏兀自发呆,缩在校服里,想怎么收编小方的事。
程七初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小声惊叫,拽着她往前跑了几步。
她抬头,几步之外是少年江越的身影。
他个子高,在一群人中格外显眼。
她跟着程七初拽住江越的胳膊:“哈!被我逮到了!”
江越回头,暖融融的晨光打在鼻峰上。
他皱了皱眉。
程七初压低了嗓音,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你抽烟!”
方北夏视线往下,才发现江越小臂有个圆圆的、不算明显的烫伤印记。
江越一言不发,把衬衫袖子撸平,抬腕系上袖口的扣子。
“还不熟练吧,不然怎么会烫到自己。”程七初嘿嘿一笑,“放心吧,我不会跟大姨说的!”
江越斜睨,冷笑一声:“我怕你?”
说完,他的眼神越过程七初头顶,直直朝方北夏看过来。
眼神相撞,方北夏慌无处逃。
只有他们俩知道那一点烟头的烫伤是怎么来的。
方北夏屏着一口气,咬住下唇,愧疚的情绪涌上眼。深呼吸,竟然蓄了些泪。
江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接离开了。
前一天受到了惊吓,又看到江越手臂上的烫伤,方北夏心乱如麻。
下午在多媒体教室上课的时候,她破天荒地没有回复笔友的纸条。
第二天,笔友递来纸条问她怎么了,文字透露着关切。
她情绪低落,不想聊天,便扯开话题:【最近上课有点累。】
笔友也识趣地没有继续问,只给她在抽屉放了罐酸奶。
又过了几天,小方突然不见了。
方北夏后知后觉,发现已经好久没看到过小方的身影,才在绿化带附近蹲守,一直不见狗的踪影。
她连续蹲守了几天,才终于沮丧地确认,小方是真的消失了。
绿化带不是婴儿围栏,无法阻挡小方的脚步。她不愿意往坏的方向想,可每每乐观地劝完自己,又会陷入低落。
她真的很擅长搞砸事。
给小方买狗粮碰到混混,害得江越手臂被烟头烫伤,买个狗粮一波三折,小方就不见了。
她跟“笔友”讲:【小方不见了,可能被人捉走了。】
她经常看一些人暴力抓狗杀狗的新闻,此时便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笔友”像是看懂她的心思,安慰她:【流浪狗本来活动就不固定,没准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你不用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