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不止是因为这个。”
念到最后一条,方北夏表情一敛,舌头打结。
那条评论字数不少:【只有我觉得女主和男二比较般配吗?女主的书被男二弄湿,男二专门换了新的,女主在偏僻小巷遇到混混,也是男二出手解救,女主跟男主只是精神层面的交流,但跟男二可是真真实实地经历了一些事!所以我站女主和男二。】
男二……
方北夏跟“笔友”故事的开始,江越就像背景板,像路人,无声无息地穿插在其中。
他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故事的每一环,也理所应当地存在剧本里。
江越转头看她:“怎么不念了?”
方北夏愣神,她和“笔友”的故事里,江越戏份不多,却好像真的一直没缺席。
-
传纸条到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方北夏和“笔友”已经如同相识已久的老友。
“笔友”家境优渥,除了寒暑假,五一国庆这样的假期都会跟家人出国玩。回来时,总会在抽屉里放上小礼物。
冰箱贴、徽章、钥匙挂坠……小小的抽屉装着全世界。
“笔友”是个很会挑礼物的人。
从香港带回来的冰箱贴,是个老式信箱的样子,上面用繁体字“四樓一號”——文科重点班正好在四楼的第一个教室。
从日本带回来的摆件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他说是街头手艺人捏的,他觉得想象中她就是这个样子,就买了回来……每个都是用心选的,每个都跟她有关。
有次方北夏放学回家,发现冰箱上花花绿绿的,贴了好几个冰箱贴。
蒋女士说,看她桌子上一堆带磁铁的小东西,就吸上来了。
她一股脑扒下来,全部抱走。
蒋女士纳闷,这些玩意不就是在冰箱上吸的吗?
方北夏不高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我说不行就不行!”
方北夏把这事讲给“笔友”听,“笔友”被她逗乐:【阿姨说的没错,这些玩意就是在冰箱上吸的。】
她皱眉挥笔:【……我舍不得。】
写下这些字时,她大概是脸红了。
她是真舍不得。
不光舍不得摆出来,她还专门腾出一个小盒子装这些东西。
“笔友”调侃:【下次礼物都买两份好了,一份摆出来,一份收着。】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这样的话写多了,难免生出些额外的想象来。
方北夏拿到纸条晕晕乎乎傻乐,仿佛能想象出“笔友”讲这话的语气,像哄小孩,无奈又宠溺。
方北夏家境不算差,只是父亲远在德国,蒋女士工作特殊,用护照得打申请,除了小时候去过一次塞班岛,后来就没了出国玩的机会。
她给“笔友”送的,不是小零食,就是唱片,随手买得到的东西。
在国内玩,她也难得找到精致小巧的玩意。
她沮丧道:【你送了我那么多礼物,都有特别的含义,我送你的都很普通。】
“笔友”不同意:【谁说的?每一样我都喜欢。】
还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寒假蒋女士挤了几天时间,带她去丽江。她对景点没什么兴趣,走街串巷为“笔友”选礼物。
她发现一家手工造纸的店,老板说这是非物质文化遗产。那些纸面糙糙的,边缘也不整齐,像是随手撕下来的。
她在店里精挑细选,买了两个本子。
本子不便宜,两个加起来将近四百块。她咬了咬牙,还是买了,还让老板在扉页用象形文字写了句话。
寒假漫长,开学第一天,她立刻塞给“笔友”一本。
她问:【喜欢吗?】
“笔友”说很喜欢,还问她本子扉页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她一笔一划写了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笔友”哭笑不得:【……好吧。】
她提醒笔友,以后可以用这个本子传纸条。
隔天,“笔友”照旧传来草稿纸的边角料。
她问怎么不用她买的本子,“笔友”回复:【舍不得。】
脸又红了……
“笔友”寒假去了泰国,回来给方北夏塞了一沓明信片。
方北夏捧场:【喜欢,好看,等待讲解!】
“笔友”回复:【这次没找到特别合适的,就用我自己拍的照片印出来的。】
方北夏惊喜:【这是你拍的?也太厉害了。】
“笔友”谦虚:【卡片机瞎拍的,你喜欢就好。我还从泰国寄了一张给你,不知道能不能送到,过一两个月,你可以去收发室找找。】
方北夏问:【收件人写什么名字?】
“笔友”回复:【文科班班花。】
方北夏哈哈一笑:【谢谢抬爱!】
她回复:【我爸爸在德国工作哦,他说法兰克福有个地方星空很震撼,高考后要带我去看,到时候拍下好看的星空,我也要做成明信片送你。】
“笔友”答应:【一言为定。】
那时的她,还以为这个承诺一定会实现。
准高三的生活很苦,暑假在补课中度过一半时间。
好在多媒体教室的课程继续进行,方北夏还能跟“笔友”抱怨一下,释放压力,所以暑假也不算太难过。
方北夏十七岁生日那天,程七初买了个巴掌大的小蛋糕,两个人在操场角落庆祝了一番。
太阳落山之际,方北夏才慢慢晃回家。
等红灯过马路时,她漫无目的地四下扫视,忽然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方北夏有几年没见过方志国了,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小时候。她不知道爸爸现在是胖是瘦,只记得他的走路姿势。
方志国走路左右深浅不一,远看有点拐,总被蒋女士说他两条腿不一样长。
她看见的那个男人,跟方志国走路姿势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抱了个三四岁样子的小男孩,身边还有个女人。
明显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
太像了……
斑马线绿灯亮起,她被人群推着往前,再回头时,男人正好转了半张脸过来。
方北夏呼吸一滞。
回到家,蒋女士做了一桌子菜,为她庆祝十七岁生日。
蒋女士脸上满是笑意:“寿星生日——”
祝福还没说完,方北夏打断她:“我在街上看见我爸了。”
她本想跑回去抓住方志国,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她当时像被人扯住了神经,反应变慢。过了马路,人行道又变红灯,几十秒过后,她再返回,方志国的身影已经消失。
蒋女士愣了一下,轻松道:“你看错了吧。”
方北夏肯定道:“我看到他的脸了,还有他的走路姿势。”
跟记忆中有变化,但□□和基因记忆不会出错。
她不会认不出自己的爸爸。
蒋女士沉默一阵,企图跳过话题:“先吃菜,菜一会凉了……”
“妈!”方北夏凌厉地叫了一声,“我爸不是在德国吗?”
他怎么会如此平常地出现在京江街头,还跟陌生女人和陌生孩子在一起?
蒋女士低血糖犯了,摸索着找了个椅子坐下,赶紧往嘴里塞了半个苹果。
捶胸顺气又过了十几分钟,她才说:“你别怪妈妈。”
方北夏急疯了,又不能跟蒋女士硬吵,只能咬着牙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女士坐在椅子上抹泪,说他们几年前就离婚了,让她别记恨爸爸,他们这样,都是怕伤害到她。
可几年后才得知真相,伤害点数如指数增长,骤然压过来。
方北夏像被雷劈了一样,足足有几分钟没动。
下颌骨像失去了控制能力,无法关上。
在她的逼问下,蒋女士才慢慢吐了些实话。
方志国组成了新的家庭,还生了孩子。
过去几年她和爸爸之间的越洋电话,还有父母之间的恩爱,都是假的,都是演出来的。
好父亲形象一瞬崩塌,换上渣男面孔。一出出轨大戏在她脑中上演。
蒋女士说:“怕你接受不了,又怕影响你学习,我们说好了,等你高考后再说……”
“所以就用这种方式等着我发现吗?”
方北夏泄气倒在椅子上。
蒋女士赶紧往回找补:“但他赡养费都按时给了的,而且他之前确实是在德国,虽然只待了一年。”
方北夏哭笑不得,却没力气再发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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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醒来,方北夏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上课没精神,下课不想动,地理课时,甚至连多媒体教室都没去,只趴在教室里睡觉。
醒来时,眼泪糊了一脸。
程七初看她气压低,问了几句没得到回答,便没敢再继续问。
那一天,“笔友”给她留了一张:【嘿!生日快乐,留了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但方北夏没去多媒体教室,没看到。
第二天。
“笔友”:【你请假了吗,怎么没回纸条?】
方北夏看到了两天的纸条,还有“笔友”画的生日贺卡,不止一张,是一叠。
有“愿望实现券”,“忙里偷闲券”,“零食奖励券”,还有一张“见面券”。订成一册,每张券都配了独特的画,还有具体使用方法。
方北夏依旧没有回复,也没有拿。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抽屉里掏一掏。
第三天。
“笔友”试图用幽默吸引她的注意力:【我最近练了刘亦菲和林俊杰的签名,骗到了几个同学。】
抽屉里多了好几张纸条,各种大牌明星的“签名”,应有尽有。
但方北夏笑不出来。
那天下课,她在回教室的路上,遇到了江越。
江越靠在墙边,眼神不经意投射过来。脚步靠近,他像是准备跟她打招呼,可惜她眼睛肿得厉害,低头绕过了他。
第四天。
只剩下忧心忡忡的四个字:【心情不好?】
一个礼拜过去,父亲的事仍像一块沉重而无法腾挪的巨石,压在她心底喘不过气。
方北夏失去了做任何事的兴趣。上课、写作业、写纸条……除了每天按时到学校,其余的一件事都没有做。
她一周之内被老师点名批评多次,连程七初都吓到,以为她生病了。
直到“笔友”又传来一张纸条。
【跟我说句话吧,我很担心你。】
被父母欺骗,仿佛遭到背叛,而“笔友”的这些字迹,让她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总算还有人真心实意地关心她。
方北夏眼眶一热,泪突然就滚出来。
她艰难地提起笔:【我恐怕不能拍德国的星空给你了。】
纵使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她也没法坦然道出父亲重新组建家庭、而她几年都不知情的事。
她边写边落泪,纸条边缘都洇湿了。
换了张纸,泪却还是止不住,纸又湿了。她干脆不管,皱皱巴巴塞进了抽屉。
几天后,她收到了“笔友”迟到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张比平时传纸条的便签大一点的纸片,“笔友”画了一片星空给她,贴心地上了色,最下面留了一行字。
“身边的星空也很美。”
平时“笔友”多用黑色水笔画画给她,多是简笔快画的,这张画却是上了色,用了心的。
方北夏盯着这片“星空”,鼻头发酸。
多日以来的阴霾心情,突然就好了那么一点。
她回复:【谢谢。】
“笔友”还附带了一张游乐场烟火大会的门票。
他写:【虽然我们的城市现在不太好看到星空,但看看烟火也不错,希望你心情能好点。】
方北夏问他:【谢谢,不过听说这个票很难弄诶,你怎么弄到的。】
“笔友”没正面回答:【好好去玩就行了。】
方北夏又问:【你会去吗?】
“笔友”回复:【我周末有事,祝你玩得开心。】
“笔友”笔触轻松愉悦,方北夏心中却像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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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程七初跑回座位上,一把抱住方北夏:“夏夏,我对不起你。”
“怎么了?”
“游乐场周末有烟火大会,我表哥给了我一张票,我本来也想给你要一张,结果他说一票难求,没有多余的了。”程七初唉声叹气,晃了晃手中的票,“怎么办?我好想跟你一起去啊。”
程七初看方北夏最近心情不好,也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方北夏眉头一动,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票:“是这个吗?”
“你也有票!”程七初惊喜,“你从哪儿弄的?”
方北夏不便提起“笔友”,含糊地说:“一、一个朋友没时间去,就把票给我了。”
程七初不在意这个细节,兴奋地安排:“你在你家楼下等我们就行,我们去接你!”
“我……们?”
“我表哥也去啊。”
方北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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