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纸条——秦方好
时间:2022-07-15 07:27:39

  方北夏乖巧地笑笑,点头如捣蒜。
  江乔生长相儒雅,个子比江越略低,身材保持不错,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能窥见几分年轻时的英俊相貌。
  谢文希负责在饭桌上搞气氛,江乔生只认真听着,偶尔勾勾嘴角,很快恢复面无表情。但手上没停过给她夹菜。
  看到江乔生,方北夏想起谢文希说过,江越跟他爸爸很像,有他爸爸打样,到他这儿,肯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对江越以后的样子有了大概的想象,她自顾自笑了一下。
  不料这偷笑都被江越收入眼底,手从桌子下面伸过来,捏了捏她的手。
  方北夏用眼神警示他,他却装作没事人一样,低头扒饭。
  两人挤眉弄眼之时,爷爷突然颤颤巍巍给方北夏夹了块肉。
  江爷爷特意换了件中式衬衫,带盘扣的那种。老头子八十多了,身体瘦弱,但精神头看起来十足。
  方北夏赶紧站起来接下:“谢谢爷爷。”
  “夏夏看着太瘦了,整天在外面拍摄太辛苦,要多吃点才行。”
  听到爷爷也叫她夏夏,江越呛了一下。
  一旁的谢文希松了口气。
  爷爷年纪大了,只记得方北夏姓方,在家总是小方小方地叫。谢文希跟在老头子身后,一遍遍提醒,见了面可不能喊小方,要叫夏夏。
  爷爷说,夏夏好听,一听就是漂亮姑娘。
  江爷爷碰见方北夏这个年轻同行,仿佛遇知己,絮絮叨叨讲自己从纺织厂工人到电影厂导演的经历。
  方北夏认真捧场:“爷爷你好厉害。”
  江越轻轻笑了一声。
  同样的故事,全家人已经听过八百遍了。爷爷年纪大了,讲话不快,难免絮叨。
  方北夏第一次听,双手托着下巴,还真诚地捧场,像极了认真上课的好学生。
  爷爷听见笑声,瞅了眼江越,一拍脑门,主题偏了。
  他赶紧把话题转到江越身上,夸他从小优秀,夸他成熟稳重,夸他是绝对可以托付的好男人。
  “家里的奖状证书都是一摞摞的,几个大箱子都装不下!”
  “越越从小就聪明,唐诗三百首,三岁就会背了。他还能背下电影里大段大段的台词……”
  “还有以前的考试卷子,经常回来都是满分。”
  ……
  又开启了絮叨模式。
  全家人已经放下筷子,谢文希怕两个孩子不好意思说,便见缝插针地问,要不要去江越的房间看看。
  方北夏脸上果然浮现了两难的表情,不料爷爷也同意:“对的对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看了就知道,爷爷没骗你!”
  -
  江越带方北夏上二楼,路上方北夏叫了声:“越越?”
  江越后背一僵,无奈说,这是小名。
  “挺可爱的。”
  江越第一次被用可爱形容,不大习惯,讪讪挤了个笑。
  推开门,亮起灯,眼前的房间几乎是她的两倍。
  方北夏惊呼:“你房间好大。”
  江越摸了摸后脑勺:“现在用的都搬到那边去了,这个房间基本都是上学时候的东西。”
  虽然前段时间从一楼搬到了二楼,但谢文希没敢动他东西,房间摆设基本没变。一张床,一排衣柜,一张书桌,一个书架。角落里还放了些健身器材。
  房间整洁干净,所有东西都有收纳空间,桌面上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
  谢文希端着水果跟上来时,两颗脑袋正背对着她,凑在一起看毕业相册。
  看到这男才女貌的和谐画面,谢文希心花怒放,也太般配了。
  她清了清嗓子。美其名曰给他们送水果,实则当助攻,暗下决心把江越的过去翻个地儿掉。
  “夏夏你知道吗,要不是我发现他买给你的樱桃耳坠,我都不知道他喜欢了你十年!”
  她绘声绘色,慷慨激昂,结果方北夏轻飘飘地说,阿姨,我知道。
  “你知道啊?”谢文希惊诧,“他送你了?”
  方北夏点头,跟谢文希摊牌:“阿姨,《小纸条》拍的其实是我们俩的故事。”
  “什么什么?”
  看谢文希云里雾里,方北夏从故事开头讲起,把江越就是“笔友”的故事还原了一遍。
  江越嘲讽:“你不是看剧了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那剧她只看了个囫囵,后面就没怎么关注了,方北夏这么一说,她想立刻去补补课。
  谢文希了解了事件始末原委,恍然这两个人并不是江越苦苦单恋,而是一段阴差阳错的双向奔赴。
  她一激动,恨不得让他们俩原地结婚。
  “对了!”谢文希在回忆里搜刮,一拍脑门,“那天收拾你的东西,我找到一张信纸……”
  江越心里一紧。
  谢文希放下果盘就往楼下去。
  江越不安地跟上去。
  过了会,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又回来。
  谢文希手里拿着了张淡紫色信纸,折得四四方方。
  方北夏以为是纸条的漏网之鱼,笑嘻嘻地说我看看。
  江越却拦着不让。
  方北夏好奇,难不成他还有什么秘密?
  谢文希咋呼,说不让方北夏看,她就念出来。这张纸是搬房间的时候发现的唯一证物,既然往事已经公开,这里面应该就是写给方北夏的。
  那张纸折得颇有讲究,反面看平平无奇,正面看,是个心形。
  臭小子,手还挺巧。
  江越蹙眉:“你看过了?”
  谢文希:“没,我哪敢随便看你隐私。”
  谢文希担心自己不能还原,没敢轻易拆了信纸。万一被江越抓住把柄,又少不了小吵。她虽好奇,最终还是没动手。
  江越眼疾手快,从她手中抽走那张纸,沉着脸说:“那就别看了。”
  作者有话说:
  接近尾声,还有几章完结~会有番外,谢谢大家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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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看信纸的样子, 江越认出来了。
  他说,那是他当年最后一张纸条的手稿。
  当时写了很多张,废了很多稿, 他以为都丢掉了, 没想到还能被谢文希找到一张。
  江越说:“写了什么, 都告诉过你了。”
  方北夏记得他只囫囵说过,他抄了首情诗, 还表白了。
  她具体问起时, 他说记不清了。
  现在观察, 另有隐情!
  她说想看看。
  江越沉着脸:“就北岛一首诗,我现在都能给你背出来……”
  他越是这样阻拦,方北夏就越好奇。难不成还有什么她不能知道的秘密?
  江越手撑着写字台, 沉默着,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谢文希看江越的脸色,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办砸了事,一时不知该继续留下还是离开。
  “过去写的东西,现在看起来都幼稚。”谢文希试图缓和气氛, 都是过来人,她懂的,“都在一起了, 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江越一记眼锋过来,她不讲话了。
  江越板着脸,拉起方北夏的手腕,说我们准备走了。
  那封信还没看到,突然要走。方北夏不懂他这是什么反应, 结结巴巴地问:“不、不打算给我看了吗?”
  江越在她耳边小声:“路上说。”
  两人登登下楼, 江越去跟爷爷和江乔生打了招呼。
  谢文希不安地跟着他, 扯江越袖子,问是不是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江越苦笑,让她以后再找到什么东西,别藏着掖着,先告诉他一声。之前是耳坠,这次是这信纸,谁知道以后还会冒出来什么。
  谢文希抬手保证,说搬房间翻了个底儿掉,只发现这一可疑物品。
  江越蹙眉,她下意识捂嘴,又说漏了。
  在外面独当一面双商颇高的大经纪人,在自己儿子这儿却频频翻车。
  谢文希皱眉,倒打一耙:“还不都是你自己的东西,自己马大哈,不好好放着。”
  江越眼一瞪:“还说!”
  “那信不会是你写给别人的吧?”谢文希以为江越心虚,气势立刻又上来,“学生时代的事了,那时候心智还不健全呢,不算渣男行为,你好好解释,夏夏不会在意的。”
  江越:“……”
  -
  出了大门,方北夏就在心里默念,右边口袋右边口袋……她看到,江越把紫色信纸放在了西裤的右边口袋。
  “现在能给我看了吗?”上车坐好后,方北夏试探。
  他刚才说了路上说的。
  江越不紧不慢:“我背给你听。”
  “啊?”什么啊。
  “北岛的诗,我记得的。”
  他说抄了很多遍,越谨慎就越容易出错,追求完美的他抄了很多遍,以至于那首诗一直熟记于心。
  他不肯给,又不能明抢,方北夏失落地靠在椅背:“那你背吧。”
  车子在夜色中穿梭。路灯一格一格地跳着,车里忽明忽暗。
  江越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在我和世界之间,你是海湾,是帆,是缆绳忠实的两端……你是画框,是窗口,是开满野花的田园,你是呼吸,是床头,是陪伴星星的夜晚……你是纱幕,是雾,是映入梦中的灯盏……”
  不算有感情地朗诵,甚至不算流利。江越背几句会稍微停顿,需要想想再继续。但他的声音悦耳,听起来格外舒服。
  方北夏有那么一点点动容。
  方北夏说好美的诗,她想看文字版。
  江越不语。
  车子驶入地库,方北夏冷不丁地问:“不会是你写给别人,或者别人写给你的吧?”
  不然为什么不敢给她看?
  江越心里轻叹了声。谢文希刚刚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这两个人的脑回路,还真是惊人地相似。
  方北夏得不到答案,有些恼火,目光再次瞄准了江越的右边口袋。
  在他熄火、解安全带,准备下车之时,方北夏眼疾手快,用食指和中指从他口袋中夹出了那张纸。
  恶作剧般抢到手,她以胜利者的姿态朝江越晃了晃。
  江越无奈,却没有去抢。
  他只问:“你确定要看?”
  “真是给别人的?”方北夏给他宽心,“都过去那么久了,没关系的,我原谅你。”
  江越摇头,表情颓然:“不是。”
  车里长久地沉默着。
  方北夏惴惴,指尖拨弄着那心形的边缘。
  她犹豫了。
  “这个……是我不能看的吗?”
  江越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持续盯着他。
  江越总算开口:“可能会心情不好。”
  她越来越好奇了。
  人总是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方北夏在半信半疑中,打开了那张折得颇复杂的信纸。
  扫了两行,愣住了。
  还是熟悉的笔迹,却不是期盼中的内容。
  “处在同一空间的时间,三年,处于同一坐标的时间,两年。
  直到现在,我才有勇气写下,我是高三一班的江越,但很可笑,也是徒劳。
  我想回到过去许多的瞬间,让那时懦弱、摇摆不定的我可以站出来,说出我真正的名字,讲出我真正的心意。但不可能了,时间不会倒流,我也没有抓住那些瞬间。你不再出现,就已经给了我答案,我应该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也许是你知道了我是谁,失望了,或是不再好奇我是谁,放弃了,还是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们的约定,忘记了。现在探究这些,好像没有意义了。
  等了很多天,你都没有来,昨天差点中暑晕倒,我才意识到,或许到了该放弃的时候。当然,你大概也不会在意。
  我也该和那个不曾注意过我的你,说再见了。方北夏,再见,再也不见。”
  -
  地库寂静,稍微一点儿声音都显得是巨响。
  方北夏看信时,江越有些不安,干脆下车透气。
  方北夏握着那张折痕颇多的紫色信纸,像是要把纸看透。
  整封信字迹潦草,用词中二,有几处笔尖还勾破了纸,看得出怨气很大。
  怪不得不愿意给她看,原本以为是甜甜腻腻的情话,或者是他跟别人的黑历史,没想到是讨伐她的信。
  还说不恨她!男人事后的话果然不能信。
  江越看她看完了,钻回车里,叹了口气:“……我可以解释。”
  方北夏偏不顺着他的话说,拎着那张纸的一角,问:“你不是说,这是最后一张纸条吗?”
  “嗯。”
  哈!口供错乱!人果然不能说谎,总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方北夏抓住他的疏漏:“友情提示,你之前说,最后一张纸条上是抄的情诗。”
  明明在路上还人模狗样地背情诗,现在就混乱了……
  “方北夏。”江越沉声道,“最后有两张纸条,你忘了么。”
  是哦。她原本是记得的,今天信息量太大,她一时间忘记了。没错,最后是两张纸条,都被雨水冲没了字迹。
  第一张确实认认真真抄了情诗,也表白了,但几天等待无果后,少年江越失落,写了这么一张剖白放弃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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