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中年,似乎就会变得格外八卦。店老板好奇心起,盯着姜薇打量了好几秒,正准备抛出一连串“姑娘今年多大”“老家在哪”“做什么工作的”之类的问题,忽然听见一声软绵绵的猫叫。
他伸长脖子瞟了一眼,这才看见姜薇怀里缩着一只小猫。猫耳一只白一只黄,可爱极了。
“哟,这不是隔壁那小两口养的猫吗?”店老板惊诧地说。
姜薇抬头问他:“这猫有主人?”
“原来有,现在没啦。”店老板咂吧咂吧嘴,一副十分同情的样子,“隔壁那家面店开了半个月就关门了,估计是生意不好,干不下去了。那小两口把店面卖出去之后就搬走了,这猫就扔在这巷子里,估计是不打算要了。我天天看见这猫到路边的垃圾桶里翻东西吃,别说,还真怪可怜的。”
小猫弱弱地喵了一声,似乎是在附和店老板的话。
姜薇心疼地揉了揉小猫的脑袋,走到角落里的货架上,挑挑拣拣半天,从一大堆杂乱的零食里挑了几袋鸡肝出来。
结账的时候,店老板连连摆手表示不要她付钱,露着一口大黄牙,笑呵呵地说:“这点东西没几个钱,不用给啦。”
他实在热情,姜薇推辞几番无果,只好收起手机向他道谢:“那谢谢老板了。”
“叫我张叔就行。”张继中摆了摆手,“我和小纪熟着呢,不用这么客气。”
*
出了店门,姜薇抱着小猫回到路口,撕开包装袋,把鸡肝掰碎了放在地上喂它。
小猫欢快地咬着香喷喷的鸡肝,吃的十分香甜。姜薇撑着下巴,一脸满足地在旁边看着。
月色寂寂,和路灯的光线交叠在一起,落在她细弱肩头。
深夜的马路边几近无人,错乱树影随风轻晃,安安静静地钻进毛衣的缝隙里。
她看猫,纪晗看她。
沉默与专注一同在晚风中滋长,直到小猫把姜薇手里的鸡肝全部吃完了,又走过来蹭她的腿,一声声地叫唤。
姜薇叹了口气,“它肯定饿坏了。”
看着小猫这副没吃饱的可怜相,纪晗也有些不忍心:“要不要再买几块?”
“不用了。”姜薇摇了摇头,“刚才那个老板都没收我钱,我要是再回去,那不是明摆着要占他便宜么。”
想起张继中那张热情的脸孔,她忍不住问道:“你和那个老板很熟吗?我听他一口一个小纪的,叫的还挺亲切。”
“可能因为我经常到他店里买烟吧。去的次数多了,他就记得我了。”
姜薇眯起眼睛,转头打量着他:“你不是不抽烟吗?”
纪晗躲开她直白的目光,盯着地上的碎石子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只买不抽。”
“哪有人只买烟不抽烟的。”姜薇嗤了一声,玩味地笑了下,“你撒谎,是不是?”
她的声音懒倦地落在耳边,耳廓立刻被烫起一层湿热。纪晗僵硬地咳嗽一声,否认道:“我没有。”
姜薇却根本不听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肯定是,不然为什么一见面就抢我的烟抽。”
重逢的场景一点一点地浮现在脑海里,像一卷模糊斑驳的、褪了色的旧画。纪晗低着头,很小声地辩解:“我那天……那天只是一时赌气。”
“赌气什么?”姜薇恶劣地笑着,明明看见他耳尖已经泛起了红,却偏偏还要往上头吹气,“因为看见我和别的男人一起么?”
“……嗯。”他顿了一下,又挣扎着想要解释,“也不全是。”
“那是什么?”
她的唇几乎贴上他薄薄的耳骨,敏感的神经瞬间绷紧,再颤抖而愉悦地迸裂。
纪晗不得不转过头去看她,以避开她作乱的唇。
路灯坠下的光薄的近乎透明,浅淡地覆在姜薇的眼皮上。她圈着怀里的猫,似笑非笑地翘着一点唇角,等着他开口回答。
她安静的时候看起来特别乖,比怀里的猫还要乖——
那晚她也是这样安静地坐在他的酒吧,坐在那个陌生男人的对面,坐在吵嚷喧闹的音乐声里。
姜薇那晚的样子和两年前相比变化实在太大,如果不是很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认出她来。
从前张扬惹眼的暗红色波浪卷发被烫成了乖巧的黑色,穿衣打扮走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清纯乖妹路线,连坐姿都刻意收敛,和以前的她几乎判若两人。
她好像在努力地把自己伪装成谁都不认识的模样。
像是迫切地想要从过去逃离,甩开过去的一切,连带着把他也丢在那片荒瘠无人的沙漠里。
纪晗一向懂得如何控制情绪,可偏偏那晚失了态。
他把人堵在酒吧的走廊里,像个混球一样抢了她的烟,甚至还逼问她,那个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是谁。
内心深处被不安和恐慌填满,也是那个时候,纪晗惊觉他在害怕。
呼吸慢慢收紧,心脏加快了跳动,在胸腔内砰砰作响。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在无声流动的空气里,纪晗终于听见了自己低哑的声音。
“就是感觉……姐姐变了很多。和以前不一样了。”
姜薇笑了下,故意逗他:“你不是喜欢乖的?”
纪晗被她逗的脸颊泛红,无措地抿起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摇头。
小猫被晾在一边,这会儿挣扎着发出了不满的叫声,小爪子探出来,抓了两下姜薇垂落在胸前的头发,试图找回一点存在感。
姜薇低下头,把发丝从猫爪的缝隙里挑出来。
乌黑的发丝和雪白的猫爪纠缠在一起,纪晗喉结动了动,突然喊了她一声:“姐姐。”
“嗯?”
“我以前有没有和姐姐说过?”纪晗看着她的眼睛,声线冷沉,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克制和温柔,“姐姐的头发很漂亮。像晚霞一样。”
姜薇倏然怔住,捋顺发丝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细白手腕僵在半空,被猫爪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她当然记得。
盛夏的晚霞绚烂至极,顺着天边不绝地绵延,仿佛云层着了火,烧出层层叠叠的、温柔又盛大的美。
她只穿一件棉质睡裙站在落地窗边,裙摆被身后的人掀到后腰,体温湿淋淋地交缠。
纪晗吻她的肩膀,吻她的脖颈,绕过她的侧脸去吻她的唇。在分不清是第几个吻的余韵里,姜薇抬起眼,在他视线的末梢里,看见了窗外的晚霞。
橘红揉进云层深处,如彩墨一般晕染,再铺天盖地落下绚丽的余晖。欲望到达顶端的时候,她听见了纪晗低哑的声音,连带着一个湿润的吻,落在她的头发上。
他说她的头发很漂亮。
亲上去的时候,像在亲吻晚霞。
纪晗很少说这样动听的情话。
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少年被情.欲浸染过的声线透着勾人的哑,偏偏那张脸还是一贯的冷,这种强烈的反差几乎将她整个人吞噬。
那张记忆中熟悉的脸此刻就在她面前,仍旧有着从前最让她心动的那份干净。
小猫锋利的爪尖一下一下地挠着她的毛衣,姜薇终于松开手,把猫放到地上。它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姜薇的腿,又嗅了嗅那件温暖的外套,走到一旁去舔舐地上的残渣。
没了它的干扰,姜薇终于能够专心地看着纪晗,月色疏冷,勾勒出他利落的侧脸轮廓。
看着看着,姜薇突然伸手勾住胸前一缕微卷的发丝,暧昧地蹭了蹭纪晗的鼻尖:“我现在这样不好看吗?”
细碎的树影落进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被风推着在眼底打转。
柔软的发丝蹭着鼻翼,她发间轻淡的花香涌进鼻腔,那一瞬间,连意识都被她的味道完完全全地包裹。
纪晗仿佛着了魔,轻轻张开了嘴,任由垂下来的发梢剐蹭过他的唇瓣。他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可话到嘴边,却只能轻颤着变成了一个柔软的吻。
他吻上她乌黑的发梢,再一点点地,吻上她的手指。
小猫舔完了地上的残渣,又跑过来蹭着姜薇的腿撒娇。可是这一次,它没能如愿地被姜薇抱进怀里。
纪晗单膝抵着地面,揽过姜薇的腰。她的发丝落回肩膀下,掠起一阵淡淡的、染着花香的气流。
他就在那寸花香的余韵里,吻住了姜薇的唇。
第42章
纪晗的吻从来都是温柔的。
好像生怕弄坏了她, 连吮.吸的力度都放的很轻。呼吸柔软而急促地渡进唇齿间,激起一阵难耐的战栗。
他们在路灯下接了一个漫长的湿.吻。唇瓣辗转着分开,姜薇坏心地揉了一下他的唇角, 漫开一点淡淡的口红印子。
小猫歪着脑袋, 疑惑地去嗅她手指上残留的一点红, 被姜薇捏着脖子推到一旁。
“这个你可不能吃哦。”她顽皮地眨了眨眼。
“喵呜——”
小猫不满地叫了一声。
姜薇没有管它,她重新抬起头,用那根沾了口红的手慢慢碾过纪晗的下颌, 把那抹淡红顽劣地擦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
纪晗蹲着没动,乖巧地由她在自己身上作乱。
冷白肌肤印上清透昳丽的薄红, 随着他的呼吸细微地起伏, 仿佛雪崖上一块高高不可得的寒冰被敲开了裂口, 而那些原本不属于他的、跌宕起伏的欲,正沿着缝隙流淌漫延。
欲浸染在皮肤和毛孔里, 臣服在姜薇的指腹之下,被她肆意地揉捏把玩。
纪晗脸颊发红,有些窘迫地咳嗽了一声,低声提醒:“姐姐,太晚了, 我送你回去吧?”
姜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这才意识到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她不得不起身,恋恋不舍地和小猫告别。
那件外套沾了猫毛,是没法再穿了。好在年轻的身体并不怕冷, 纪晗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掌心仍旧温热, 与她十指相扣。
回去的路上, 纪晗一直牵着她的手, 没有放开。
姜薇渐渐习惯了他手心的温度,意外地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以前她总觉得牵手是那些幼稚的小情侣才会做的举动,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迷恋上这种牵手的感觉。
一直走到楼下,纪晗才松开她的手。
姜薇怀里抱着他的外套,站在车边看着他坐进驾驶座,摇下车窗。她弯腰凑过去,朝纪晗弯了弯眼睛:“你的外套我洗好再还你吧。”
“好。”纪晗拧动钥匙,车灯亮起来,照出一片刺目的光。
“晚安,姐姐。”他说。
姜薇目送着他驶入漆黑的夜路,然后才转身按下密码,进屋换了拖鞋。
客厅里的灯亮着,粉色的行李箱敞着口,衣物乱糟糟地堆在地上。
沈思婉蹲在旁边,手里拿着一盒刚翻出来的面膜,听见开门声,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
“哟,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她热切地拉着姜薇的胳膊,挤眉弄眼地说。
“滚滚滚。”姜薇没好气地推开她,坐到沙发上,扫了一眼地上那只塞的满满当当的行李箱,“还没问你呢,你今晚不回家住,你爸同意?”
沈成就沈思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对她溺爱到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供起来。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沈思婉每次周末回家,沈成都要大张旗鼓地举办隆重的接风宴,场面之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家失散多年的的千金回来了。沈思婉出国之后,回家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沈成每次都会提前问好她的行程,再亲自开车去接。
按照姜薇对沈成的了解,他是不可能让沈思婉回国的第一天去别人家过夜的,就算这个人是她也不行。
听了这话,沈思婉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立刻垂头丧气起来。她恹恹地坐到姜薇旁边,随手抓了只抱枕垫在胳膊下面,重重地叹了口气:“别提了。我爸要给我安排相亲。”
姜薇说:“你爸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吗?你就说不想相亲不就行了。”
“这次不一样!对方是我爸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听说是一句话就能断了他所有生意的那种级别,所以我爸下了死命令,绑也要把我给绑去。”
沈思婉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把脸埋进抱枕里,“据说他也是家里逼着相的亲,但这人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那么多白富美的照片他不挑,偏偏挑中了我那张傻逼一样的高中毕业照!”
姜薇忍着笑:“所以你这是躲我家避难来了?”
“算是吧。”沈思婉攥着抱枕,越想越生气,“我就不明白了,那种土到掉渣的照片怎么会有人喜欢啊?那个人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啊?”
她气呼呼地拿出手机,从相册里费劲地翻出那张照片,把手机扔到姜薇腿上。
照片里,留着齐肩直发的姑娘笑容甜美,对着镜头比了个标准的剪刀手,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只是那头柔顺的秀发被染成了死亡芭比粉,是沈大小姐叛逆期时的杰作。
沈思婉原本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才发了这张黑历史过去,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眼看中,甚至还说很喜欢她的发色。
姜薇看到照片里那一头粉色,实在没忍住,捂着肚子笑出了声:“你高中那会儿怎么这么非主流啊?”
“谁还没有点黑历史了。”沈思婉不满地反驳。
她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口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灵光一现,使劲拽了一下姜薇的胳膊:“薇薇,你明天没课吧?陪我去趟理发店。”
“干什么?”
“烫头发啊。他不是喜欢我那头芭比粉么?那我就让他见识见识呗。”
姜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的祖宗,为了逃避相亲至于下这么大血本吗?”
“当然至于了!难道你想看着我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吗?”沈思婉打定主意,立刻拉着姜薇做起了思想工作,“我的好薇薇,你就陪我去嘛。还是去露露姐的店,我一会儿打个电话预约一下就行。”
说着,她指尖挑起一缕姜薇的头发,啧了一声:“正好给你自己也做个发型,你这头发都留这么长了,不折腾折腾多可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