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靖。”
苗靖摸摸他的脑袋。
陈异渐渐恢复过来一点生机,模样好歹不算狼狈,眼眶深陷,下巴一片森青,有点颓废消沉的脆弱气质,苗靖夜以继日陪护他,本就纤细的身体又瘦了一圈,他笨拙捏住她的手腕,指尖揉揉。
“给我拿个镜子来看看。”
“看什么?”
“你都成这模样了,我看看我现在有多惨?”他轻哼,“老子前半辈子没丑过。”
嗯,的确不丑,只是熬了这么多天,骨相嶙峋,下巴森青。
“给我刮个胡子?”
苗靖果真找了个刮胡刀,先用热毛巾捂一下,再涂泡沫上刮刀,陈异惬意眯眼,在她微凉指尖拗起下巴,享受胡茬刮过她手指的触感。
“亲我一下?”
苗靖从善如流,亲了亲他光滑的下巴。
陈异咧嘴傻笑。
“给我根烟抽抽?”
她手指轻扇他脸颊,冷声说做梦。
周康安在陈异刚醒的时候就赶过来看陈异的情况,等陈异能正常思维说话,他又来了一趟,关着门和陈异说话,两人神色都有点严肃。
“那一片是死角,没有监控,火指不定怎么烧起来的。”
“当天出入店里的人也比较多,局里还在一个个排查嫌疑。”周康安看看陈异,蹙眉:“你在翟丰茂身边,身份泄过密?知道你的还有谁?”
“不能吧。”陈异懒洋洋开口,“要真是报复我,哪里犯得着烧台球厅,直接给我个枪子就行了,再说人都逃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藏在东南亚那片老林里自身难保,哪有空回来管我?”
“你自己知道翟丰茂狡猾,国际刑警那边也没有消息,半年前又让他逃了一次。”周康安沉吟,“张实那个案子,有两个人已经出狱了。”
“那几个都是小喽啰,跟我搭不上关系,我现在还开着张实那辆车,不可能就这样冲我来。”
“谨慎点总是没错。”
当然应该谨慎点,他孤家寡人没事,苗靖还在外面。
翟丰茂在云南边境有毒品工厂和兵工厂,虽然在逐步退出经营操控,但这些年也全靠各地的投资产业进行财富洗白,他的手段只手遮天,保护伞根深叶茂,属于跺跺脚就能地震的人物,藤城有不少公职人员和警务人员都已经被他招至麾下,这个案子由公安厅直属指挥,启动时间隐蔽而漫长,周康安当时和同事负责案情,正愁没有机会打入组织内部,谁知道撞见了陈异。
十几岁的年轻人野心勃勃又胆大妄为,陈异起初也只是想隔岸观火,借着警方的春风把张实手底下犯过事的人捅出去,以翟丰茂的能力,当时出入夜总会的人物非富即贵,彻底倒台没那么容易,后来他被翟丰茂看中进入涉毒交易,总要做点事情来表示胆量和忠心,陈异知道这种事最后的命运大概率就是送死或当替罪羊的份,几经思量后,为了自保,他才跟周康安联系上,当起了污点线人。
翟丰茂的组织上下严密,各人家中底细都被摸得一清二楚,那时候苗靖已快高考,她肯定要走,最好找个千里之外的学校,众所周知陈异和她没什么大关系,两人相处也是淡薄,陈异向来懒得提起她,偶尔一言半语也是满不在乎,苗靖走后,他就再没什么后顾之忧。
真正没有回头路可走,就是苗靖报警,陈异雷霆大怒那次,苗靖那时候涉世尚浅,误以为他吸毒打电话报警,但那次其实是有意被安排的一次试探,翟丰茂在各路都有眼线,要是顺着这件事的后续,陈异进了派出所,或者苗靖说出点什么,那他和苗靖都完了,陈异在最后关头打了个电话给周康安,周康安十万火急,暴露了警方安插的一个卧底,把事情拦下来,陈异这才彻底和周康安对接上,成了扳倒翟丰茂的一根隐线。
随着保护伞的倒台,张实等人也跟着日暮西山,翟丰茂早早收到风声逃往了缅甸,警方故意放开了几条漏网之鱼,这里面也包括陈异,陈异追着翟丰茂的脚步而去,在金三角找到翟丰茂,那时候翟丰茂没待见他,枪弹碎片擦过陈异的眉心,陈异面色惨白,血流如注,却还定定站着。
陈异留在翟丰茂手底下当个小喽啰,摸底他大本营的毒品和军火生意,这个大本营最后被缅甸军方端掉,翟丰茂逃到东南亚腹地,陈异悄悄撤回了藤城,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
台球厅的起火案怎么来的?陈异直觉不是翟丰茂,半年前他还去过一次云南,是听说翟丰茂回到金三角,陈异不知道自己身份有没有暴露,铤而走险过去看看,最后也没见到翟丰茂的影子——要是他暴露,以翟丰茂的个性,亲自动手或者□□,要么是一枪毙命,要么死状凄惨,不可能放火烧台球厅,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这场火没出大事,本来也不需要刑警队介入,周康安怕事有蹊跷,还是小心翼翼处置,把台球厅已经烧毁的监控拿到司法鉴定所进行司法鉴定,奈何台球地盘大,有好几处死角,而且当天人来人往,已经在逐个排除,眼下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起火之前,陈异也的确没察觉身边有什么异样,也许有什么异样,但他一颗心全被苗靖抓得死死的,全然忽略了?
周康安一走,苗靖进来,坐在病床边把切好的水果递给陈异,他两条手臂都有烧伤,缠着绷带不方便动作,不知道痊愈之后会留下什么样的伤疤,苗靖眼里有些落寞哀伤。
他看着她那双漂亮明眸,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的是翟丰茂或者张实身边人报复他呢?
只要翟丰茂不死、不归案,他就一直没办法尘埃落地。
陈异喑哑开口:“你不去公司上班?”
十几天了,她寸步不离守在医院,半步也没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