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嘉人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利苏年一样一样地罗列:“对你来说,离婚好像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你设置好了你的行程时间,做好了你的计划,并且随时随地提醒我,我们已经离婚了,你需要自由,你需要从这段关系中解脱,你不想要再扮演我的妻子的角色。对,还有你那100万,我收到了。你看,你总是用各种行为提醒我,我们要划清两个人相处的界线。”他苦笑,“显得我对公开离婚这件事的逃避,婆婆妈妈,不够洒脱。”利苏年看着她,“更显得对这段婚姻余情未了的那个人是我。”
安嘉人思考了一会儿:“——显得?”
利苏年说:“我在反省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像你那样,坦然地接受这个结果。”他盯着她,“我们离婚真的是你认为的最好的结果?”
“不管它是不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它已经发生了,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我必须接受。”
“我那天被那个任秦宣气疯了。”利苏年说,“整个过程,我最大的错误是,是在冲动的情况下做了这个决定。我应该搞清楚一件事,任秦宣到底是不是你和我之间的问题?”他说,“这个有关我接下来的一切决定,请你如实答我。”
安嘉人语气轻而坚定:“不是。”
利苏年正要说话,安嘉人继续说:“但我们之间一定是有问题的。”她举手阻止他,“安琪只是原因之一,我也并不认为你已经和她旧情复燃。否则,对于一个确定情感不忠的人,我无须浪费唇舌——我只是需要处理很多因为不被理解不被接受所带来的情绪,在这段关系里,处理我的情绪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她摇头,“你刚才说的话不就是印证了我的说法吗?你说离婚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事实上,离婚对我来说怎么可能不是困扰?我还没想好所有的善后方法,包括怎么和我父母说这件事,他们一定很失望,但我无可奈何。”
利苏年问:“如果不离婚呢?”
安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你是说,我们当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没发生吗?带着过去的很多负面情绪复婚?”她说,“你觉得可能吗?”
利苏年看着她,最后点头:“我知道了。”他转头,看远处的夜空,“我会尽快处理这件事,尽量不再继续造成你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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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人不知道利苏年是怎么和他家里说的,但是她在星期三的下午收到一则消息,他说:“我和家里说了,你自由安排你的事情。”
她放下手机,不知道该作什么感想,也许是觉得终于解脱,也许是另一层悄然而生的迷惘。
她在办公室待到九点多,直到想到如再不回安家的话,安铭可能快要睡下,便有如壮士断腕般下了决心,交待司机:“送我回远景路。”
那么大的房子,仍然是留着昏黄的灯。一点也不热闹,一点也不喜庆。
安嘉人下了车,司机已经迫不及待掉头开车回自己的家。她站在原地,有片刻的怔忪,她突然回想,在她从这个家里嫁为利苏年妻子之前,利苏年曾无数过在这里把她接走又把她送回。
她深呼吸一口气,拎起包,往家里走。
大概是春意带来的生机无限,多年的石级竟然爬了薄薄的一层苔,安嘉人脚步有瞬间的失衡,差点滑倒,最后才拿出钥匙,打开了大木门。
听到声响,安铭和郑歆云不约而同地看向来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安嘉人站在门口,她曾经以待嫁女儿的身份回到这里,再后来以嫁出去的女儿的身份回来,而现在——她要告诉她年迈的父母关于她的一个新的身份,她是他们离异不久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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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
温度渐渐攀升,安嘉人只穿白色衬衫黑色西裙,在车间里也觉得热。
安一言跟在她身后,听着经理介绍新产品是如何一步步制成的。他对安嘉人吐舌:“姐,实话说,我现在的脑子比那些糖浆还要糊涂。”
安嘉人理解,当年她也是这样的,她说:“你继续听,我出去吹一吹风,我觉得热。”
安嘉人走到门口,远处三三两两偶尔有人经过,认出她的人远远地和她打招呼,一些送货的司机在门口卸货,也不认得她,只默默地做手上的事。
生活好像又变得如此平静,又无趣。仿佛过去两年的高低跌宕、喜怒哀乐只不过黄粱一梦。
他们离婚的事终于公开后,王彤给她打过两次电话,都是问她为什么和利苏年离了婚。安嘉人不责怪利苏年没处理好他母亲的情绪,天下的母亲面对子女婚姻的失败都无法平静对待,必须要找出个让自己死心的答案——她知道郑歆云也找过利苏年,还在电话里向利苏年哭了几次。但——哭过的人最终会停止眼泪,生活仍要继续。
利正谦给过她一次电话,通话很简短,大概的意思是,家里对他们离婚的消息都感到很难过,他会努力做利苏年的思想工作,说服他与她复婚。安嘉人很少与这个曾经的公公有太多直接的接触,她只是淡淡回应他的好意。只在利正谦说“家里只有苏年爷爷一个不知道这个消息,他常问起你,你如果有空,也愿意的话,偶尔回去看看他”,她才有掩饰不住的伤感,最后只能答好。
但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昔日的婆家人。也因此,虽然答应了利正谦,但一直没有再去利家。
安一言跑了出来:“姐!”
安嘉人整理了一下神色,看向他:“这么快就听完了?”
“听完了听完了,我也热啊。”安一言扯着运动T恤的领子,“我快晕了。”
安嘉人看着安一言,他还是一副年轻学生的打扮:“下次去公司或者来厂,穿得正式点。”
“诶,人家难道不知道我是未来的安总?”安一言嬉笑着,“气质就在这里,不用靠衣服加持。”
安嘉人不继续发表意见:“走,跟我再去一趟仓库。”
安一言作出一副要跌倒的模样:“啊!”
安嘉人面不改色:“你说过的,家里的责任以后由你来扛。去一趟仓库你就受不了?”
安一言快步跟上去:“我可没有说不去!”
安嘉人在前面默默的走,安一言是在知道她离婚之后,当晚坐飞机到了家,亲口对她说的这句话。但愿他早日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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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梵的肚子越来越大,安嘉人左思右想,为了安全期间,最后把她们约会的地点定在家里。
郑梵啧啧:“你这是要让我孩子提前接受艺术的熏陶吗?”五十多平方米的客厅,摆了好几个画架,都是安嘉人画的画。
安嘉人已经订好了点心和果汁:“孕妇专供,常温的。”
郑梵说:“你不懂,孕妇需要加冰的饮料。一个人的身体承受两个人的体温,多热。”
安嘉人拆开果汁的外包装,递给郑梵:“要是在我这里喝了冰的,姐夫第一时间找我算账。”
郑梵就着吸管,吸了一大口奇异果苹果汁,又环视四周:“看来你适应良好。”她说,“这是你前夫离婚时分割给你的房产?”
安嘉人说:“你胡说什么?”她说,“这是我爸之前给我买的房子。”
郑梵坏笑:“廉业老婆说了,只有你这么傻,离婚了一个子儿都不在利苏年那里分。”她说,“听说他去年公司利润破亿。”
安嘉人举手:“如果你是故意揶揄我,喝完这杯果汁,我就让司机送你回家。”
“不,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回家。肚子里的一个已经让我难受死了,家里那两个,简直是我现在的噩梦。”郑梵说,看安嘉人,态度正经了些,“最近见你两次,两次脸色都不好,心里很难受?”
安嘉人低头:“只是太忙,很多事情要处理,上周安一言回来几天,我又带他去了工厂一趟,可能一下子闷到了,回来了又发了一点烧。”
郑梵叹气:“真的,我有句话不得不说。”
安嘉人抬头看着她:“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生三胎吗?”她说,“你是原因之一。”她解释,“要是只生一个,到时他要照顾我们两个老家伙,又要扛起吴彬彬家里那点生意,太难了。就像你现在的情况,压力太大。”
“算了吧,你自己愿意生的。”
郑梵继续自说自话:“本来以为你结了婚会好点,嗤,没想到,两年,离了。”她说,“事先也没跟我说过,好歹我帮你出出主意,你不觉得你对自己有点不负责任吗?”
“你要是提前知道,你会给我出什么主意?”
“我会让你不要离!”
安嘉人看着郑梵:“我知道,所以我没办法告诉你,因为我想离。”
“按你上次的说法,利苏年可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非得要离?”
安嘉人咬着青苹果,没说话。
“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是在互相折磨对方,把对方的一点点耐心都作光了,最后走到这一步?”郑梵说,“你看,这样一搞,后面利家的门槛要重新修了。”
安嘉人不解:“什么?”
郑梵忍不住白她:“人家又恢复单身了,说亲的媒婆还不赶紧到他们家走动!”
第051章
安嘉人不确定郑梵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故意,但她不能让自己认真去想利苏年或者她会在未来重新开始一段感情这件事,她只能很努力地说服自己投入在工作当中。
可是郑歆云不会允许她努力保持清净,一见她,话题就是利苏年:“你最近和苏年还有联系吗?他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安嘉人很无奈,她不愿意自己偶尔回家时,与父母相处就只剩下这个唯一的话题:“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还会联系呢,妈?”
郑歆云愤怒转身背对她:“我就知道,没有孩子的婚姻就是不稳定,年轻人随便吵两句就能分,要是有个孩子想分也没那么容易。”
安嘉人说:“我跟他确实没有孩子,我们确实也已经离婚了。”她说,“可以停止这个话题了吗?”
郑歆云想了想,又转身看她:“等过了这段时间,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了,你再找他谈谈。”她说,“你们没有原则上的大问题,对吧?他没有对你不好,他在外面也没有别的女人,都没有。为什么必须得离婚呢?”
安嘉人无法向郑歆云解释她跟利苏年之间那么多日积月累的隔阂:“我和他都觉得不快乐,这个算一个理由吗?”
郑歆云看着她:“我相信是你不对。”
安嘉人沉默,无力应对。
“一言跟我说了,上次他跟苏年喝酒,你在家里是怎么说话的?你让一言不要和苏年在一起,你只关心一言。嘿,这是什么话?”她说,“你结了婚,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就应该包括你的丈夫。你不关心你的丈夫,关心谁?”
安嘉人反问:“那如果是离了婚的,那就不应当把他列为最重要的人的范围了,是吗?”
郑歆云被她噎得无语:“你能说我说不过你,你看着吧,等他找到了下一个,到时候你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安嘉人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认为她和利苏年离婚是她的损失,也都认为利苏年一定会很快进入一段感情。她带着一点逆反的心理想,她也有可能重新进入一段感情,她也有可能再次进入婚姻——不过当她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她很快就叫停,她很清楚,她现在一点也不希望跟任何人再开始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