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利耀华在房间是这么说的:“苏年一定知道你回来才在家里等你。”他说,“他结婚之后没回来过家里住。”
安嘉人认为利耀华在多想。
“你们都是成熟的人,找个机会解开双方的误会。”利耀华说,“你们都对对方有感情,我能看得出来。”
安嘉人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054章
中午的饭,只有利苏年、利兆年和王彤一起吃。
王彤一坐下看着满桌的菜,就忍不住对利兆年说:“你还让多做几个菜,她又不留下来吃饭,做了一桌子有什么意思?”
利兆年看了王彤一眼,又看了默默吃饭的利苏年一眼:“吃饭吧。”
“意思是让我别说话了。”王彤给自己盛了一点汤,“行,我吃饭。”
放在桌面的手机响起,利兆年放下刚拿起的碗筷,接起电话:“王董,你说。”他起身,拉开椅子,很快离桌。
王彤看着利兆年的背影,还是放下勺子,看向利苏年:“你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不明白你们在做什么呢?”
利苏年夹了一颗西蓝花,他胃口不佳,更没有心情应对王彤的盘问:“有什么看不懂的?”
“看不懂你们是真离还是假离。”王彤凑近利苏年,“我猜,是不是你们没离,只是吵架了?”
“真离。”利苏年看了她一眼,“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有什么好猜的?”
“那她愿意回来看你爷爷,这是什么意思?”她看利苏年,“儿子,是不是她还放不下你,想复合?”
利苏年想,安嘉人想复合的几率微乎其微。他马上回答:“没有。”
“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我没怎么想。”利苏年放下碗筷,他确定这顿饭没法好好吃了,他甚至想去拿烟,自从他破戒再碰烟,就总在心烦气躁时频频想要抽根烟。
“你想不想复合,还是算了?”
利苏年没回答这个问题:“我回公司了,你在家里看着爷爷。”他站起来,想想又说,“现在护工是白班夜班两个人?”
“是啊。”王彤一听又满腹怨言,“夜班的那个还可以——”她回头看了一下,确定那个护工不在,“白天这个,用着真不是很顺心。”
“多让她们带爷爷去花园坐坐,或者去书房看看,别总是让爷爷呆在房间里,除了吃就是睡。”
“老年人当然除了吃就是睡,不然还能做什么?”王彤嗔了他一眼,“难道我不是一样,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再吃,只不过多了一样,为你和舒颖的事烦心!”
利苏年抓起车钥匙:“有什么好烦的,我走了。”
“坐下来,我还有话要说。”王彤叫住他,“你着什么急,你都在家里睡了一个上午了,还差这点时间。”
利苏年只能又坐下:“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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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利苏年看着她的动作、表情:“你不说的话,我真回公司了。”
王彤犹豫着:“你爸说本来你们好端端的,突然离婚,肯定是你在外面认识别的什么女人了。”她盯着利苏年的眼睛,“是不是真的?”
利苏年看她:“你觉得呢?”他心内觉得无力,这件事他已经跟利正谦解释过好几次了,但是他不相信他。也许父母无法理解,有些人离婚真不是因为出轨之类的重大事件。他始终觉得,他和安嘉人离婚,不是大事件发生了强大的破坏力,是细碎的坏情绪作祟。
“我怎么知道呢,我要是知道我还用问你。”王彤停了一下,“要是真的,那你是不是带回来看看?”
利苏年先是疑惑,后才觉得可笑:“你的意思是,要是我在外面有别的人了,就赶紧带回来给你看看,要是你也喜欢,就赶快娶回来?”
王彤被他洞察她的目的,反而变得理直气壮:“我这么想,没有道理吗?你都几岁了,不要总以为生儿育女是女人才需要考虑的事,男人也有年龄和精力的考量。”她说,“前阵子妇女会还有个人说给你介绍个女孩儿,二十九岁,没结过婚,看她的照片,人长得挺漂亮的,我还不敢和你说,怕你说我。看吧,这事儿我都没开口呢,你就先对我甩脸色了。”
“我没有对你甩脸色,我只是觉得——妈,我才刚离婚,我还很烦,请你不要给我增加烦恼了,谢谢你了好吗?”
“按你的说话,爷爷摔跤那会儿你们就离了,那就是离了将近有半年了,哪是刚离婚?电话我也打过给她好多次,她油盐不进,问你,你也是这个样子。既然你们不打算复合了,难道不考虑以后?”
利苏年忽然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嘉人?”
“怎么说她呢,有好的地方,漂亮,识大体。但也有不好,性格不够好,这是很多有钱人家的女儿都有的坏毛病,容不得别人管她、说她,再说了,你们都结婚2年了,也没要生孩子,她一副不着急的样子,一听我说这些就跑,久了我也有我的想法——”王彤说,见利苏年脸色不豫,又改口,“你爷爷倒是很喜欢她。”
“我只是觉得,你对嘉人不公平。”利苏年说,“我是和她离婚了,但是你念旧情也好,怎么也好,不应该在这时候就跟我说要找下一个的话题。”
“为人父母就是这样,哈,你以为她的父母不会催她找下一个,既然散了就是散了,人都要往前看。”王彤停了一下,“要不是因为她方方面面的条件都不差,就冲着她的性格,我还真是说我不太喜欢她!”
“我很清楚我自己的喜好。不管你们怎么看,当初我和她结婚肯定有我的原因。你喜不喜欢她,对我来说,也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最重要是我喜不喜欢!你现在说这些话,就是在否定我的喜好!”利苏年起身:“行了,你不要操这个心。”
王彤跟在他身后:“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这样唠唠叨叨的妈妈。同样道理,我也不见得喜欢你们这种凡事自己做主的子女。想结婚就结婚,想离婚就离婚,对于父母,你们永远只以为告知一声就行了,不需要征求父母的意见,也不需要考虑父母的感受。但凡关心一下你们,就当我们是干涉你们的自由的老古董!”
利苏年停住脚步,看着王彤:“我和她分开,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我很感谢你关心我,但你做的事情并没有起到关心我的作用,只会让我觉得烦。”他顿了一下,“就因为她和我离婚了,她就讨你的厌,让你觉得为她多做几个菜都是浪费?”
王彤生气极了:“你在胡说什么,我需要在乎几个菜?”
“她嫁给我两年了,你一直知道她不喜欢吃肉。你说给她多做几个菜,结果呢,都是肉!”利苏年不知道自己在气母亲,还是在气自己,“如果你本来不喜欢她,那她为什么必须要争取你的喜欢?”
利兆年拿着手机走进餐厅,对利苏年皱眉:“你吼什么?”
利苏年调整了一下情绪,对王彤说:“反正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回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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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的雨没完没了。
安嘉人交待司机自己下班,一忙完手头上的事,便开了车急急往家里赶。
近日的雨一直没有停过,她想起还没有安置好她的那些画。有些是她最近画的,有些是她从家里的地下室搬出来的,却都三三两两都被她放在客厅里、房间里,也不知道连绵雨天会不会已经让宣纸起了霉。
她到家之后,先去检查她的旧画,又再快速浏览了一下新画。有些墨渍已经有了刻意晕染之外的外渗,她很是懊恼,公事繁忙,她忘了顾全这些细节。
她来来回回地搬运、整理,虽然开了冷气,却竟然也出了一身汗。
最后,安嘉人在大椅子上坐下,借以缓和有些紊乱的气息。房间里有一张供她画画的大桌子和一张椅子,她一旦画起画,从未有过坐着的时候,于是椅子反而少用。她唯一会在这张椅子上做的事,是陷入无限的沉思。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到处都是画,到处都是纸,安嘉人看着那些说不上好或不好的作品,情绪慢慢平静。
上次见杨子再,他说他会在国内再办展览,邀请她去看展。他前阵子也向她寄来在洛山美术沙龙的邀请函,请她带上她的作品,一起去和以前的朋友聊聊天。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对于以前的环境,她好像是期待的,同时又是抗拒的。
她往玻璃窗外看出去,雨幕已经为远处的景色遮上了一层又一层灰色的外衣,除了雨,她什么都看不到。她忽然想到,利苏年那个早已经退出市场的雾霭系列,那些黑的灰的作品,灵感是不是也来自这样的雨天?
“你们都对对方有感情”——利耀华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如果对一个人有感情,是会随时随地因为什么琐碎的细节而想到对方,那么她应该至少要在没有旁人窥伺的房间里,坦然地对自己承认,她对利苏年并不是毫无感情。
如果他们未曾结婚,也不曾离婚,还在初识时,她想,她会和他有一个新的话题,关于雾霭和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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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诸多犹豫,最后安嘉人还是去了洛山一趟。行政部告诉她已经和新任总经理定了他下周一到岗,她想,既然美术沙龙定在周末,且只是半天时间,她应该允许自己在繁重的商务中抽身,去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
在沙龙上,她见到了一些以前的朋友,有些也是杨子再的徒弟,算是她的师兄。她一一打招呼,迎接他们或关心或疑惑的探问:“怎么就改行了,好可惜。”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感到可惜,安嘉人表示感谢:“希望以后还能再改回来。”
一众人附和着笑。
各人带来的作品被挂起,挂在不同的位置,供人自行观赏。
安嘉人站在自己的画前面,微微出神。她觉得自己画得不好,别扭,不流畅,像矛盾的自己。
有个五十多岁的人主动给安嘉人递名片,安嘉人看了他的名衔,是某某美术协会的副会长。安嘉人和他握手:“张会长你好。”
“你是国画那派的,我是画油画的,不过我知道你。”张会长说,“前阵子有朋友给我送了一幅你以前的作品。”
安嘉人礼貌地笑笑:“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作品了,我很久没画了。”
“我很欣赏你,不知道你现在的作品量如何,我可以给你和另外几个青年国画优秀人才一起办一场展览,艺术商那边我可以对接。”
“谢谢张会长你的好意,我目前没有这样的考虑,如果以后有计划,我可能就要麻烦你了。”
张会长点头:“好。”他对她点头,便走开了。
杨子再走过来,低声对她提醒:“任秦宣也来了。”他说,“如果你不想和他碰上,我让人带你出去走走。”
再听任秦宣的名字,安嘉人竟然觉得自己毫无波澜,她嗯了一声:“老师,我知道,但是不必麻烦你了,我能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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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秦宣想必也知道安嘉人也在,虽然安嘉人有意躲到角落里,但他很快向她走过来:“我还以为安总不会再在这样的活动出现了。”
安嘉人看了他一眼:“所以世事难料。”
任秦宣轻笑:“更难料的是,你上次在电话里莫名其妙把我骂了一顿。”他说,“我怕了你了,不敢再联系你了。”
安嘉人说:“你想得很对,也做得很对,我们最好彼此不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