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你余怒未消,我做错了什么?”
安嘉人审视他,看他是故意还是无知:“你莫名其妙给我寄一幅以前的画是什么意思?”
任秦宣轻笑:“我给你寄一幅画是什么意思?那你当初给我寄一幅画又是什么意思?我以为是同一个意思。”
“我已经结婚——那时候我是已婚状态。你不认为你的行为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吗?
“你当时把《川》寄回来给我时,也没考虑我是不是有新的女朋友,会不会引起她不必要的误会。”任秦宣说,“在这件事情上,如果我错了,那么代表你也错了,你没有立场指责我。”
安嘉人想要反驳他,却发现自己没有反驳的理据。
“听说,你离婚了?”任秦宣说,“是不是觉得当初放弃了艺术的梦想,放弃了前任,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安嘉人看着任秦宣:“正如你所说的,我是离婚了。所以我的前任,是我的前夫,如果我真的要考虑放弃了我的前夫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会和他探讨的,而不是和无关的其他人。”
在她不知不觉的某个时刻,她好像已经放下了任秦宣,也放下了过去和任秦宣有关的一切不甘和难忍。而在她的心里被写下新的名字的那个人,她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她心里最隐秘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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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洛山回来,安嘉人第一时间要处理和新任总经理见面的事。为了让安一言和新的总经理能碰上面,安嘉人特意让安一言周末回来一趟。安一言也不推辞,只说:“姐,感觉你是开始准备把重责大任交到我手上了。”
安嘉人语气淡淡:“你不是早就知道这是必然的事吗?”
周一上午八点半,安嘉人和安一言已经回到了公司。公司里还静悄悄的,除了规定要早到的行政人员,其他办公室都还无人上班。
安一言一进办公室,就开始分析他未来将如何带领安鑫上市的计划:“一旦决定改制,再找个券商,接下来就按照流程,一步步推进就是了。这件事没有下决心去做的时候,是觉得很困难,但是只要走了第一步,接下来就不难了。”
安嘉人叫停:“安一言,上市这件事,你首先要和爸爸说,只有爸爸点头了,你才能考虑去做。”
“爸爸是不会接受我的方案的。他之前就一直坚持不上市,不想被投资者绑架。可是,面对市场环境,我想上市是让安鑫走得更远的路径之一。”安一言对她卖笑,“这是从我导师那里学来的。只有你理解我,然后你和我一起去说服爸爸,这件事才有可能实现。”
安嘉人虽然并没有学过这些理论知识,但在商场上浸淫了几年,当然不至于对这些一无所知:“同样的问题,等等你可以和新的总经理探讨一下。”
安一言拿起桌上的可乐,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不,我的计划还没成熟,等见完这个总经理,我再和你详细说说。”
八点五十分,助理来敲门:“小安总,请问你是预约了陈景东总经理吗?他到了。”
“是,五分钟后让他进来。”安嘉人看了安一言一眼,“把你的可乐放好,我不想让你未来的员工认为你仍是个孩子。”
安一言耸了耸肩,把可乐拿在手里,起身走到她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把可乐放了进去,对她说:“可以了吧?”
安嘉人勉强接受他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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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东进来之后,很自然地坐下,侃侃而谈:“安总,正如我之前向你介绍的那样,我之前是从粮油公司出来的,做了十多年了,所以对于传统食品行业的经营模式还是比较了解。我希望,同时也有信心,能给安鑫带来具有意义的改革和提升。不过当然,我需要一个并不会太长的熟悉期,希望你能够体谅和理解。”
安嘉人说:“当然,这是安鑫选择你的重要原因。”她向陈景东介绍安一言,“这是安一言,目前在读研二,等他毕业之后,安鑫会由他来全面管理。在他毕业之前,他也会在公司见习,希望你多给他各方面的协助。”
安一言探身,和陈景东握握手:“你好。”
陈景东松开和安一言相握的手,恢复刚才端正的坐姿:“现在的年轻人很了不起,思维创新,实现创意的方式和手段也能够贴合科技的升级趋势。我们这些相对老一些的人,能向年轻的管理者提供的只是经验,领导者肯定比我们更具有前瞻性。”
安一言闻言,笑了笑。
“不过,我也有另外一个想法,纯粹个人想法。创新固然重要,传统的东西仍然需要保留。”陈景东说,“虽然现代观念提出我们需要吃这个或者最好不吃那个,但是人类的肠胃、口味在一段相对稳定的时间里不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对于一个食品企业来说,也不应求追求在短短数十年之间就实现口味的完全创新。人的口味是与生俱来的,是日积月累的,不是几篇文章几组科学数据就能完全推翻的。在食品行业,相对而言,我更希望是有创新地继承传统。”
安嘉人看着陈景东:“我们公司从去年开始,逐步提升了低糖低油的点心的生产比例,以你刚才的意思,我们这样的改革,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不,安总,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觉得这恰巧是创新跟继承传统的一次完美的结合。其实我吃过安鑫旗下很多点心,我家里的老人也很喜欢。虽然他们很爱甜,可是他们也愿意接受医生的建议,少吃一些糖,而对于我这种相对老人来说年轻一点的群体,我也更能接受稍微不那么甜的口味。”陈景东说,“还有一点,我必须要传达我对安鑫的喜欢,我记得安鑫去年是有一个联名款产品的,做的中国风包装封面,我很喜欢,太美了,中国的口味,中国的包装,好吃,又好看。”
安嘉人说:“希望你的加入为我们带来更多更好的方案。”她看了看时间,“那,我们都各自先忙。如果你关于入职或者公司内部规章制度有任何需要进一步了解的,可以找行政部或者人事部。”
“好的。”陈景东起身,“谢谢安总。”
等陈景东出去,安一言对安嘉人皱鼻子:“他真能说。”
“职场上本来就需要这样能说的人。”安嘉人说,“你几点的飞机?”
“明天早上,我已经请好假了。”
安嘉人皱眉:“为什么要明天走,这不耽误上课吗?”
安一言冲她笑:“我今晚想去见个朋友”他说,“你要去吗?”
安嘉人表情变得严肃:“又是和你的朋友去喝酒?”
安一言举手:“我发誓,绝对不是,绝对不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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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苏年表情严肃,双手交叉,看着面前一列已经换装就位的模特。
服装总监吼起来:“倒数第二个,你搞什么鬼,把胸口拉得那么低!这个衣服可不是低胸设计!”
安琪走过来,站在利苏年身边:“嘿。”
“什么?”利苏年没看她,只看衣服。
因为安琪个子也高,加上穿着高跟鞋,所以她站在他身边,说起悄悄话一点都不困难:“那个模特,叫什么来着?”
安尼也走了过来,听到了安琪的低语,加入八卦的行列:“叫GIGI.”
“对,GIGI.她一见你就把衣服拉低。”安琪低笑,和安尼交换八卦而暧昧的笑容。
“整个公司都知道她想睡你老板,只是应该还没成功。”
安琪努力维持端庄的笑容:“我好像笑得太明显了,她在看我了。”
“不,如果她知道我们在关注她,她会很开心的。”安尼又说,“毕竟你老板从来不正眼看她。”
利苏年看了两人一眼,正想说话,手机却响了,他看了一眼,边走边接通电话:“一言?”
利苏年在酒店门口接到安一言,他说:“嗨,姐夫——还是叫你哥?”
“随便。”利苏年看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用上课?”
“要上课。不过今天姐姐安排我和公司新的总经理见面,所以我回来了。”他挑眉,“我在朋友圈看到前台发的活动,特意来看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利苏年看了一眼正在帮客人拉开车门的门童,“你姐姐呢?”
“她没来。”
利苏年想,也是,如果明知是他,安嘉人怎么可能会来:“你去找前台,你们也见过几次了,应该很熟。我今晚比较忙,可能没办法陪你。你想要去后台或者去去哪里,让她带你。”他抬腕看了一下表,“活动8点半开始。”
安一言点头:“OK!”他想想,“活动后我有话想跟你说,你可以留一点时间给我吗?”
利苏年沉思,最后还是点头:“可以。”安嘉人愿意把她的时间分一些给他爷爷,他当然也应该把一些时间留给安一言——他知道安一言对安嘉人的重要性,是比他这个曾经的丈夫更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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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快10点了,安嘉人对安一言一催再催,他却还是敷衍着,只说“马上就回”。
安嘉人已经从最初的关心变为气愤。安一言总自称自己不是小孩了,却从来不做负责任的事。她打通安一言的电话:“半小时后,你必须到家。”语气完全不容许拒绝。
安一言说:“我好像喝醉了。姐,你来接我吧。”
安嘉人怒不可遏:“安一言,你说过你不喝酒的!你发的誓是用来喂狗的?”
“你来接我,我把位置发给你,我在三楼凯华宴厅。”安一言一再交代,“你来接我。”
安嘉人放下电话,画是确定无法再画了。她现在需要做的是,去把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叛逆男孩带回家。她换下睡衣,随意穿了短衫长裤,扎着马尾,出发去找安一言。她原本可以有一个很平静的夜晚,安一言又毁了她的平静。
车速飞快。直到直到差点闯了红灯,安嘉人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逐渐失控。她觉得很累,安一言并没有真正长大过,他有事说的一些好像很懂事的话,都是安慰剂,只是偶尔安慰,从未给她真正治愈。
安嘉人到了酒店门口,门童问她要不要帮忙停车,安嘉人把车钥匙递给他:“凯华厅是在三楼?”
“是的,女士。”门童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觉得这豪车与她一身随意穿搭格格不入。
安嘉人不理他人眼光,快步走进去,因为找不到电梯入口,干脆直接从螺旋楼梯跑上去。等会儿她要给安一言灌一瓶冰水,让他彻底清醒!
她上了三楼,虽然脚步急促,但平底鞋在厚重的地毯上悄然无声。走道灯光昏黄,她快步地找哪个是凯华厅,直到看到通道尽头灯光通明,传来鼎沸人声,她才确定自己没找错地方。
她正要跑过去,柱子后面却传来暧昧女声:“这是最新款的口红,你要不要试一下?”
安嘉人不想去研究是躲在幽暗角落调情的男女,但接下来那道熟悉的男声还是让她停住脚步。
她回头,虽然灯光幽暗,还是确认那人确实是利苏年。他后退了一步,似乎是试图和一个短卷发的女人保持距离。她皱眉,他们二人身上的香水味道复杂,又去看利苏年的左手——她确实没有看错,他手中那点红正是燃着的烟头。看来,他说的戒烟,没有执行到底。
利苏年见了她,表情错愕:“你怎么在这里?”
“安一言呢?”她想问,那个女人是谁,他们在这里做什么,他为什么又要抽烟,他干什么了身上味道又这样复杂,但千言万语最后都被隐藏,只成了似乎带有质问的一句,“你带安一言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