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再被周然转手送出去。
那盒巧克力在他的桌肚里躺了一整天。
他知道岑蔚有个姐姐在读高三, 所以她每天放学要多留下半个小时。
明天就是元旦假期,今天班级里的同学们都很活跃,一到课间就乱哄哄的, 有人商量今天晚上要一起出去放烟花, 还有人让班长去求老师把最后一节自习改成联欢晚会。
周然在班级里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一共19个男生,他又是个子最高的那个,他一个人独享一排,左边是墙,右边是张空课桌,偶尔会有老师坐在这里批改作业。
“周然,帮忙搬下水。”生活委员喊他。
“来了。”周然应了一声,但没立刻动身,目光还紧紧锁在手里的小说上,直到把最后一行字看完,他长舒一口气,合上书,随手塞进手边成堆的练习册里。
阿加莎不愧是侦探女王,周然还沉浸在最后的剧情大反转里,脑海内复盘着之前铺垫的线索,频频在心里发出感叹。
他扛起新的纯净水装上饮水机,拍拍手,转身走下讲台。
一抬眼,周然看见岑蔚站在他的课桌旁,手里就拿着他刚刚看完的那本《无人生还》。
意识到那里面夹着什么,周然呼吸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你在干嘛?”他一着急语气有些凶。
岑蔚吓得肩膀一缩,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回答说:“哦,老师要收订正的默写,你还没交。”
周然盯着她手里的书,眉头蹙起,板着脸看上去像是生气了。
岑蔚赶紧把书还给他,解释说:“我没有乱翻,就是不小心看见了,对不起。”
周然一言不发地接过,把它塞进课桌肚里,找出默写本拿给岑蔚。
岑蔚抱着本子,却没走,犹豫了一下,开口请求说:“那个,你能把书借我看看吗?我放学就还你。”
“不能。”周然想都没多想地就拒绝。
岑蔚还想再争取一下,放轻声音道:“这本我就差最后一点点没看,我真的很想知道结局,我保证很小心,不会被老师发现的,行不行?我一下课就还给你。”
桌肚下,周然的喉结滚了滚,死死攥着外套下摆,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跳。
他目视前方,深吸一口气说:“凶手是假死的老法官,最后他开枪自杀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岑蔚,眨了眨眼睛:“你现在知道结局了。”
短短半分钟里,岑蔚的表情变了又变,从懵怔到惊讶到不可思议,最后化为冉冉升腾的怒火。
女孩眉心紧蹙,呼吸频率急促,双手攥着拳头,胸膛剧烈起伏。
她脾气好,不代表她没脾气。
她很少发火,不代表被人踩了底线还能保持冷静。
在愤怒驱使下,岑蔚做了从小到大最出格的一件事。
“你是不是有病啊?”她气得声音发抖,像是带着哭腔,随手抄起桌上的课本朝周然砸去。
就在下一秒,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突然安静如鸡。
这种现象一般有两种情况,一,老师没来,同学们自己吓自己;二,老师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
好死不死,这次是最糟糕的第三种,——来的还偏偏是教导主任。
“你们两个,来我办公室一趟。”中年男人背着手走出教室。
底下立刻响起窃窃私语声,同学们好奇地张望。
岑蔚僵在原地,双颊涨得通红。
咯吱一声,周然从座位上起身。
“别供出书的事,我明天给你带别的看。”他小声央求。
岑蔚撩眼睨他,刚熄灭的火气又卷土重来,她气鼓鼓地撂下一句:“明天放假!”
学校抓课外书抓得严,只要不在中小学必读书目上的,一旦发现统统没收。
一路走到主任办公室,岑蔚咬着后槽牙,心里想的都是要完蛋一起完蛋。
但等主任发话要他们俩交待情况的时候,她又说不出口了。
“......周然他,”岑蔚双手绞在一起,低垂着视线,“他老是把腿伸到过道上,弄得我们不方便走路。”
主任捧着保温茶杯:“就为这点小事?你就对同学打打骂骂?”
岑蔚紧咬着下唇,轻声认错:“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绪,我错了。”
主任把目光移向周然:“我知道那课桌对你是小了点,但你嫌挤也不能妨碍到其他同学是不是?”
周然用力点头。
“好了,你先回去吧。”
周然偏头看了岑蔚一眼,说:“老师,是我绊倒她好几次了,她才那么生气的,都是我的错。”
“知道知道,你出去吧。”主任挥挥手,“没你的事了,以后小心点。”
周然“哦”了一声。
他安然无恙地回到教室,却如坐针毡,平均五秒抬头看一次钟。
岑蔚回来的时候自习课已经过了大半,班主任没允许他们撒欢,还是让他们乖乖坐在教室里做作业。
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脚步很快,周然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表情。
但是没过多久,他看到岑蔚旁边的女生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那一刻周然愧疚又难受,身体里被塞了一台真空机,每一下呼吸都是煎熬。
他应该把书借给她的。
但书里夹着的信纸怎么办。
他应该说那是草稿纸,不动声色地拿回来再把书给她。
周然懊悔地捶了捶脑袋,刚刚怎么就没灵机一动呢,这会儿马后炮。
他是笨蛋他是白痴他是大傻b。
铃声一打响,同学们火速收拾书包离开教室。
周然故意慢吞吞地折试卷,眼睛一直在留意前排的女孩。
冬天昼短夜长,五点多天就黑了,一阵喧闹过后,校园又陷入寂静。
新年礼物变成了赔礼道歉,周然心情沉重,背起书包走到教室第四排,刚发出一个音节,岑蔚蹭一下地站起来,头也没抬地对他说:“别和我说话,看见你就来气。”
那是整个高一,岑蔚主动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文理分科,她去了艺术班,周然都没有怎么再在学校里见过她。
笨蛋的初恋就这样不了了之。
回忆结束的时候,电影即将演绎到剧情的高潮,但周然再无刚刚的兴致。
他摁下遥控器上的关闭键,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声气。
也难为她把这笔帐记那么久。
-
下午四点多,岑蔚回到公寓。
开门后,她没有立刻进屋,先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往里面瞧了瞧。
没有在客厅看到周然的人影,岑蔚试探着出声喊:“周然?”
“叫我干嘛?”
高大的男人突然从厨房蹿出来,岑蔚吓了一跳。
“电影好看吗?”她明知故问,迈过门槛带上大门。
周然不答反问:“你就这么记仇吗?”
岑蔚可不歉疚,笑了笑说:“你知道我那次被教导主任训了半节课吗?他教育我女生要矜持,要温柔,要礼貌,还让我回去写检讨。”
“对不起。”这是周然当时没来得及说的话。
“算了,反正我仇也报了。”看见桌上有洗好的水果,岑蔚捡起两颗青提放进嘴里,随口问,“所以你那个时候,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把书借给我啊?”
还没等周然开口,她又说:“我后来想了想,是不是因为里面藏了什么小秘密?”
周然问:“什么小秘密?”
岑蔚耸肩:“问你啊,比如写给女生的情书什么的,怕被我看见。”
“......”
“不会被我说中了吧?”岑蔚眯眼打量他。
“不是。”周然转身回了厨房。
“所以为什么不肯借给我看啊?”她跟进去,一定要问出个答案。
“因为我在上面写了你的坏话。”周然拿起筷子继续拌碗里的黄瓜。
“嚯,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嗯,讨厌得不行。”
第22章 第二十二封信
青提味甜而汁水饱满, 果皮带点涩。
岑蔚懒懒靠在门框边上,问:“那你现在还讨厌我吗?”
周然说:“还行吧,还是挺讨厌的。”
“哦。”岑蔚转身走出厨房。
也许是知道周然说的是玩笑话,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难受。
路过餐厅时, 岑蔚抓了一把桌上的提子。
这几天她一个人闷头画稿, 甲方的要求反复无常, 她自觉已经走到了瓶颈期。
今天和同事们在工作室讨论了一下午, 岑蔚的思维被打开不少,脑海里多了很多新灵感。
她上楼放包,顺带换了件宽松的T恤穿。
下楼时周然已经做好了晚饭。
“哇哦。”岑蔚手掌撑在桌沿, 两碗柠檬鸡丝荞麦凉面, 桌子正中间摆着一碟拌黄瓜。
还挺有模有样的。
周然把筷子递给她,问:“要再给你煎个蛋吗?”
“不用了, 够丰盛了。”岑蔚拉开椅子坐下。
除了上次的杂粮粥, 这还是岑蔚第一次吃到周然正儿八经做的饭。
她用筷子挑起一搓面条, 是凉拌的,酸爽微辣,很开胃。
突然就有了夏天的感觉, 岑蔚抬起头说:“好想喝冰可乐。”
周然回她:“待会出去买。”
岑蔚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说可乐不健康。”
“我才不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短的又不是我的命。”
岑蔚放平嘴角, 无奈地看着他:“我发现你这人才记仇呢。”
周然扬眉, 并不否认。
“哦, 右边的煤气灶点不着火,你问问何智颖,找她要个维修师傅的电话过来。”
岑蔚应好, 立刻拿起手机在微信上联系她。
“你怎么不找石嘉旭?”岑蔚打着字, 随口问。
“找他他也是问何智颖。”
岑蔚把消息发送过去, 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筷子:“话说他们俩怎么好上的啊?”
周然摇头:“不知道,不过石嘉旭高中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
“真的吗?”岑蔚把柠檬片挑到一边,语气失落地说,“我高中都没人追。”
周然的筷子顿了顿。
没一会儿何智颖发来了一个联系方式,顺带问岑蔚:最近和周然住得还好吧?
岑蔚单手敲字回复:挺好的,很和谐友好。
她拿起手机,对着碗里的面拍了张照片,给何智颖发过去说:看,周然做的。
何智颖:wow
何智颖:那看来是真的和谐友好。
岑蔚刚要放下手机,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
她突然很好奇周然的感情经历。
岑蔚把手机举高了些,确定从周然的角度看不见屏幕内容,才放心打字:对了,周然有没有交过什么女朋友啊?你知道吗?
怕对方误会,岑蔚又补充说:我就是好奇,问问。
何智颖发来一个阴险笑的表情。
岑蔚摸着脖子咳嗽一声,莫名感到心虚。
何智颖说:我和他也不是很熟,不过我听石嘉旭说过,他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同年级的女生,周然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瘦下来的。
岑蔚回了张动图表情包过去,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一点僵硬。
所以减肥靠的是爱情的力量啊。
她又想起那天无意中看见的微信消息。
这小子不会还对人家姑娘念念不忘吧?
舌尖触碰到一阵酸涩,岑蔚被激地眯起眼睛,五官扭曲。
她心不在焉的,竟然夹起一片柠檬往嘴里送。
周然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于心不忍地问:“你是故意的吗?”
岑蔚把嘴里的柠檬吐出来,酸意残留,口腔里开始发苦。
“对,我要补充维C。”
——真是一生要强。
周然点点头:“那等会记得再买点橙子。”
这几日都是多云或阴天,到了傍晚夜风凉爽,许多附近的居民出来散步。
水果摊前,周然俯身认真挑拣,回头问岑蔚:“除了橙子还要别的什么吗?”
岑蔚随便指了样:“要不再买个菠萝?”
“我菠萝过敏。”
岑蔚睁大眼睛:“我还第一次见有人对菠萝过敏。”
周然把挑好的橙子拿给店家称重:“我吃了会恶心。”
他说:“现在好了,你也可以给我下毒了。”
岑蔚啧了一声:“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他怎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老板算好价钱报了个数字,岑蔚扫码付款,周然拎起塑料袋,单手揭开吊帘等她走出来。
他们似乎已经养成了某种默契,逐渐习惯这样的日常生活。
尽管在此之前他俩都没有和别人同居的经历。
还真是神奇。
两个人又在附近的便民超市买了明天的菜,还有岑蔚心心念念的冰可乐。
从超市出来,那袋橙子换到了岑蔚手上。
她打开易拉罐的拉环,嘭地一声轻响,让人听得身心舒畅。
“我都不知道上一次喝可乐是多少年前了。”周然说。
岑蔚扬眸看向他,把手里的饮料递到他面前:“来一口?”
“不喝,早戒了。”
岑蔚继续劝他:“来嘛,一口又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