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徐慕悦却忘记了,最好的证据是证人,是当事人,是受害人。
*
“徐小姐,您现在里面坐一会,您要见的人等会就来。”
服务员将徐慕悦带到一处僻静的包厢,吩咐完自己该吩咐的事就匆匆离开,徐慕悦坐在寸土寸金的包厢里,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周围。
早就听说开南会所的装修一绝,她本以为也跟那些其他会所一般,顶多用的东西贵了点,今天亲自来了才切实的体会到什么才叫真正的高奢,不说装饰,光是目之所及的横梁墙壁,都是精雕细琢的做工。
一边欣赏,一边却又发愁。
想见她的人究竟是谁?
最起码不是她之前遇到的那些有钱人——凭借他们如今的身份地位,想必是连踏进这里门槛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经历过一次失败,但是有了那篇帖子,还有自己手里的宋荞最大的秘密,扳倒她是早晚的事。
而如今又有人请她来到这么高档的会所,想必之后,自己的身价也是该往上提一提了。
可是内心却不自觉的感到一阵不安。
这种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强烈,她安慰自己,这是常有的事,哪个经常作恶的人会觉得心神踏实呢,可能是因为成功来的太快,她过于激动了而已。
耐心等待着,徐慕悦踩着高跟鞋走到镜子面前,整理自己的着装。
她今天化了淡妆,只有嘴唇的颜色红的张扬,很少有男人能拒绝自己的红唇,他们总是会要求她用嘴唇在他们身上留下各种印记,这仿佛是一种特殊的仪式。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又将身上的裙子往下拉了拉,她今天穿的一身衣服都价值不菲,甚至为了跟得上这里的排面,她还带上了她最贵的一条项链。
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她又练习了一遍自己的笑容,那是一个非常勾人的微笑,带着几分魅惑,像是书里描写的狐狸精。
等待的时间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包厢的门才被缓缓推开。
包厢里很安静,徐慕悦甚至屏住了呼吸去期待走进来的人。脸上带着她标志性的微笑,她想,无论是谁从哪里走进来,都会为她的笑容动容不已。
可是走进来的人却是谢灼。
她一愣,轻轻皱了皱眉:“怎么是你?”
“包厢是我定的,不是我还是谁?”谢灼的声音冷极了,他穿的一点也不正式,相反非常青春休闲,跟这样高奢的地方一点也不搭,但语气里的那种冷意张扬,却也不敢让任何人质疑他的能力。
“你定的……?”徐慕悦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发现门还没有关,猜测道:“宋荞也来了?”
“她不会来,你以后也没资格再见到她。”
面前少年的声音很淡,说完迈着长腿往里走了几步,就着最近的沙发坐下,他眼神里充斥着对这包厢里东西的不屑,只是看着徐慕悦,像是在看什么好笑的东西,“不过有个人,我想你倒是有兴趣见一见。”
“谁?”她皱眉。
谢灼没回应,冲着门外的服务生喊:“让他进来。”
随着谢灼话音刚落,从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穿一套平价西装,看着不过二十六七,很瘦,整个人透着一股沧桑的感觉。
他走进来,看见徐慕悦的时候,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没有笑意,只让人觉得诡异。
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徐慕悦仿佛见到了什么鬼神,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惊恐,不敢置信一般:“……怎么是你?”
谢灼在一旁解释:“你是惊讶,走进来的是他却不是你的女儿,还是惊讶,他还活着?”
听到谢灼的话,徐慕悦脸上血色全无,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地狱一般,经历过痛苦之后,就只剩下了麻木:“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这个时候你还要狡辩?徐慕悦,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谁,你的孩子到现在还在想着妈妈,你就真的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孩子,我还这么年轻,我怎么可能有孩子……”受不了刺激,她直接崩溃的大叫起来,看着面前未发一言的男人,她彻底崩盘:“我不是让你把芊芊处理掉吗?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现在来找我又是干什么?”
男人看着面前发疯的徐慕悦,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说话的声音沙哑刺耳:“芊芊没钱交学费了,听他说你现在特别有钱,我就来了。”
第46章
“你为什么没有把她处理掉!”徐慕悦脑中一片空白, 冲着眼前的男人,嘴里一直机械的重复着一句话, “为什么要在现在来见我, 为什么是现在??”
梁兴生看着眼前趋近于发疯的女人,再看着她完备的装扮,像是明白了什么, 侧过头看了坐在沙发上的少年一眼, 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能跟她聊两句么?”
谢灼摆出一个请便的姿势。
获得了允许,梁兴生点点头, 冲着他礼貌的笑了笑, 然后转过脸对着面前的女人, 声线温柔:“你变了不少。”
徐慕悦瞪着眼睛, 听见他的话止住了声音,忽然起身往他跟前走了两步,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跟她的呼吸一样急促。
她问:“芊芊在哪?”
“托儿所。”他声音淡淡的,看见她的表情又皱了皱眉, “你想干什么?”
“我想见见她。”徐慕悦轻声说着, “把她带过来让我见见好吗?”
“现在不行。”梁兴生义正严辞的拒绝了, “你不爱她, 你也不爱我。你现在见她,是想杀了她。”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徐慕悦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她靠近他,呼出的气喷在他的脸上, “我是爱过你的, 梁兴生, 你知道么?”
“我知道。”他语调未变, “你爱我,所以你为我生了一个孩子。”
“这就是你要养她的原因?”
“那是我的孩子,徐慕悦。”梁兴生说着,像是回忆起什么,笑了笑,“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决定要抚养她了。”
“那你养你的,来找我做什么?”徐慕悦不在乎地吼着,“梁兴生,你家里那么有钱,养个孩子还不简单?非要找我,来毁掉我的人生?”
“家里因为这件事不再管我了,但是孩子不能没有妈妈,我这几年通过很多方式都联系不到你,今天终于见到了,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回去。”
“做梦!”
徐慕悦绝望地喊着,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泪水熄灭了她愤怒的火苗,仿佛预料到了自己的未来,她绝望地瘫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变成了嚎啕大哭,“我马上就成功了,为什么,为什么……”
……
徐慕悦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做什么事都能考虑的很周全的人。
但每个人都有缺陷,这也无可厚非。
生活中总有很多意外,而她只不过是意外获得了一个孩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刚上大学?或者更早,她也记不清。
面前站着的男人早已经没有了她当初第一次认识他时那般张扬,她有的时候想,时间是一把无情的雕刻刀,她用一个孩子将他的余生跟自己捆绑起来,她本以为自己换来的是幸福,但实际上只是无尽的痛苦而已。
她是普通女孩,从小在小镇长大,父母都是勤恳朴实的劳动者,母亲在超市上班,在家里照顾她的日常生活,父亲常年奔波在外打工,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她是被爱着的,从小基本上有什么想要的父母都会尽量满足,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也喜欢她的可爱机灵,有朋友有家人的支持,她成绩也一直稳定,最后考进了本省最好的大学,江城大学。
她一生普通平坦地走到了大学阶段,第一次离开家乡来到大城市,她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在探索与经历的时候她看到了好多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
才发现比自己过得好的人大有人在,有些人一出生就活在罗马,而那些人的生活环境,是她从来没有见过,更是从未体会过的。
第一次认识梁兴生时她十八岁,那个时候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是即将毕业的未来栋梁,她见到他,那是连头都抬不起来的。
对于那个时候的她来说,梁兴生就代表了自己之前从未接触过的阶层,那个罗马,那个仿佛给她下了蛊的纸醉金迷。
索性她长得漂亮,加上她从小到大都有的可以讨好任何人的演技,梁兴生很快就爱上了她。
可是那时她的资本也只有一张脸,她的精神贫瘠,对梁兴生嘴里的那些高级的东西一无所知,她只会撒娇,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他,她对他的爱有多深。
这样的对象注定是拿不出手的,徐慕悦渐渐发现,梁兴生从不带她见他的朋友家人,外出约会吃饭也总是选在低调的地方,他明明在学校的名气那么盛,自己却从未在他的口中出现过。
之后,他开始玩失踪,说自己马上毕业要忙论文,要实习,家里的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他的生命中小的仿佛只剩下一个点。
她不甘心,自从来到江城以来,她的野心从一颗种子渐渐演变成了一张藤蔓,随着时间的推移永无止境的延伸下去。
她开始对自己不满,不满自己为什么要生在那样一个普通的家庭,她开始肆无忌惮的问家里要钱,去买一些她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奢侈品。
她变得刻薄,唯利是图,她想改变自己,让自己可以配得上梁兴生。
可是仍然逃不过毕业就被分手的结局。
他说他们不适合。
什么是适合,什么是不适合,她觉得荒唐,她将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心都献给了他,最后却换来一句不适合。
被分手后,她的心中汹涌的不是落寞,而是一阵一阵无法自拔的野心,她从一开始的想要配得上她,变成了想要让他臣服,想要毁了他。
没想到她却意外怀孕。惊讶之余,她忽然想到,自己可以用这个小孩去捆绑,去毁灭他的一生。
结果如自己想象的一般有效,他开始慌张,开始求她抚养,让她不要毁了自己的一生。
而那个时候,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曾经自己可望不可及的男人,内心忽然觉得一阵乏味。
她觉得不好玩了,毁掉一个人太简单,可是真的毁掉的时候自己心里竟然一点都不痛快。
可是事已至此,这个孩子是不能留下的。
最后一次跟梁兴生见面,她让他将孩子处理掉,自此之后跟自己再无瓜葛。
或许她曾经是个善良的人,可是善良在财富权利面前一无是处。
这个世界上的谎言太多了,而她能做的也只是离自己想要的东西再进一步。
那些有钱人的总是喜欢摆着一副对世俗厌烦的嘴脸,但在面对那些鲜活的欲望时,难免沉沦。
她渐渐发现,只要在爱情中不投入自己的爱,总是会有太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曾经那些蛊惑自己的纸醉金迷如今让她觉得不屑,而野心的藤蔓还在无止境的生长,阿谀奉承的事她做的多了,已经腻了。
她渐渐想要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本以为这件事她会跟其他事一样做得周全,过去之后她依旧是那个纯洁的白花,依旧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没想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之后,她还会再一次见到他。
……
梁兴生看着眼前失控的女人,迟疑地看着旁边的少年。
而谢灼依旧以那样的姿势坐在沙发上,见事态已经发展成这样,想必也已经走向了一个必然的结局。
他摆了摆手,让梁兴生先出去。
很快,包厢里就剩下了他和徐慕悦两个人。
女人的哭声持续不断,谢灼不恼,眼中的寒光凛冽,他看着瘫在地上的女人,就像是再看一个烂掉的苹果。
过了十几秒,他缓缓开了口:“你可以选择继续哭下去,反正刚才发生的一切,我都录了下来。”
这话果然有用,徐慕悦的哭声渐渐止住,却没抬头,像是要给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她依旧是那样瘫在地上的姿势,声音颤抖沙哑,还带着几分哭腔:“你真的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我招惹你了么?”
“你招惹宋荞,就是招惹我。”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般,“做得绝?如果我今天不把梁兴生叫过来,你是不是就要在帖子上发宋荞他爸的事?”
“我只是让你见了梁兴生一面,而你呢,你却想让宋荞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徐慕悦,你说说,谁做得绝?”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徐慕悦沉默了片刻,有些不敢置信:“你竟然知道宋荞他爸的事,为什么还要帮她?她经历的那些东西还不让你恶心吗?”
谢灼皱了皱眉,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认为,顿觉得一阵悲哀:“那让你失望了,我不但不会觉得她恶心,我还会很心疼,像是自己的心被抓住了一样难受。”
“徐慕悦,你知道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吗?”
“因为你用利益衡量爱,所以你从来都没有被爱过,你真悲哀。”
这话像是一道闪电,不痛不痒地劈下来,却直接将徐慕悦定在了原地。
是啊,从来到江城以来,她仿佛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被那些财富和欲望熏坏了头脑,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利益。
可是她一开始认识梁兴生时,要的只是他的爱而已。
她一直都嫉妒宋荞,觉得像她那样家庭不幸福不美满的人,身边不应该有那么多对她真心实意的朋友。
她不该获得成功,不该有那样的优秀的实力,不该被爱。
她就该一辈子都活在家庭带来的阴影中,活在自己的光芒下,弓着背做人。而不是在学校里装清高,装优秀,装作对一切都不在乎。
她有着那么惨的出身,为什么处处都比自己活得好。
她也想要一个真心实意爱她的人,想要一个坦坦荡荡的谋生本领,可是她被利益熏了眼睛,习惯了走捷径,却发现登上金字塔顶端的路上,是没有捷径的。